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居然在舞会上公然……◎
在舞会这么欢乐的场合,王妃殿下居然在看报纸!
这太不寻常了。
安塔妮亚还没开口,周围的人都已经凑了过来。
立刻有人辨认出报纸上的名字,愕然道:“这是……《莱茵报》?”
众人面面相觑。它还没倒闭啊?
就连受到官方支持的《法兰西时事报》《信使》和《学者报》都半死不活,没想到这家居然还活着。
不过……还以为能被王妃看中的是什么特别的报纸呢,没想到竟然是平平无奇的《莱茵报》。看来王妃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亨利耶特在周围众人的目光中升起一股悲凉之情。
是的,她原本也以为寄托着自己文学梦想的这家报纸就要倒闭了——直到她遇见了神秘的幕后老板,她命中的贵人!
“嗯,我是在看这版专栏。”
安塔妮亚指了指报纸右下角的版面,“它叫做‘小说连载’。”
“小说?”亨利耶特以夸张的语气感叹道:“小说不应该是一本书吗?一份报纸居然能塞得下?哦我的天哪,这真是造物主的神迹!”
安塔妮亚:“……”
她该怎么跟亨利耶特说,她表演得有点过了?
然而事实证明,这种夸张相当有效。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什么什么?这张报纸上竟然有一本小说吗!”
“那字该有多小啊?”
好在离得最近的朗巴勒亲王夫人抓住了重点:“连载?”
她好奇地探过头来,“那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在凡尔赛,对时尚的追求是永不停息的,而新鲜事物往往意味着新的时尚。
那可是潮流和风向!
“大概是一本小说在这个专栏刊登,但每次只刊登一章。”安塔妮亚用猜测的语气说。
“哦,原来是这样!”“从来没见过哎!”
“我可以看看吗?”
王妃殿下十分大度地将报纸让给了周围伸长了脖子的人们,优雅地端起小圆桌上的葡萄酒喝了一杯。
刚喝到一半,她的余光注意到斜倚在窗台上的黑衣少年双手随意交叠在胸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安塔妮亚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
糟糕。在同样知情的人面前,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尴尬了。
同一时间,那边围着报纸的人们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少年维特的烦恼》?”
“还有编者按!”
想看的人很多,报纸只有一张。于是立刻有人将它大声读了出来:“‘爱上一个不该爱上的女孩,追求一个注定破碎的幻梦……枪声响起的那一刻,谁将为你而哭泣?’”
“听听!”亨利耶特大声说,“多么动人啊。我想这一定是一个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
安塔妮亚低下头去,掩盖自己忍不住抽搐的嘴角。
有些东西,读出来真的很羞耻的。亨利耶特是怎么做到听别人把她自己写的这段文案读出来,还脸不红心不跳呢?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尼古拉转过头去装作远眺窗外,肩膀在微微抖动。
很好,羞耻又加倍了。
此刻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报纸上,没有人注意到王妃的异样。
“不该爱上的女孩是什么意思?”有人紧皱眉头。
“估计是……那什么意思吧。”“啊!就是那个意思吧!”几人互相使个眼色,众人“哦——”恍然大悟。
“什么什么?他们在说什么?”看到这边聚拢在一起的人群,越来越多的人也凑了过来,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各位,你们在看什么呢?”就连杜巴利夫人都凑了过来,脸庞因为跳舞而晕染出一片嫣红。
这下可好,宫中最为耀眼的两个女人同一时间都聚在这里了。
宫中主要有两类人——一类人自恃身份,瞧不起杜巴利夫人这样从街坊绕道妓|院爬到国王**的女人,更想接近王妃殿下;另一类人出身不佳,恨不的挤破头在杜巴利夫人面前多露脸,好让她替自己谋个肥差。
此刻,他们前所未有地拥有了同一个目标——这份《莱茵报》究竟刊载了个什么故事?
“说的我都想看了。”朗巴勒夫人感叹道。
她不好意思和别人挤在一起,因此很是大度地将报纸递给了旁边的人,此时也想知道后面写了什么:“不知道凡尔赛宫里还有卖《莱茵报》的地方吗?”
“有的有的!”亨利耶特忙不迭地点头,“报童在那边呢,四个苏就能买一份!”
居然这么便宜?
在赌桌上,里弗尔都是几百几千地抛洒出去,一里弗尔就是二十苏。从凡尔赛宫到巴黎,人人都知道报纸有多无聊,所以他们几乎从来没买过报纸。
听到这个零头,他们简直眉毛都不用动一下,赶紧把报童唤过来。
报童简直被这个场面惊呆了。
他一向在凡尔赛宫里卖报,一天或许能卖出去几份《学者报》或者《法兰西时事报》什么的,《莱茵报》几乎从来都卖不出去。
今天,一位美丽的侍女找到他,带了一大沓《莱茵报》让他帮着卖。他原本还不肯的,但那位侍女姐姐说《莱茵报》原本四个苏一份,但在宫里卖五个苏,只要卖出去一份就给他一个苏,而且不需要他先垫钱,于是他才答应了。
上帝啊,这是多少钱啊!
