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在黎渊腰间震颤时,莫璃正用银针挑开冻梨皮上的冰碴。
县衙东厢的喧闹声突然凝滞,乌鸦振翅声穿透雕花窗棂,仿佛有人将整块墨汁泼在宣纸上。
"黑水湾的冰窖有暗道。"莫璃的银针停在半空,针尖凝著血珠般的碎冰,"冻梨运进来那日,运冰车在县衙后巷压出两道四?深的辙痕。"
黎渊的指腹摩挲著青铜鼎残片,鼎耳处的莲花纹正?与赵捕头佩刀暗合。
他望着回廊外渐暗的天色,忽然将证物箱里的弩箭倒在地上。
三十七支箭矢排成北斗状,簇新的编号在月光下泛著青白。
"明日辰时三刻,西市狗肉巷。"
小乞丐传话时的咳嗽声还萦绕在耳畔。
此刻黎渊蹲在污水横流的暗巷里,指尖沾著墙根处某种黏腻的苔藓。
莫璃的绣鞋踩过水洼时激起涟漪,倒映着两侧商贩悬挂的灯笼——每盏灯笼都糊著两层油纸,烛火在夹层里扭曲成诡异的蛇形。
赵捕头突然按住刀柄。
三个挑着货担的汉子擦肩而过,担子里飘出熟石灰的味道,盖住了地下暗河特有的腐臭气。
黎渊数到第七个挂著虎头锁的铺面时,墙角窜出个蓬头垢面的身影。
"刘老板今早往城隍庙送了五车陶瓮。"小乞丐的牙齿在黑脸上格外醒目,他摊开掌心露出半枚带牙印的铜钱,"瓮口用红泥封著,车辙里渗出来的却是黑水。"
当铺里的桐油灯突然爆出灯花。
刘老板擦拭铜秤的手顿了顿,秤盘里残留的朱砂粉簌簌落在账本上。
黎渊的靴尖故意踢翻门槛处的陶罐,三粒泡发的赤小豆滚到柜台下方——那正是县衙冰窖暗道里发现的镇物。
"官爷要当什么?"刘老板的笑纹像刀刻般僵在眼角。
"当个故事。"黎渊将青铜鼎残片拍在柜台上,"十年前的沉船案捞起过三十口这样的鼎,鼎腹本该铸著漕运监造印的地方..."他的指甲刮过锈迹,露出半朵莲花浮雕,"被人改成了阴刻殄文。"
莫璃的团扇忽然停在某幅山水屏风前。
扇骨轻叩画中樵夫背的柴捆,三声脆响后,屏风后的暗格传出细微的机括声。
刘老板的喉结滚动两下,转身取茶壶时袖口扫落了秤砣。
"城南棺材铺的樟木味。"赵捕头突然抽动鼻翼,刀鞘抵住刘老板后腰,"掺著黑水湾淤泥的腥气,和运冰车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黎渊等的就是这个破绽。
当刘老板的瞳孔因"运冰车"三字骤然收缩时,他猛地掀开柜台下的暗板。
成捆的箭杆滚落出来,每根尾羽都沾著未干的血渍——正是县衙证物房里失窃的那批。
"这些是王记棺材铺寄存的..."刘老板的辩解被莫璃的冷笑打断。
她展开的丝帕上绣著半朵莲花,针脚与箭羽上的血渍走向完全吻合。
赵捕头的刀已经出鞘三寸,却见刘老板突然撕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烙痕。
"你们根本不懂!"他癫狂地指著黎渊怀中的铜铃,"当它响到第七声时..."话音未落,整条街的灯笼同时熄灭。
暗河对岸传来陶瓮碎裂声,二十几个举着火把的蒙面人从各个巷口涌出,为首之人脖颈处隐约可见莲花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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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渊的铜铃在此刻发出尖锐嗡鸣。
他拽着莫璃退到当铺二楼时,瞥见小乞丐正蹲在对面屋檐上啃冻梨。
少年故意将梨核抛向某个蒙面人,那人闪避的动作让火把照亮了右手——拇指第二节戴着与刘老板相同的铁扳指。
铁链碰撞声在牢房回荡时,黎渊正用指甲在青砖上刻画莲花纹。
腐草堆里钻出三只黑鼠,叼走了他故意留下的半块麦饼——那是莫璃袖中暗藏的解毒药。
"赵捕头亲自带人搜了你家。"莫璃的声音裹着夜露寒气,素白指尖在栅栏外轻叩七下,"书案暗格里那匣子,装着十年前沉船案的卷宗抄本。"
黎渊猛地攥紧手中稻草。
昨日在当铺查获的箭杆此刻应已调包,刘老板心口的莲花烙痕与蒙面人如出一辙。
他忽然想起小乞丐抛出的冻梨核——那孩子啃食的冻梨,与莫璃在东厢房查验的证物形状完全相同。
"证物房的青铜鼎被换了。"莫璃的团扇边缘露出半片暗纹,"鼎腹殄文被人用朱砂重新描过,但..."她突然噤声,袖中滑落的铜铃滚到黎渊脚边。
铃舌内侧沾著新鲜松脂,分明是今晨才被人动过手脚。
走廊传来脚步声,莫璃迅速用唇语比了"冻梨核"三字。
赵捕头举着火把出现时,她已退到阴影里,鞋尖残留的冰碴在火光下泛著青蓝。
"城南棺材铺搜出二十两官银。"赵捕头将佩?拍在木桌上,?鞘莲花纹与青铜鼎残片完美契合,"封条是你上个月亲手贴的。"
黎渊忽然笑了。
他拾起铜铃轻摇三声,鼠群从墙洞窜出,其中一只叼著半片干枯的梨皮。
这让他想起黑市灯笼熄灭时,小乞丐啃冻梨的清脆声响——少年故意将梨核抛向蒙面人的方位。
"大人可还记得运冰车的辙痕?"黎渊用稻草在地上画出两道凹槽,"四尺深的车辙装三十口陶瓮太过,但若在底层藏五寸厚的冰..."他故意折断稻草,"冻梨保鲜需用黑水湾冰窖的特制冰砖。"
赵捕头瞳孔微缩。
三日前县衙冰窖暗道里发现的赤小豆,此刻正在他袖袋里发烫。
当莫璃的绣鞋轻轻碾过地面麦饼碎屑时,他忽然想起运冰车经过时,车轴总会发出类似铜铃的异响。
黎渊趁势将铜铃掷出。
铃身撞在墙角迸裂,内部松脂裹着的冻梨籽清晰可见——正是小乞丐当日在黑市啃食的品种。
这种西域传来的冰梨,唯有城南某座荒宅地窖能储存。
"大人不妨查查刘老板的茶壶。"莫璃突然开口,团扇上的山水图映着火把,樵夫背的柴捆竟与箭杆纹路相同,"茶垢里该有黑水湾特有的铁锈红藻。"
更声传来时,赵捕头已疾步离去。
黎渊摩挲著青砖上的刻痕,突然听到瓦片轻响。
小乞丐倒挂在气窗外,脏手里攥著半枚带齿痕的铜钱——正是那日黑市用来传信的证物。
"梨核在城隍庙香炉。"少年咧嘴一笑,缺了门牙的黑洞像口幽井,"三十个陶瓮,七个装着会哭的泥娃娃。"
铜钱被抛进牢房时,黎渊看清了边缘的冻梨汁痕迹。
这种西域冰梨的汁液遇铁会泛青斑,而小乞丐的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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