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4(1 / 1)

黛玉被他吓了一跳,在“你终于醒了]和“你放肆]之间犹豫了片刻,榻上那人便放开了手,坐起身来。

“抱歉唐突了姑娘,”

那人似乎有些不敢看她,只低头盯着被褥,一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搁,“我刚刚以为有人偷袭,所以……”

黛玉揉了揉手腕,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还未感谢壮士救命之恩,你可好些了?“陈天尧听到这个称呼嘴角一抽,忍不住说道:“烦劳姑娘挂心,在下已无大碍。

在下陈天尧,时任钦天监司历。

那日碰巧帮姑娘收拾了几个恶人,并不足挂齿。”

他说着从榻上下来,站到礼防距离之外,又道:“倒是姑娘心善,将我救了回来。

是我应该感谢姑娘搭救之恩。”

他说着,还冲着黛玉作了一揖,以示感谢。

黛玉连忙还礼。

紫鹃进屋的时候就看到两人正对着行礼,心中不由得嘀咕起来。

她原先觉得这壮士以一抵十,是个英勇无敌的,没想到竟是个傻的。

黛玉见她进来,正好解了她的尴尬,连忙说道:“紫鹃,快给陈司历倒些茶来,再布些饭菜。

“陈天尧明知自己应该早些回天枢阁,不然那帮属下大概会以为他怎样了。

可他实在贪恋这间斋室的时光,只觉得这里哪怕是淡淡的烛火都如此可爱。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地被他说成了:那就叨扰二位了。

黛玉在一旁假作看书,实则一直透过纱屏看着陈天尧在外屋用饭。

这人举止文雅,只看他现在的话,完全想象不到他拿着剑大杀四方的样子。

黛玉心中疑惑,她还没见过哪个文官武艺如此高强。

她想起以前父亲年轻的时候,偶尔也会拿起书房里的长剑,在树下挥舞一阵子。

不过那种更像是抒发当下的情绪,是绝无杀敌的威力的。

黛玉正想着,那边陈天尧用完了饭,再无留下的理由,便起身向她辞行。

“承蒙姑娘照料多日,天感激不尽。”

他说着冲着紫鹏说道:“可否借用一下笔墨?”

紫鹃看向黛玉,见黛玉点了点头,便拿了笔墨纸砚过去。

陈天尧写了一行字,将纸递给紫鹃。

然后又冲着黛玉说道:“这个地址可以联系上我,如果姑娘以后有什么需要陈某的地方,不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是陈公子救人在先,我不过是知恩图报罢了,没什么打紧的。”

黛玉说道:“那东西你拿回去呬。

"陈天尧知她清高,不愿随意受人恩惠,便道:“既如此那在下便告辞了,还望姑娘一切顺遂,喜乐安康。”

他说著作揖便走。

“哎,陈公子等等,你的字条!“紫鹃连忙追了出去。

可一到院子里,哪里还有陈天尧的身影?紫鹃叹了口气,看了看手中的字条,默默将它收进怀中。

“可还给他了?”

她一进屋就听到自家小姐傲娇的问话。

紫鹃纠结了一下,回道:“还了还了,姑娘可要也用些饭菜?“黛玉摇摇头,“没什么胃口,你倒杯茶来吧。”

紫鹃便倒了茶给她,又在一旁劝道:“姑娘且用些如何?刚刚我听那位陈司历说,人的胃暖起来之后,就不容易被伤悲所累。

我想了一遭,似乎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姑娘要不要试试?“黛玉撇她一眼,嘴角一弯,说道:“你什么时候记我的话能有这么勤快就好了。”

她站起身来,一甩帕子,“罢了罢了,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再不给面子岂不是不知好歹?”

“姑娘,我没有..”

