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甬道里浮动的血腥气突然凝滞。
黎渊扶住莫璃的手掌被血浸得温热,那柄沾著脓水的软剑突然发出蜂鸣,北斗纹路在月光下泛出诡异的靛青色。
"别碰剑刃!"莫璃按住黎渊手腕,苍白的唇间溢出血丝,"官银淬过蛊毒。"
周捕快带人冲进地牢时,正撞见三丈外最后两个灰衣人化作血水。
衙役们举著的火把照亮墙角的青砖,未干的血迹正顺着砖缝渗向地牢深处。
黎渊将莫璃扶到石阶坐下,沾血的碎银突然从他指缝滑落。
当啷——
碎银滚过青砖的声响里混著铁链拖拽声。
黎渊猛地抬头,牢房深处的阴影中,黄老板正用镣铐砸著牢门铁锁。
火光映出那张油滑脸上瞬间凝固的惊恐,周捕快的刀鞘已经抵住他咽喉。
"黎兄弟!"守在甬道口的衙役突然大喊。
最后那个蒙面人撞开守卫,袖中甩出的铁蒺藜直扑莫璃面门。
黎渊抄起地上软剑格挡,火星迸溅的刹那看清对方耳后青斑——那是常年戴官帽压出的痕迹。
剑锋擦著蒙面人颈侧划过,挑落的面?下露出张熟悉的脸。
黎渊瞳孔骤缩,两个月前正是这张脸在县衙后巷与他分食过桂花糕——户房书吏张顺。
"原来是你。"黎渊的剑尖点在张顺喉结,余光瞥见周捕快煞白的脸色。
火把将人影投在墙上晃动,他突然抬脚踹向张顺膝窝,对方怀中的铜钥匙应声落地——正是地牢三道铁门的制式钥匙。
莫璃染血的指尖突然勾起金丝。
金线如蛇般缠住张顺手腕时,地牢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
黎渊心头微动,今夜当值的更夫本该是瘸腿老赵,此刻墙外传来的脚步声却分明是双健全的腿。
"子时三刻!"周捕快突然暴喝。
几乎同时,张顺袖中窜出条赤链蛇,腥风直扑黎渊面门。
莫璃甩出的金丝凌空绞断蛇头,黎渊的剑柄已重重砸在张顺后颈。
瘫软的躯体栽进血泊时,黎渊扯开对方衣襟。
锁骨下方崭新的烙伤还渗著血珠,北斗七星排列与剑柄纹路分毫不差。
他抓起那把官银软剑插进青砖缝隙,剑柄暗格突然弹出一截绢布。
"永宁三年春,漕银七千两。"莫璃念出绢布上的朱砂小楷,染血的指甲划过北斗星纹,"原来三年前失踪的军饷..."
地牢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断裂声。
黄老板不知何时挣脱镣铐,正用那枚铜钥匙捅开最后一道牢门。
黎渊甩出软剑缠住他脚踝,剑身震颤发出的蜂鸣惊得火把齐齐晃动。
"黎捕头饶命!"黄老板肥硕的身躯砸在青砖上,怀中的玉算盘摔出暗格,数十张孩童的卖身契雪片般散落。
周捕快抬脚踩住他后颈时,这个鬼市头目终于发出杀猪般的哀嚎:"都是林主簿逼的!
他说要用童男童女炼..."
黎渊的剑尖抵住他舌尖:"炼什么?"
"炼、炼北斗灯油!"黄老板突然咬破后槽牙,藏在牙中的毒囊却被莫璃的金丝抢先卷走。
这个素来油滑的商人终于瘫软如泥,"七盏青铜灯,每盏需四十九个...但那些孩子真的都活着!
就关在城隍庙地窖..."
周捕快突然拽著黄老板的发髻提起他脑袋:"三日前孙大娘家的小子,左手可有?指?"
"有有有!
那孩子哭闹得凶,单独关在西厢!"黄老板的唾沫星子喷在剑身上,突然盯着黎渊身后露出诡笑,"但你们来不及..."
