一、略说密教方便道
如来设教,随机不同,而立显、密二道,即大乘佛教的显、密二支。显教也称般若道,密教则曰秘密道。欲成就究竟正觉者,各随所仪,若弃舍烦恼而修道者,是显教道;不舍烦恼而修道者,是密教道;显乘将受用欲乐当作过失与祸患,故对五妙欲不生贪执,由此不生非理作意之分别和三种杂染之分别,并通过相违之方式断除五妙欲,以具资粮自性之六度或十度为道,最终能证得佛果。而诸趣入密咒道者,也即修行密乘的佛教行者,则善巧通达生起次第与圆满次第之方便,他们不需要断除五妙欲这个修法的根本,而是将五妙欲和贪嗔痴等三毒均转化为成佛之道用,即把显教要费力断除的烦恼当作修法的方便和成佛的道路。
显然,显教、密教皆是成佛之正道,论者断不可厚此薄彼,或者执己非彼。密教以五害烦恼为正而成正觉,修密教者,乃将贪嗔痴等一切烦恼返为道者(转为道用),故是化人之捷径、入理之要真,是大善巧方便。密教修法的根本法则,密教无上瑜伽部母续本续之一《喜金刚本续》中有一段十分明确的说明,其云:
有情悉同生,自性同生智,一真清净心,本自涅槃性。谓佛威仪相,而臂容颜等,虽生而遂有,被凡情所牵,众生皆因此,毒分而致死。若悟毒理性,以毒攻其毒,如人中风患,赐与豆饮食。详是返逆药,以风而治风,以妄而治妄,以有而治有。如水入耳内,复以水引取,若除著相念,当依如是法。如彼火梵炼,将疮对火炙。若为欲火烧,只以欲焰焚。众生由无尽,业力随自缚。若具方便者,以此脱轮回。欲心缚世界,依贪得解脱。如是逆观门,佛外道不知。[1]
此即是说,一切有情虽然本来皆具“清净心”和“涅槃性”,然而皆因凡情、烦恼所牵,或者因为耽于欲乐,所以为“毒分而致死”,即被轮回系缚,无法解脱。如果他们能够“悟毒理性”、了知增究二观(即修习生起次第和圆满次第)之方便,就能够“以毒攻其毒”,把烦恼及欲乐等转为道用,将它们转变为解脱之缘。就像耳朵中进了水,只有再灌水进去,耳朵中已经进了的水才能够出得来一样。“又如腹内误入毒,即用毒药方得出。犹如以楔而脱楔,亦如垢中能除垢”等等。总之,解铃还须系铃人,有情由于贪欲心而被缚于世间,所以也只能以贪欲心才能将他们从轮回的缠缚中解脱出来。这就是密教以五妙欲为修道之法门和成佛之善巧方便的根本原因。
传统说来,密教有汉传和藏传两个不同的系统。汉传密教,又称唐密,或者东亚密教(Esoteric Buddhism in East Asia);而藏传密教则是藏传佛教最主体的部分,被认为是印度密教传统的最完整的继承和发展,是藏族人民对世界精神文明作出的最大的、甚至是唯一的贡献。然而,汉传密教和藏传密教之间有着很多根本性的差别,严格说来自唐代开始出现的汉传密教既没有形成长期沿袭不断的传统,也没有像藏传佛教一样有一套完整的文本(密续)和复杂的修习体系,以至于近年来不断有学者甚至质疑是否真有汉传密教的存在。[2]引起这样争论的原因或并不在于汉传密教是否真的存在过,而在于今日学界对密教,或者密乘佛教的定义依然相当的不明确,是故至今我们依然说不清究竟何谓密教,对密教的义理、修习、符号(象征意义)和历史建构等也都缺乏清楚的认识。[3]但不管我们如何来定义密教,我们都无法否认这样一个事实,即不管是论义理,还是论实修,藏传密教传统都远比汉传密教丰富、甚深和广大。而同样不可否认的一个事实是,藏传密教至少自西夏时代开始就已经在西域和中原地区得到了相当广泛的传播,无疑它应当对汉传佛教产生过相当大的影响。我们发现、整理和研究汉译藏传佛教文献的一个重要目的便是为了弄清汉藏两种佛教传统之间相互交流、相互影响的历史。特别是要在汉传佛教历史上,补写上与汉传密教形成鲜明对比的藏传密教于中原传播历史这一个长期以来被人忽视了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