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尧和手下一早就埋伏在崇福寺后山的树林子里。
昨日他收到圣上的密信,让他到这里来蹲一个西域僧人,说这人身上有圣物,要他务必将圣物取回来。
东方既白,两人蹲伏良久,果然在寅时头见到一人一骑奔驰而来。
陈天尧早已设了陷阱,只等那人落网。
那僧人只会些皮毛功夫,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没拆几招,陈天尧便将那人拿下。
他从僧人怀中搜出一个用鲁班锁锁着的盒子,将那盒子交给手下,让他先回去复命,自己则留下处理现场。
“求你,求英雄留我一条性命!”
那僧人被擒,立刻服软求情。
陈天尧想到那封密信里确实没说要取他性命,只说让他拿了圣物复命。
手下的剑锋一转,他正要说饶他一命,那僧人就地一扑,整个人朝着他袭来。
这僧人自不量力想要同归于尽,手里拿着匕首就冲着陈天尧扑过来,可惜陈天尧功夫远在他之上,侧身轻巧一避,就让他扑了个空。
那僧人翻身还要过来,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陈天尧这回没有留力,一剑刺去,正中他的心脏。
那僧人临死之际,突然从袖子中撒出一把红色粉末,嘴上还来回念叨着那几句西域话。
陈天尧怕粉末有毒,连忙闭气向后退去。
那僧人向后倒在地上,顿时没了气息。
陈天尧等那些红色粉末落尽了,才去收拾了那僧人的尸体。
这一切忙完,天已大亮。
他唤来了坐骑,快马加鞭往回赶。
清晨的林子里湿气极重,陈天尧觉得眼前越来越不分明,心下有些诧异。
想了一圈,恐怕是那西域僧人袖中的红色粉末有些古怪。
眼下只有赶快回到天枢阁,再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他这样想着,更是猛抽了几下马鞭,加速往前走。
没走多远,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打斗之声。
陈天尧眼前越来越暗,感觉内力越来越涣散。
他本不打算理会前方的争斗,偏偏策马走过的时候,从空气中闻到一股极淡雅极熟悉的味道。
这味道他昨天才仔细闻过,印象极其深刻。
陈天尧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冲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
黛玉和紫鹃坐在马车里,雪雁和车夫坐在车外赶着车。
“姑娘怎么不歪着养养神?”
紫鹃给她倒了杯茶,劝道:“等到了寺里,可没家里舒服,能歇会儿就歇会儿吧。”
黛玉摇摇头,“虽说寺庙里清苦了些,可我总觉得自在些。
到了那边好歹有自己的院子,院门一落锁,也不必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崇福寺毗邻皇家,寻常百姓是去不了的。
来这里的大都是官宦人家的家眷,或是来诵经礼佛,或是来修身养性。
寺庙主持为了给这些小姐夫人提供适宜的场地,特意辟了几个院落,专门为她们提供休息的地方。
是以昨日黛玉提出要去诵经祈福,贾母就为她选了这处。
紫鹃只要黛玉高兴,她就跟着高兴。
听黛玉这样说,又瞧她脸色好多了,倒也放下心来。
两人正倚着说话,突然听到外面马鸣之声急急不停,紧接着就是一阵刀刃相接之声。
冷冽的兵刃之声在清晨寂静的林子里十分刺耳,紫鹃一下子抓紧了黛玉的手。
黛玉摆摆手,脸色煞白地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紫鹃便掀开帘子和雪雁坐到一处。
紫鹃看着前方的打斗心里越来越慌,不知是那伙强人太厉害还是贾府的侍卫没吃饱饭,没几下就被杀的东倒西歪。
眼看着那群强人就要过来,雪雁早被吓得瘫在车上。
拉车的马儿任由车夫抽打,也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紫鹃攥着雪雁的手,强撑着直起腰来,冲着那群人喊道:“且慢,你们要的东西都在那边车子里,”
她指了指旁边那架装货的马车,“我们也是大户人家的亲眷,你们若是伤了哪个的性命,也决计逃脱不了,不如拿了东西快走吧。”
打头那个强人看了眼身后的头领,那头领冲着旁边的马车使了个眼神,他们便朝着旁边奔去。
紫鹃一口大气喘出,心道姑娘的办法果然行得通。
可没等她转身回去,那群强人队里就跑出一个满脸胡子的人,冲着她猥琐地笑着。
“你,你没听到吗?”