紫鹃急道。

黛玉笑着推着她往门口走,“你快去布些饭菜来,我倒要感受感受是不是真是这样。

“紫鹃领命而去,一路想着这陈司历虽说看着严肃了些,可倒是能说得通姑娘,真真是不容易。

她这么想着,又把陈天尧留下的纸条拿了出来,念了几遍,暗暗记在心里。

这边主仆二人在崇福寺的日子还算清净自在,贾府那边却闹了个天翻地覆。

原是宝玉听说黛玉去了寺里,嚷嚷着也要过去陪她。

宝钗并一屋子的丫鬟劝他不住,最后还是贾政赶了过来,将他唬住了。

可自从那日起,宝玉便时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任谁敲门也不开,只说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让人打扰。

袭人觉得他这样挺好,好歹是冷静了下来,也知道用功研读,是个好的兆头。

可宝钗不怎么认为。

她见宝玉每每从书房回来,都失神落魄恍恍惚惚,像是将魂都丢到那里了。

有时向他问起读的什么书,可有什么收获?宝玉总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从来不正面回答。

这日宝玉被贾政叫过去问话,宝钗便带着袭人往他书房走去。

到了地方,门口有两个小厮站着,见宝钗来了,规规矩矩行了礼,可就是不说开门。

“宝二奶奶过来拿点东西,你们还不快开门?”

袭人怒道。

那两个小厮连忙往地上一跪,其中一个说道:“奶奶饶命!不是小的不给奶奶开门,实在是二爷特意吩咐过,除了他旁的人一概不得入内。

求奶奶通融,留小的们一命。

“袭人听他们这样说,不但没有同情,反而愈加恼怒起来。

她冲着他们啐了一口,道:“你们也知道二爷说的是旁人,二奶奶难不成也是旁人?废话少说,快开门,不然仔细你们的皮!”

两个小厮一听,趴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只是挡着门不动。

她还记得那时候黛玉是如何妙语连珠,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还有湘云那妮子是如何百般打诨,只为多在这边待些日子。

还有迎春的劝架、探春的点子、惜春浅浅的笑意……这才过了几年,就变成了这般光景。

宝钗忙道:“没什么,不过刚刚看到一只爬虫,吓了一跳。”

“二爷这屋子也不开窗通风,确实招虫。”

袭人说着连忙四下找了起来。

宝钗趁她在旁边找虫子的间隙,将那画卷好系上,然后才说道:“我看二爷这里也没什么不同寻常的,我们且回去吧。”

当日贾政留了宝玉吃饭,直到晚上他才回来。

宝玉一进屋,沉着脸让袭人带着小丫头们都下去,全都退到院子外面去守着。

等下人们都退出去了,宝玉的脸更沉了。

“那幅画呢?”

他开门见山地问宝钗。

宝钗直直地迎着他的目光,“烧掉了。”

“你!”

宝玉气急,扬手就要打她。

宝钗眼都不眨地看向他,毫不退缩地说道:“二爷要打便打就是。

可就算如此我也要说,二爷如果真是惦念她,就不要留这样的东西在身旁。

这是折辱她,也是折辱我。

您要真是为她好,就收了那心思,给她寻个好人家才是正经事。”

宝玉被她说的一愣,硕大的泪珠瞬间纷纷而下。

他悬在空中的手无处发力,一把抽到自己脸上,将自己的半边脸都抽得红胀起来。

然后他使劲儿一跺脚,跑了出去。

转眼又过了些日子,这天雪雁奉黛玉之命回潇湘馆取些杂物,不想在后门听到有两个嬷嬷在嚼舌根子。

她本就爱打听那些八卦,此时便故意放慢了脚步,只默默跟着。

“你听说了吗?老太太这些天正给林姑娘挑人家呢。”

“定了吗?”

“没有,哪儿那么好定的。”

“也是也是。

““不过像是说了翰林院检讨,只不知能不能成。”

“啊?那个徐检讨不是岁数挺大了吗?““说的是呢….…”

那两个嬷嬷尚不知道这消息已经泄露了出去,只顾着往前走。

她们身后的雪雁却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手中的纱线散落一地。

雪雁不顾一切地往崇福寺赶,下车的时候太过着急,袖子都被马车上的木钉划破了。

黛玉正在屋里写字,见她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笑道:“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今儿在那边住一晚上的么,难不成现在潇湘馆里有了妖怪,要吃你?”

