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火苗倏地复归原位。
黎渊捏著信札的指节发白,后颈寒意蛇行般窜上颅顶。
二十八宿图上的朱砂印记正在危宿方位,与刘侍郎批注河工时用的二十八宿历不谋而合。
他屏息将铜钱重新嵌回青砖,余光瞥见墙上的异样影子正缓缓抬起把臂。
"张捕头托我问黎吏目,今晚当值的宵夜吃馎饦还是汤饼。"赵仵作沙哑的嗓音突然在门外炸响。
墙上持剑的幻影瞬间消散。
黎渊迅速将信札塞进袖袋,转身时撞见老仵作佝偻著背立在门框暗处,浑浊的眼珠倒映着跳跃的灯火:"戌时三刻了。"
"劳烦转告张兄,我需出城办趟差事。"黎渊状若无事地拂去膝头尘土,袖中铜钱暗扣在掌心。
方才赵仵作出现的时机太过蹊跷,证物房钥匙明明只有他与张捕头持有。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浓雾时,黎渊勒马停在城西槐树林。
枯枝在月下织成蛛网,笼罩着半倾的乌木门楼。
门楣上"敕造吴府"的鎏金早已剥落,残存的漆皮在夜风里簌簌作响。
他摸出火折子咬在齿间,抬脚踹开虚掩的朱漆大门。
腐朽的门轴发出夜枭般的哀鸣,惊起檐角铁马乱撞。
正厅八仙桌积著三指厚的浮灰,唯独东南角留有新鲜擦痕——三日前暴雨冲刷过的地面,竟有两道车辙印通向内宅。
后花园的枯井旁,半幅撕裂的经幡缠在歪脖子柳树上。
黎渊蹲身捻起幡角沾染的靛青粉末,与刘侍郎书房找到的染料成分相同。
井口青苔有被利器刮过的痕迹,五道新鲜划痕组成类似星宿图的锐角。
正欲探头查看井底,耳后忽有破空声袭来。
黎渊就势滚向左侧石灯笼,三枚柳叶镖钉入他方才立足处的青砖。
黑影自月洞门鱼贯而入,玄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锋映着冷月寒光。
"诸位可知私闯官邸该当何罪?"黎渊背靠假山石朗声道,指尖已摸到袖中暗藏的石灰包。
为首黑衣人闻言微滞,这个迟疑让黎渊瞳孔骤缩——对方竟识得他身份。
寒芒交错间,黎渊闪身撞进西厢房。
腐朽的帷帐被?风掀起,露出墙面斑驳的符咒。
他故意踢翻供桌上的青铜香炉,炉灰泼洒在黑衣人衣摆时,有人发出压抑的痛呼——灰烬里掺著化尸粉。
追击者阵型出现刹那混乱。
黎渊趁机扑向雕花拔步床,果然在床板夹层摸到冰凉的铁盒。
盒面星宿图与信札上的危宿方位重合,锁孔赫然是铜钱形状。
身后利刃破空声迫在眉睫,他反手将铁盒掷向追击者面门。
黑衣人首领挥?格挡的瞬间,黎渊袖中石灰包在烛台上炸开白雾。
呛咳声中传来铁盒坠地的脆响,二十八宿铜锁应声弹开,半卷泛黄的地图飘落在黎渊靴边。
地图上朱砂标注的方位,正是三日前暴雨冲垮的旧河堤。
石灰雾中寒光骤闪,黎渊反手劈开坠落的铁盒。
铜锁崩裂的刹那,他靴尖勾起地图塞入怀中,顺势矮身躲过斜刺里袭来的?锋。
?刃擦著鬓发削断半截幔帐,腐朽的织锦扑簌簌落在他肩头。
"都给老子住手!"
张捕头的暴喝裹着马蹄声撞破窗棂。
十余支火把将庭院照得雪亮,黑衣人首领的?锋堪堪停在黎渊咽喉三寸处。
铁甲碰撞声里,县衙差役的弩箭已封住所有退路。
"黎兄弟可还安好?"张捕头翻身下马时,官靴重重碾过井沿青苔。
黑衣人见势不妙纷纷掷出烟雾弹,却被他抢先斩断屋檐垂落的铁马锁链——精铁铸就的镇宅之物轰然坠地,生生截断逃生路径。
黎渊趁乱扯下黑衣人半幅衣袖,暗纹里浸著靛青染料。
他将布料压进砚台残片时,听见身后张捕头倒抽冷气:"这纹样...像是工部匠作监的..."
"张兄且看这个。"黎渊突然踢翻西窗下的五足香几。
榫卯松动的闷响中,墙面符咒竟如活物般剥落,露出背后暗格。
半本残破的册子躺在蛛网深处,封皮黏连着几缕灰白毛发。
火把将泛黄的纸页映得通透,蝇头小楷记载着?众人脊背发凉的秘辛:某年霜降,工部把侍郎于城南义庄验看焦尸;某日寅时,黑衣人在漕运码头接收三十?口桐木箱;最新一页的墨迹尚带潮气,写着"七日后子时,西市槐荫巷"。
张捕头的佩?突然重重磕在门框上:"这字迹...像是赵仵作三年前结案的验尸格目!"
黎渊指尖抚过册页边缘的茶渍,那抹熟悉的陈年药香?他瞳孔微缩。
三日前暴雨夜,赵仵作递来的姜茶碗底,分明残留着相同气味的褐斑。
"劳烦张兄将证物带回县衙。"他将册子收入怀中,目光扫过庭院里横七竖八的黑衣人,"这些活口烦请单独关押,尤其是..."话未说完,东南角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最后那名俘虏竟咬碎了后槽牙里的毒囊。
戌时的梆子声遥遥传来,黎渊独自站在古宅飞檐下。
掌心的铜钱被月光镀成惨白,危宿方位沾染的靛青粉末,与赵仵作今晨验尸时指甲缝里的残渣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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