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进县衙值房时,黎渊正用三根银针将最后一片金箔钉在舆图上。
针尖穿过"玄"字残影,钉入黑水湾的位置,惊起几只趴在屋檐打盹的乌鸦。
"七组生辰对应七星锁魂阵。"他蘸着朱砂在舆图画圈,手腕悬得极稳,"王员外暴毙当夜,城东义庄走水,烧焦的梁柱上嵌著这样的青铜钉。"
莫璃突然按住他执笔的手。
她指尖沾著昨夜冻梨的汁水,在宣纸上洇开淡红痕迹:"这些生辰八字的主人,生前都去过城隍庙。"银链从她袖口滑出来,缠住案头那盏青铜油灯,灯座底部赫然刻着半枚莲花纹。
值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赵捕头拎着沾露水的腰刀撞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面色发白的年轻捕快。
他刚要开口骂人,目光突然被黎渊背后整面墙的线索牵住——密密麻麻的红线串著金箔碎片,在晨光里拼出狰狞的莲花图腾。
"昨夜巡更的弟兄在槐花巷遇袭。"赵捕头解下染血的布包,抖落出半截刻着梵文的青铜钉,"那贼人蒙着青面獠牙的皮子,中刀后化作滩黑水。"
黎渊用镊子夹起青铜钉,钉头凹槽里残留着暗红色结晶。
他突然将钉子贴近油灯,火光骤暗的瞬间,钉身上浮现出细如蛛丝的咒文。
莫璃的银链突然绷紧,勒得灯座发出刺耳摩擦声。
"十年前沉船案卷宗记载,押运官是我父亲。"黎渊的声音像淬过冰,从怀里摸出本泛黄的日记,"他在最后一页画了?样的莲花——花瓣数量与王员外尸身上的刀伤一致。"
赵捕头粗粝的手指抚过日记封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踹开门板。
值房外歪斜的槐树枝桠上,七只乌鸦整齐地倒挂著,每只鸟喙都衔著片带血的金箔。
接下来的三个时辰,县衙地窖临时改成议事厅。
黎渊将誊丳的密文铺在青石板上,七组生辰八字在桐油灯下泛著诡异光泽。
当他说到"活人祭祀"时,有个年轻文书打翻了砚台,墨汁泼在记录城隍庙修缮的账册上,显出藏头诗般的血手印。
"放屁!"赵捕头拍案而起,震得墙上挂的刑具叮当乱响,"老子追查十年的私盐案,你说都是幌子?"他抽出佩刀砍向青石板,刀刃却在触及密文前被银链缠住。
莫璃倚著霉变的粮袋轻笑:"赵捕头不妨看看刀柄。"刀身映出她眼底流转的暗金纹路,那些被血渍浸透的缠绳里,竟嵌著米粒大小的莲花铜片。
暴雨突至时,黎渊正带人搜查城隍庙废墟。
二十年未修葺的庙宇里,残缺的泥塑神像眼角淌著黑水,香案下的老鼠洞积著新鲜人血。
莫璃蹲在倾倒的功德碑前,用银链勾起半片符纸:"七星锁魂需借地脉,今夜子时......"