雪雁愣愣地看着黛玉,也不说话,“哇”

地哭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

黛玉走过来,揽着她的肩柔声问道:“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别怕,且说给我听听。

我就算现在这样的处境,也能想法子给你找回公道。”

雪雁听她这样说,哭得更大声了。

紫鹃本在里屋铺床,听到动静连忙赶了出来。

见雪雁只是哭,一把捧住她的脸,吓唬她道:“别哭了,有什么事好好说,不然你就去院子里哭够了再过来。

姑娘好不容易好了些,你别在她面前烦她。”

雪雁强忍着泪水,抖着嘴唇说道:“她们……她们说,说……老夫人在给姑娘说亲呢……”

黛玉一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整个人摇摇欲坠起来。

紫鹃连忙扶住她,勉强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婆子嚼舌根子瞎掰的,姑娘莫要理会。”

黛玉不理会她,借着她的力,堪堪站稳,只冲着雪雁问道:“可有说是何人?”

雪雁抬眼看了黛玉一眼,“说,说是….….翰林院徐检讨….…”

黛玉眼前一黑,几乎要晕死过去。

那徐检讨她是知道的,年过半百不说,也无甚真才学识,不过是仰着祖上功德,勉强混了个官。

若要她嫁于这样的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紫鹃见她面如死灰,一双眼毫无神采,忍不住落下泪来。

“姑娘,只要事情还没说定,就还能有转机,”

她一边扶着黛玉坐下,一边劝道:“姑娘且放宽心,莫要伤了身子。”

黛玉坐在榻上,极度悲怒之下,竟连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她紧紧地攥着紫鹃的手,轻飘飘地说道:“大不了我去做姑子去。”

紫鹃咬着牙安慰她道:“姑娘别急,只要未定,一切皆有转机。”

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心中也是一团乱麻,脑海中一片混沌。

等她和雪雁两人好不容易劝说了黛玉歇在**,她让雪雁在里屋伺候,自己则走到院子里去收拾日间黛玉晒的干花。

一到院子里,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突然想到之前那个陈司历。

那人不是说过无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去找他的吗?虽说这样的闺中之事不便外传,可要是姑娘真的去做了姑子,或是更有甚者,嫁了那半老不小的检讨,岂不是要闹出人命来。

紫鹃越想越害怕,六神无主之间,只奔着那一丁点儿的希望而去。

陈天尧留下的纸条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好在她之前记在了心里,此刻便连夜按着那地址去找他。

那地址是不远处靠近城西的一处宅院。

紫鹃到了院门前,只见院门的制式是广亮大门,门头上却未悬匾额。

她心下诧异,这个制式按理说不该是司历的府院,而且哪有人家的府邸是不悬匾额的?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她便上前叩响了门。

紫鹃来得时候有多忐忑,回去的时候就有多庆幸。

她庆幸自己当初记下了陈司历的地址,也庆幸后山那次遇袭让自家小姐结识了他。

陈家的管家一听说她是打崇福寺里来的,毕恭毕敬地将她引到会客的厅堂,又差人去请陈司历。

那个陈司历比她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要沉稳许多,身上的煞气收了,面如冠玉高高瘦瘦,看上去倒真像个有些冷面的文官。

待她将事情的原委说了,那陈司历沉吟片刻,只说让她家小姐放心,只要她不愿意,这事决计不成。

他言语笃定,带着令人心安的信服。

紫鹃拜谢之后便急急忙忙地往回赶,陈司历见天色已晚,还特意派了个侍卫护送她回去。

她回到院中的时候,黛玉还歪在**醒着,许是日间的打击太大,见她回来也不多问,整个人像是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了。

没过两日,黛玉听主持说今日贤王妃要来寺里敬香,还说点名要她一同前往。

黛玉一愣,不论是林氏还是贾家,与贤王府都无往来,不知道今日这贤王妃为什么单点了她一道。

不过这样的事情在京城贵女之中是求而不得,她也全无理由拒绝,便打起精神来和主持一同去迎。

那贤王妃一见黛玉,脸上的笑意便收不住,又是送她礼物又是拉着她一路闲聊,问过她平日在寺里都做些什么,又问她在这里住着可还顺心。

明明是第一次相见,却像是母女一般亲厚。

黛玉不卑不亢地—一应了,心下阵阵称奇。

要不是闲王世子年纪尚小,她几乎要以为这贤王妃是在给她儿子选妃了。

午膳之后,贤王妃说想要独自诵会儿经,拉着黛玉作陪。

到了主持单独给她准备的院落,贤王妃屏退下人,待院中再无他人之后,才拉着黛玉的手说道:“玉儿,你这姑娘我一见就喜欢,怨不得有人为了你特意来求我。”