紫鹃见他朝这边走来,心几乎要跳出口来。
那强人摸了下嘴,形状极其下流,“都说官家小姐貌美,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别的人我可以不动,你过来陪爷爷耍一耍就行。”
他们头领对他这番举动也不多说,光顾着在另一边挑拣分赃。
紫鹃又羞又气,差点背过气去。
她既不敢反驳,也不敢应声。
这人没见过世面,是把她当成了小姐。
可如果不按他说的去办,万一被他发现车内的小姐,那可如何是好。
这样的折辱她都受不了,更不别说小姐那样的人了。
那强人几步就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来就要抓她肩膀。
紫鹃紧紧闭上眼,咬着下唇浑身颤抖。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她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只见那强人早已倒在地上打滚,四根手指散落一地。
“啊——”
她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黛玉早在刚刚那强人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气得呕了口血,她四下找了半天,好不容易翻出了帏帽。
她将帏帽戴好,一把掀开帘子,却将将看到一道寒光闪过,那强人的四根手指就飞了出去。
她吓得一把捂住了嘴,抬眼朝着前方看去。
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正骑在马上,他不像这群强人,并没有蒙面。
剑眉星目,宽肩窄腰,一身肃杀之气,望之令人生畏。
更不用说他手中的长剑上,还滴着血珠。
那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黛玉本想答谢一声,可那人转眼就被旁边那群强人给围了起来。
黛玉和雪雁将紫鹃抬到车里,让雪雁照料她,自己则掀开车窗帘子,揪心地看着那个黑衣男子大杀四方。
黛玉不懂功夫,也不曾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车外刀光剑影,那黑衣男子以一抵十,竟也不落下风。
只见他剑光如霜,习习随风,有分海断浪之势、跨海斩鲸之态。
黛玉以前偶尔读到过一些奇侠异志,书中描写的那些江湖之士如何神勇,武艺如何高强,她只以为是作者臆想出来的。
此时见到这人方知宇宙浩瀚,英雄辈出。
陈天尧一身冷汗,只求速战速决,下手狠厉,毫不留情。
若是平日,他可能还会讲究些分寸,最多断了这伙人的腿脚,留他们一条狗命。
可今日不同往日。
他现在浑身血液逆流,眼前一片模糊,几乎看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树。
若不是他的功夫远在这群人之上,恐怕早就已经被他们斩于马上。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听着对方的脚步声,长剑向后一横,总算了结了最后一人。
陈天尧长舒一口气,估摸着车里那位小姐的侍卫总有几个活着的,能将她安全送到寺里。
而他再不回去的话,恐怕就要倒在路上了。
他一勒缰绳,抬脚要走。
“壮士请留步。
“突然,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声音一如他想象的那般悦耳,像是能抚平他逆流的血脉。
只不过这称呼着实令他啼笑皆非,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称呼喊他。
他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东西了,不过能感觉到车上那位一直盯着他看的小姐急匆匆地下了车,似乎是怕他走掉,小跑着冲他而来。
陈天尧手里握着马鞭,却怎么也打不下去。
“感谢这位壮士拼死相救,”
他听到那个如泉水般清透的声音在他马下不远处说道:“敢问壮士尊姓大名,日后好报答壮士的救命之恩。
“陈天尧脑子晕乎乎的,却还记得不应该让姑娘仰着头跟他说话。
他踩着脚蹬勉力下了马,拱了拱手正要开口,眼前突然一黑,没了知觉。
这边黛玉也是吃了一惊,见那人突然倒在自己脚边,连忙伸手放到他鼻下,感觉到还有气息,总算松了口气。
她心想这人刚救过自家这么些人的性命,总不能让他就这么倒在这树林子里。
便转身去叫那些尚且活着的侍卫,将人抬到了马车上。
紫鹃此时已经醒了,见黛玉抬了个男人进车,吓了一跳。
“姑娘,这,这是..……”
黛玉点点头,“刚刚救咱们的壮士。
看着像是脱力昏过去了,也不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荒山野岭的。”
“话是这么说,“紫鹃皱着眉给那人盖了条毯子,“可咱们那个院子本就不大,把他安置在哪里呢?““到了再说吧,“黛玉说道:“你去和外面的人说一声,叫他们的嘴放严一些,不然护卫不周的罪名就落在他们身上了。”
紫鹃应声出去,黛玉趁着没人,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这人的眉骨很高,显得眼窝很深,鼻梁又极挺,整张脸浓墨如画。
她总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像是曾经见过一样。
可她一向过目不忘,不仅是看过的书,就是见过的人也一定不会忘记。
这样长相出挑的人,她只要见过,一定会有印象。
可她完全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他。
一番整顿之后,马车又开了起来。
黛玉和紫鹃坐在案几的一侧,另一侧则躺着陈天尧。
“姑娘,你说他是不是受了什么伤啊?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黛玉摇摇头,“多事之秋,又是出门在外,这人是谁什么来路还不知道,还是等他醒了看看再说。
"“可他要是病倒了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黛玉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人肯定会醒过来。
可这话她不好对紫鹃说,便随口说道:“能不能醒就看他的造化了。”
紫鹃微微一笑:“姑娘,上次你救那只鸽子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黛玉白她一眼,“那我说的可有错?”
“没有没有,”
紫鹃笑道:“姑娘说的一直都是对的。”
两人谈笑之间就到了寺里,主持亲自出来迎接他们。
黛玉领着众人和主持寒暄了片刻,又将路上遇到贼人之事简单提了一句,并把陈天尧出现的一节隐去了,只说那群贼人被自家侍卫逼退。
主持听说,便请他们先去院子里整顿休息,说回去在多加人手,对后山仔细搜罗,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黛玉谢过主持,便带着众人告退。
最后,陈天尧还是被她安排到了外间,她和紫鹃便住在里间。
黛玉让雪雁在门口守着,不让旁人进来。
黛玉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只好让紫鹃拿些水来喂他。
自己则在一旁帮他诵经,祈求他这次能够渡过难关。
这日紫鹃出去备菜,黛玉闲来无事便走到他旁边,给他说院子里的景象——她小时候翻父亲的书柜,看到过一本书上这么写着,说人若是没了魂,可以这样把他的魂召回来。
“壮士你现在看不到,不过院子里来了只小喜鹊,似乎要跟屋檐下筑巢了。”
她说着走到陈天尧旁边,凑近闻了闻,“你要是明日还不醒,我可要压着紫鹃给你擦身子了。
那丫头脸皮薄,你可不要为难她,快快醒来吧。”
黛玉说着,学著书中所画道士的姿态,伸手在空中胡乱一抓,然后贴近他的脸上将手张开。
她等了一会儿,不见这人有任何反应,心道怪不得当初父亲说那本书是禁书,让她少看,原来果真是毫无用处,相信不得。
她叹了口气,才要站起身来,就被抓住了手腕。
**的人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