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院的古槐在暮色里张牙舞爪，黎渊用靴尖碾碎落在青砖上的槐花。

莫璃倚著褪色的朱漆廊柱，指尖沾著朱砂在窗棂上画星宿，第七颗星的位置正对着树根处新翻的土。

"漕帮丢的第七个孩子。"周捕快将玄铁令拍在石桌上，刀鞘裂痕里渗出暗红的铁锈，"今早城南货栈又发现三枚带血的银镯，镯子内圈刻着生辰八字。"

黎渊摸出火折子点燃灯笼，昏黄的光晕里忽然闪过竹筐渗血的画面。

他记得那些货郎扁担上摇晃的黑布，记得青石板缝里凝结的梅花状血渍，更记得三年前埋在槐树下的仵作学徒骸骨——那具尸身的指甲缝里，也嵌著同样的朱砂星屑。

莫璃的银镯突然发出细碎铃响，七枚铃铛在夜风里摆成北斗状。

她将染著朱砂的帕子抛向半空，绸帕竟悬在槐树枝桠间纹丝不动，帕角垂下的流苏笔直指向城西。

戌时三刻的梆子声惊飞檐角乌鸦，三人踩着湿滑的青石板往城隍庙摸去。

越靠近西市牌坊，空气里的腐臭味越浓，像是有人把死老鼠泡在腌菜坛子里酿了三年。

周捕快突然踩到团软物，灯笼照出半张泡发的黄表纸，纸上用血画著扭曲的招魂符。

破败的城隍庙后墙果然有新掘的土坑，坑底散落着孩童的虎头鞋。

黎渊蹲身捏起撮土，指腹摩挲到坚硬的碎骨，借着月光看清是半颗乳牙。

莫璃的裙摆突然无风自动，她腰间的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定在庙墙某处豁口。

豁口内飘着十几盏青磷灯笼，蒙面人挑着盖黑布的竹筐穿梭在迷雾中。

黎渊摸到怀里的青铜钥匙——这是阿福偷来的鬼市信物，钥匙柄上还沾著那小厮掌心的冷汗。

"站住！"四个彪形大汉从石狮后转出，腰间佩刀缠着浸过尸油的草绳。

为首的脸上有道蜈蚣状刀疤，黎渊认出这是黄老板手下头号打手，上月漕帮货船失踪案现场留下的鞋印，正与此人靴底的铁钉纹路吻合。

周捕快按著刀柄就要上前，被黎渊用肘尖顶住肋下三寸。"这位爷，咱们来谈笔阴器买卖。"黎渊笑着掏出两枚鬼面铜钱，指腹在钱币边缘摩挲三下——阿福说过这是验货的暗号。

刀疤脸突然抓住黎渊手腕，铁钳般的手指掐向脉门。

莫璃突然嘤咛一声软倒在旁边汉子怀里，石榴红的裙带拂过那人鼻尖。"官人可要轻些搜查。"她指尖划过对方颈侧，藏在蔻丹里的迷魂香粉簌簌落在衣领间。

趁著三个汉子眼神发直的空当，黎渊闪电般将青铜钥匙塞进灯笼竹骨。

刀疤脸狐疑地扯开他外袍时，莫璃突然指着迷雾惊叫："那是不是黄老板的轿子？"众人转头瞬间，她绣鞋尖踢起块碎石，精准打灭最近那盏灯笼。

青铜钥匙顺着灯笼倾倒的方向滚进阴沟，沾满青苔的钥匙孔恰好卡在沟底暗格。

当刀疤脸骂骂咧咧地收回手，黎渊已经系好衣带，袖袋里特意露出半截带漕帮印记的银票——这是今早从货郎竹筐夹层找到的诱饵。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浓雾时，他们终于踏进鬼市。

两侧蒙面人突然齐刷刷转头，十几盏青磷灯笼同时爆出惨绿火光。

黎渊踩到块松动的青砖，砖缝里渗出暗红液体，在靴底拖出半朵梅花印痕。

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某个盖黑布的竹筐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筐底垂落的红绳上系著枚银镯，铃铛在死寂中发出凄厉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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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在靴底发出细碎的龟裂声，黎渊的食指在袖口内侧蹭过三寸暗纹——那是今晨用槐树皮灰浸染的标记。

他瞥见莫璃缀著银铃的裙角拂过墙角青苔，那些苔藓的裂痕正与漕帮货船底舱的纹路如出一辙。

孩童的呜咽声从挂着人皮灯笼的巷尾传来，混在油炸腐肉的滋滋声里。

周捕快的手已经按在刀柄上，黎渊却突然蹲身系鞋带，指尖擦过石缝里黏腻的液体——是混著鱼鳞的尸蜡，三日前城南义庄被盗的尸体就涂著这种东西。

"这边！"莫璃突然扯住周捕快的腰带，石榴红的指甲油在雾中划出残影。

她看似踉跄著扑向声源，实则将半包磷粉撒在必经之路。

当黎渊踩碎第三片瓦砾时，背后突然响起铁链绞动的声响。

十二个蒙面打手从飘着纸钱的阴沟里钻出来，靴底沾著与货郎扁担相同的黑泥。

周捕快的刀刚出鞘半寸，就被缠着尸油的铁链绞住手腕。

黎渊嗅到铁链上熟悉的艾草味——正是漕帮货仓防虫用的秘药。

"接着！"莫璃突然抛来支银簪，簪头雕著的蟾蜍口中喷出紫烟。

黎渊翻身滚过泼来的毒水，后颈擦著刀刃将簪子插进青砖缝。

砖下埋著的竹管应声爆裂，炸开的石灰粉迷了三个打手的眼。

当第五个打手挥刀砍来时，黎渊突然摸出块带漕帮印记的银锭。

刀锋在距离喉结半寸处骤停，他趁机将银锭塞进对方腰带暗袋——那里面还藏着今早从货郎处截获的私盐凭证。

莫璃的银镯突然发出七重颤音，她旋身踢翻熬着人油的炭炉。

泼洒的油脂在青石板上燃起鬼火般的幽蓝，映出墙头某道新鲜抓痕。

黎渊瞳孔微缩——那抓痕的间距与仵作记录的失踪孩童指距完全吻合。

"西南角！"他佯装不敌后撤，靴跟重重踩在块凸起的墓碑砖上。

地底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十八盏人皮灯笼同时爆裂，藏在灯笼骨里的朱砂粉染红了半条街的雾气。

趁著打手们慌乱擦拭眼睛，莫璃的裙带已缠住屋檐垂落的铁链。

她借力荡过沸腾的油锅，绣鞋尖踢翻的铜盆里滚出三颗带血的乳牙——与城隍庙土坑里发现的残牙齿痕严丝合缝。

当最后个打手被周捕快用铁链反捆在石狮上时，黎渊的靴底正碾著片染血的碎布。

布料边缘绣著的双鱼纹，与三个月前失踪的漕帮二当家衣襟图案一模一样。

他抬头望向飘着纸钱的巷尾，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盖黑布的竹筐，筐底垂落的红绳正在渗血。

夜雾深处突然传来铜铃轻响，十七盏青磷灯笼次第亮起。

莫璃的罗盘指针开始逆时针疯转，最终定在某个飘着招魂幡的屋檐。

黎渊摸到怀里的半截银镯突然发烫——镯子内圈刻着的生辰八字，此刻正在月光下渗出细密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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