黛玉被她这话说得一懵,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在自己完全不知的情况下早已落地生根。

贤王妃笑道:“你不知道,昨日那人来求我的时候我还诧异,这得是什么样的姑娘,才能让那样高傲的人来求我。

直到我今日见了你,”

她说着揉了揉黛玉的头发,玩笑道:“若不是我家那小子年龄差的有些远了,我可真想把你留下。

“她见黛玉一张俊俏的小脸涨红了,眼神里却带着点懵懵的纯真,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怎么办,我还真有些爱不释手了。”

里屋突然出来一声轻咳。

黛玉吓了一跳,她完全没想到这间屋子里还有别人,而且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分明是个男声。

贤王妃笑道:“罢了罢了,我不过开个玩笑,有人就坐不住了。

我这个老太太且先出去,你听他自己说吧。”

贤王妃转身走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她一离开,黛玉就看到里屋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之前那个陈司历。

他今日还是一身黑衣,只不过比上次那身精致许多,领口袖口门襟处均有同色的暗纹,内里搭的却是纯白。

他的腰间空无一物,既无玉佩也没佩剑,只一条黑色腰带系着,中间嵌了块白玉。

整个人看上去有了几分文官的样子。

黛玉不知为何,本来有些害怕,见到他之后倒放下心来,只拿一双眼看他。

陈天尧难得的有些手足无措,先是向她行了礼,才说道:“林姑娘莫怕,贤王妃是我远方表亲,我又机缘巧合救过世子,她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黛玉眨眨眼,示意他继续。

陈天尧被她这样看着,想着自己接下来的话,脸色红了起来。

“我,我请姑娘来这里,确实是有些话想当面跟你说清楚。”

他说着错开眼去,不敢看黛玉,只盯着她落在地面上的影子,深吸一口气,将紫鹃那日去找他的事情说了。

黛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小声啐道:“是我管教无方,紫鹃那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

"陈天尧听她这样说,生怕她起急离开,一下子将这些天心中所想统统说了出来。

“林姑娘,我自知这样说是唐突了你。

只不过事急从权,今日我当着佛祖的面许你安稳无忧来去自由,许你一生一世再无他人。”

他说着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木匣子,放到桌上。

“这里是陈府的地契家银,我家中父母早亡,亦无亲眷,这些便是我所有的家当。

幸得祖上积阴,有些产业足够生计。

陈某虽然现在只是个司历,可巧与当今圣上还有些旧缘。

你若是喜欢侯门高第,我便是拼了命也能再进几步;你若是喜欢清静自在,我亦可随时辞官而去,和你看遍天下山河。

"黛玉愣愣地看向他,还没有哪个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看多了深宅后院,见惯了世间冷暖,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对她做出这样的承诺。

她见对方看向她的目光里饱含着的情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当赐婚的圣旨传到贾府的时候,府上所有的人都傻了眼。

他们前一天还在商议什么时候让二夫人去趟徐检讨府上,今天就听到黛玉被赐婚给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陈司历。

按理说司历这样的官职根本不会得到圣旨赐婚,可圣上说的明白,说那陈司历救驾有功,便将同样兢兢业业为皇家奉献了一生的林探花的独女许配给了他。

大婚当日,两人相对而坐。

陈天尧挑开黛玉头上的红盖头,红烛摇曳,天地之前的全部颜色都不及眼前之人万分之一。

他心中一**,牵起她的手,向她说起自己做过的一个梦来。

梦里他们穿着奇装异服,在各式各样的方盒子之间穿梭。

黛玉听他说的神乎其神,抿嘴笑起来,手上的翡翠镯子在烛光下更显得晶莹剔透。

上面那一块五瓣的白玉斑,更像是一朵梅花,轻飘飘地落在水面上,**漾徜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