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地牢的油灯在砖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黎渊用帕子擦拭著指尖的龙脑香灰,青瓷盏里泡著从恶徒后颈刮下的粉末。"城南福寿堂特供的祭香,"他屈指敲了敲铁栅,"掺了曼陀罗花粉能?人说实话。"
莫璃的银镯碰在刑具架上叮当作响,她将半张敕令符纸浸入香灰水,暗红纹路在铜盆里晕染成狰狞鬼面。
被铁链锁著的恶徒突然痉挛起来,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三年前漕运沉船案。"黎渊突然提高声量,"你们劫的不是贡银。"
铁链哗啦作响撞上石壁,恶徒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瞪出眼眶。
莫璃的披帛拂过铜盆边缘,带起的水珠溅在对方溃烂的虎符烙印上,滋啦腾起腥臭白烟。
"青州商队!"恶徒嘶吼著蜷成虾米,"王员外要我们处理货箱......那些箱子里装的不是丝绸......"
更漏声里,黎渊将二十八枚铜钱按北斗状排在油灯下。
从河灯敕令到虎符烙印,沾著井水的黄纸上拓印出诡异符号。
窗外飘来打更人沙哑的吆喝时,他突然抓起三张染血的云锦残片——那些看似凌乱的墨迹在烛火映照下,竟是重叠的"卍"字元。
"前朝镇南王府的密文。"黎渊指尖划过茶盏里凝结的香灰,在桌面勾出倒转的莲花纹,"王员外书房供著的鎏金佛像......"
晨雾未散,莫璃的暗纹裙摆扫过王家偏门的石阶。
她故意将半截敕令符纸遗落在影壁前,朱砂在青砖上洇出半朵血莲。
当王员外捧著翡翠鼻烟壶出现时,她正用银簪拨弄着花厅供桌上的檀香。
"姑娘对这尊鎏金药师佛感兴趣?"王员外肥厚的手掌按在佛龛边缘,镶著鸽血红宝石的扳指擦过莫璃腕间银链。
黎渊扮作账房先生站在廊下,看着莫璃故意将茶汤泼在绣著虎符纹的袖口。
当王员外殷勤递上帕子时,他趁机闪进西厢书房。
楠木书架的第三层摆着本《妙法莲华经》,书脊处的磨损痕迹与县衙证物房的账册缺口完全吻合。
暮色渐沉时,莫璃腕上多了串琥珀念珠。
她在假山石旁佯装绊倒,黎渊扶住她时顺势将拓印着密文的纸笺塞进她袖中。
两人交错的指尖在雕花窗棂投下的光影里停顿半息,直到回廊传来家?杂乱的脚步声。
子时的梆子惊飞檐角铜铃,黎渊用井水浸湿的棉线勒断库房铜锁。
堆满丝绸的木箱底层,五口裹着符咒的铁箱泛著腥气。
莫璃的银簪挑开符纸刹那,黎渊突然按住她的手——月光透过气窗照在铁箱表面,那些看似锈蚀的痕迹分明是无数个倒写的"卍"。
"难怪要灭口。"黎渊用帕子包住块剥落的黑痂,"前朝秘药炼制的金锭,碰过的人都会长满这种毒疮。"
急促的脚步声从地窖上方传来时,莫璃已经将账册塞进中衣。
黎渊踢翻桐油灯,火舌顺着泼洒的灯油窜上垂落的帷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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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烟里他们撞开后窗,却见二十余个持刀护院堵死了花园小径。
王员外握着火把从人群后走出,翡翠扳指映着扭曲的面容:"黎先生不如留下帮我解完密文?"他挥手间,三支淬毒弩箭钉在黎渊脚边的太湖石上。
莫璃的披帛卷住假山旁的青铜鹤灯台,机关转动声里,黎渊突然将火折子抛向库房方向。
冲天而起的火光中,他扯着莫璃滚进荷花池。
浸水的账册在池底泛开墨痕,那些记载着漕运日期的朱砂批注,竟与河灯残片上的敕令符咒逐笔重叠。
当护院们持钢叉逼近时,黎渊摸到池底石缝里嵌著的青铜兽首。
兽首右眼缺损的莲花纹,与他袖中那枚链镖残片严丝合缝。
荷花池底暗流涌动,黎渊的手指在青铜兽首缺口处骤然停顿。
莫璃的银链缠住逼近的钢叉,水波将她的发丝搅成墨色藻荇。
老乞丐沙哑的笑声突然穿透水面,三支火把从墙头飞旋著砸向护院头顶。
"后生仔倒是会挑时辰。"老乞丐蹲在假山顶啃著鸡腿,油腻腻的麻布包里滚出半截青玉虎符,"王老狗上月十五往乱葬岗埋铁箱,老瞎子我正好在死人堆里捡铜板。"
王员外翡翠扳指磕在太湖石上迸出裂痕,二十个护院突然捂著脖颈栽进池中。
黎渊趁机拧动兽首,荷花池底石板轰然侧移。
莫璃拽着他钻进暗河时,瞥见老乞丐正用草绳串起那些淬毒弩箭。
卯时的梆子敲到第三声,县衙明镜高悬匾额下已聚满差役。
黎渊将沾著尸泥的账册拍在公案,泛黄的纸页间夹着老乞丐塞给他的血玉髓——正与王员外佛龛暗格里的凹槽严丝合扣。
当莫璃解开浸透井水的包袱,五枚刻着倒莲纹的金锭在晨光里渗出黑血。
"三年前那批青州药商,"黎渊用链镖残片挑起鎏金佛像的莲花座,"都被王员外炼成了活人炉鼎。"佛像肚腹滚出的丹丸沾地即燃,青烟在堂前凝成七张痛苦人脸。
县丞手中的惊堂木当啷落地,王员外瘫坐在自己尿渍里,镶宝石的锦缎腰带突然窜出数十条血红蜈蚣。
暮色染红西窗时,黎渊正在煮第二壶雨前龙井。
莫璃的琥珀念珠散在竹榻上,其中三颗透著蹊跷的暗红。
她伸手去够茶盏,黎渊突然按住她腕间旧伤:"那日地牢的曼陀罗香..."
窗纸上的剪影倏地贴近,莫璃发间的龙脑香混著血腥气钻入他鼻尖。
指尖将触未触之际,县衙的铜门环被撞得山响。
浑身湿透的衙役跌进门槛,手中灯笼照见半块浸血的襁褓,细看竟是裹尸用的往生帛。
"城南胭脂铺..."衙役牙齿打颤的声音惊飞檐下宿鸟,"今早开张的棺材里...躺着的掌柜娘子..."
黎渊的茶?停在半空,莫璃腕间银链无风自动。
打更声从长街尽头飘来,混著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那声音分明是从衙役扔在地上的往生帛里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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