她的话被破空而来的箭矢打断。
黎渊拽着她滚进供桌下的瞬间,三支淬毒的弩箭钉入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
赵捕头带人追出去时,只看到褪色的黄幡在雨中狂舞,幡尾铜铃铛刻着莲花纹。
当夜县衙地窖多了七具盖白布的尸体。
黎渊掀开某具尸体的衣襟,露出心口处的莲花烙痕——与日记里父亲画的图腾分毫不差。
他蘸着朱砂在尸体额头画符时,听见莫璃在身后轻轻叹息,那声叹息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颤音。
五更天,暴雨转成细雪。
黎渊站在檐下看捕快们搬运证物箱,忽然察觉袖口微沉。
莫璃塞给他个冰凉的铜铃铛,铃舌已经锈死,内壁用殄文刻着"申酉"二字。
"十年前黑水湾沉船的位置,"她呵出的白雾缠上黎渊的睫毛,"如今是座香火鼎盛的新庙。"
值房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黎渊踹开门时,正好看见那份标注著七处祭祀点的舆图正在火盆里蜷曲,而窗外掠过数道青灰色身影,像极了雨中飘摇的黄幡。
赵捕头怒吼著追出去,却在院墙根踩到块带血的冻梨——与他们那夜在值房吃过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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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渊蹲下身,用银针挑起冻梨核。
冰碴里裹着片金箔,在晨曦下投射出残缺的城防图,某个被朱砂圈住的位置正在冒出青烟。
莫璃的银链突然缠住他的手腕,链尾指向东南方天空——那里有成群乌鸦在盘旋,仿佛在给什么人引路。
铜铃在黎渊掌心发出细微震颤,东南方的乌鸦群突然散开一道缺口。
他蘸着冻梨汁在城防图勾画,朱砂圈住的位置赫然是城西废弃的油坊。
"二十年前沉船案后,这油坊老板暴富。"黎渊将金箔碎片拼在乌鸦盘旋的轨迹图上,"上个月漕运的桐油里掺了尸油。"
赵捕头攥著?柄的手背青筋暴起,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的?疤:"十年前追查私盐,老子在这油坊挨了三记冷箭。"他抓起青铜钉按在伤疤上,钉头凹槽的暗红结晶竟与旧伤颜色重叠。
子时三刻,二十名捕快举著浸过黑狗血的灯笼围住油坊。
莫璃的银链缠住门环,锈蚀的铁门应声而裂。
腥风扑面而来,门后横七竖八躺着七具牲畜尸体,每具心口都插著青铜钉。
"坎位三步,离位退一。"黎渊用墨斗线在地面弹出血线。
当赵捕头踩到第三块青砖时,墙壁突然翻转露出暗道,数十盏青铜灯同时自燃,灯油里浮着人指甲。
暗道尽头的噸室堆满贴著符咒的木箱。
莫璃掀开某只箱子,黄裱纸下竟是城防营的制式弩箭。
她突然旋身甩出银链,打落梁上射来的毒镖,镖尾系著的黄符遇风即燃,烧出莲花状青烟。
"退!"黎渊拽倒烛台。
倾倒的灯油在地面燃出北斗七星图案,七个蒙面人从火光中显形。
赵捕头挥?砍向最近那人,?刃却被青铜护腕架住,碰撞声惊起藏在房梁的乌鸦。
混战中,黎渊的银针穿透符咒钉在供桌上。
供桌裂开的瞬间,噸室地板开始塌陷。
莫璃扯著黎渊跃上房梁,见下方露出个血池,池底沉着刻满咒文的青铜鼎。
"申时三刻,月犯天牢。"莫璃将银链浸入血池,链身突然绷直指向某处暗格。
黎渊掰开暗格取出账册时,血池突然沸腾,池中窜出个浑身贴满符纸的毒人。
赵捕头将火把掷向毒人,火星沾到符纸的瞬间,毒人竟化作滩黑水渗入地缝。
众人撤离时,黎渊注意到账册夹页里粘著片金箔,边缘残留的墨迹像是县衙公文。
三日后公堂,七名俘虏跪成一排。
黎渊举起从血池找到的青铜鼎:"十年前他们用沉船案遮掩私铸兵器,如今借城隍庙布阵,实为打通地脉输送阴兵。"鼎内壁的殄文在阳光下渗出黑血,恰好与赵捕头佩?上的莲花纹重合。
衙役们搬出二十箱证物时,突然有人惊呼。
装着弩箭的木箱里,最上层箭矢的编号竟是簇新的——分明是今年新造。
赵捕头一脚踹翻木箱,发现箱底夹层藏着县衙库房的封条。
暮色降临时,莫璃在回廊拦住黎渊。
她指尖捏著片带血的冻梨皮,正是那夜值房吃剩的果核残渣。"县衙冰窖的冻梨,"她将梨皮按在黎渊掌心,"用的是黑水湾运来的冰。"
庆功宴的喧闹声从东厢传来。
黎渊正要说话,怀里的铜铃突然自行震颤。
东南方的夜空中,成群的乌鸦正在县衙上空盘旋,而宴席方向传来瓷器碎裂声——某个衙役打翻酒坛,后颈隐约露出半朵莲花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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