破空声袭来的瞬间,黎渊反手掷出软剑。
房梁上坠落的黑衣人被钉在砖墙,怀中的火折子尚未点燃药引。
莫璃的金丝已缠上黄老板脖颈,在他吐出最后一个字前勒出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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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路。"黎渊扯起黄老板的衣领,沾血的碎银从他袖中滑落,正滚到那叠卖身契上。
银光映出某张契书角落的暗纹——竟是知州府的莲花火漆。
五更天的梆子穿透地牢时,黎渊摸到黄老板腰带夹层里的铜牌。
牌面北斗纹路在火光下泛青,背面刻着的"天枢"二字让他想起三日前在义庄见过的尸体——那具心口烙著"天璇"的漕帮汉子。
莫璃突然用染血的绢帕捂住他手腕伤口:"寅时了。"
黎渊握紧那叠带着火漆印的契书,地牢外传来晨鸟第一声啼?。
周捕快正在清点从黄老板身上搜出的钥匙串,其中一枚青铜钥匙的齿痕,与去年府库失窃案现场留下的印痕完全吻合。
寅时三刻的露水沾湿了县衙门口的鸣冤鼓。
黎渊踏着青石板上的血渍跨进仪门,官靴踩碎倒映着火把的水洼,惊飞檐角闭目养神的夜枭。
莫璃的金丝缠在黄老板颈间,随着这肥硕身躯的颤抖,在晨雾中泛出蛛网般的寒光。
"林主簿何在?"黎渊将沾著血手印的卖身契拍在公案上。
惊堂木震得笔架上的紫毫滚落,却压不住堂后传来的瓷器碎裂声。
周捕快押著黄老板撞开西花厅的门,正撞见林秀才将半截信笺塞进炭盆。
莫璃腕间金丝倏地缠住对方手腕,未燃尽的残片上"北斗灯油已备"六个字清晰可辨。
林秀才官袍下摆还沾著城隍庙香灰,靴底新鲜的红泥土正是地窖独有的朱砂土。
"知州大人的莲花火漆,怎会盖在鬼市的卖身契上?"黎渊抖开契书。
晨光刺破窗纸,照见火漆印边缘细微的龟裂纹——这是知州府特制的官印泥料遇热才会出现的痕迹。
林秀才突然挣开衙役扑向莫璃,袖中寒芒却被周捕快的腰?斩落。
当啷坠地的匕首柄上北斗七星泛著靛青,与地牢铜牌如出一辙。
莫璃脚尖挑起匕首,?刃映出她唇边冷笑:"三年前漕银案用的也是这种陨铁。"
卯时的晨钟惊起满城飞鸟。
衙门外聚婖的?姓突然骚动起来,孙大娘抱着失而复得的六指孩童撞开衙役,孩童腕间青紫的捆痕与契书记载完全吻合。
黄老板瘫坐在角落,肥硕的手指突然指向人群中的马贩子:"北斗灯油的配方是他从苗疆带来的!"
周捕快的锁链还未套上马贩子的脖子,这个鬼市二当家突然口吐白沫。
莫璃的金丝快如闪电地缠住他下颌,却只扯下半片染毒的蜡丸。"灭口倒是痛快。"她指尖捻著蜡丸碎片,上面残留的松烟墨正是县衙文书专用。
日上三竿时,七盏青铜灯从城隍庙地窖抬出。
灯油里浮着的金箔映着?姓惊恐的脸,黎渊用软剑挑开灯芯,露出裹在里面的生辰八字——每个都对应着户房失踪孩童的户籍记录。
人群中的阿福突然跪地痛哭,他妹妹的生辰正刻在第三盏灯的莲花底座。
知州府的快马在未时抵达,马蹄铁上沾著的朱砂却让黎渊眯起眼睛。
当刑房师爷捧出三年前漕银案卷宗时,泛黄的纸页间突然飘落半片枫叶——正是地牢铜牌上缺失的天枢纹路。
暮色四合时,莫璃在城墙角楼找到独坐的黎渊。
晚风卷起他手中把玩的铜牌,北斗纹路在落日下泛出诡异的紫红。
三丈外的菜市口,林秀才的囚车正碾过青石板缝隙里未干的血迹。
"黄老板咽气前说这铜牌能辟邪。"黎渊突然将铜牌举向残阳,背面的"天枢"二字正在渗血,"但今早验尸房送来新报告,三年前漕帮那些尸体上的烙伤..."
莫璃的指尖按住铜牌边缘,金丝不知何时缠住了黎渊的小指:"烙伤是死后刻上去的?"
城墙下的欢呼声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周捕快举著酒坛在人群里大笑,孙大娘带着孩童们放飞了四十九盏孔明灯。
黎渊望着漫天灯火,没注意到铜牌上的血迹正缓缓组成新的星图。
莫璃的裙角被晚风掀起,露出藏在靴筒里的半截青铜钥匙——与周捕快找到的那把恰好能拼成完整的天璇图案。
护城河的倒影里,最后一盏孔明灯坠入芦苇荡。
莫璃将温好的酒盏推到黎渊手边,金丝悄无声息地卷走他袖口沾著的铜锈。
三更的梆子声穿过万家灯火时,城墙暗处的青苔上,北斗形状的露水正缓缓凝结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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