报童十分机灵,马上便眼疾手快地直接把一大沓报纸分发过去,等到人手一份了才一个一个去收钱——不少贵族嫌五个苏给起来太寒酸,直接扔给他十个苏的银币的都不少。
报童简直乐得要跳起来了。
等到报童笑嘻嘻地忙完,读的快的人已经看到了这章故事的最后。
少年维特来到了风景如画的偏僻山中,在四周的美景中流连忘返。他即将前往一个舞会。
[“您将认识一位漂亮的小姐了。”马车正穿过一片稀疏的大树林往猎庄驶去时,我的舞伴说。]
[——“您得小心,”堂姐插话说,“别堕入情网呀!”]
[“为什么?”我问。]
“咦?这就没了?”那人不死心地把报纸翻来覆去好几遍,这才难以置信地说:“竟然断在这里?”
“啊!所以为什么呀?我也想知道。”他气恼地说。
没过一会儿,买下报纸的人都看到了结尾,纷纷发出气愤的声音:“太过分了!怎么断在这里呢?”
杜巴利夫人看向报童:“《莱茵报》每天什么时候发行?”
“中午十一点,和宫中的起床礼仪一个时间,夫人。”报童马上乖觉地回答道。
“哦,太好了。”杜巴利夫人拨弄一下手上的戒指,“明早请送给我一份,谢谢——送到国王陛下在大理石庭院东侧的那个卧室就好。”
周围的空气微妙地一僵。
下一刻,安塔妮亚微笑起来:“我也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麻烦你给我也送一份,谢谢!”
“殿下,我也要一份!”亨利耶特马上说。
“我起得早,女仆会去找你买的,小先生。”朗巴勒亲王夫人笑着对报童点了点头。
刚才一瞬间微妙的气氛不知不觉便消失了。
几个人开了头,人们立刻一个个都开了口,要么要求报童明早给送报,要么吩咐仆人明早去找他买。
凡尔赛是一个社交的社会,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出现了什么新的话题和潮流,要是你不了解,那立刻就参与不了社交场合的谈天了。
那可是灾难性的后果。
正当大家开始一边跳舞一边热烈地讨论维特接下来会遇到一个怎样的女孩,两人又会发生怎样的故事时,玛尔斯厅的侧门忽然再次打开。
外面吹来的冷风让穿得单薄的女士们打了个哆嗦。
站在门口的是身材高大的舒瓦瑟尔公爵,灰白的眉毛紧拧,和欢乐的舞会格格不入。
“太子殿下,”他神色严肃地看向一脸惊慌的路易,“请跟我来,国王陛下找您。”
路易刚刚晃到安塔妮亚旁边,也好奇地凑过去看报纸。看到舒瓦瑟尔,他下意识地站直了,然后忍不住抿紧嘴唇看了安塔妮亚一眼。
这个时间……安塔妮亚心下快速一想,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
她安慰地拍了拍小太子微微发颤的手:“别担心,路易。只是陛下想和你商量点事情,和你没关系——不会训你的。”
她压低声音,冲他眨眨眼:“如果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帮你想主意。”
小太子拖沓着步子跟着舒瓦瑟尔走了,而公爵随从带来的消息也很快在大厅里传开来。
“什么?那个普鲁士怪物又出兵了?”
“对……听说普鲁士军队现在陈兵波兰-立陶宛王国的边境,可吓人了。”女士们揉了揉心口。
那片不大的土地上已经有奥地利和俄罗斯的军队在对峙。
再加上以好战闻名的普鲁士——即使远在法国的人们也嗅到了某种恐怖的气息。
此前,在与英国的七年战争期间,这种恐怖气息给他们留下了深远的阴影。
万幸万幸,这次的战场远离法国,他们应该不会被卷入战争。
和平万岁!
比起一场遥远的战争,这里的人们更关心明天维特到底会不会见到那个似乎最后让他丧命了的女孩。
等到人们在深夜舞会结束后散去,玛尔斯厅的蜡烛由仆人们一盏盏剪灭。
杜巴利夫人在国王的卧室里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等到国王回来才起身擦洗。片刻之后,半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换上了一身轻薄透明的紫色纱衣。
她走到床前,国王闻声抬起了头:“亲爱的,你今天格外漂亮。”
“我的法兰西先生也格外英俊。”杜巴利夫人笑着坐过去,“你有烦心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路易十五摇摇头,“对法国来说不算什么——我接到奥地利女王的信,俄罗斯、奥地利和普鲁士打算一起瓜分波兰-立陶宛。不过,这当然需要法国的首肯。”
“至于我首不首肯,我还要看看奥地利那个小公主嫁过来做得怎么样。目前似乎没什么动静……”
国王说着说着,目光瞄向了杜巴利夫人雪白高耸的胸脯。他笑了:“你觉得呢?”
就这种国家大事征询情妇的意见,在他看来毫无问题。
毕竟是心爱的女人,让她开心他就开心。不然,做国王还有什么意思呢?
杜巴利夫人像一只猫一样滚落到他怀里,捧着他的脖颈拉近了与自己的距离:“亲爱的,那个奥地利小公主啊……我挺喜欢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