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诗在医院帮着照顾父亲,晚上怕父亲上厕所不方便,眯在床头不敢睡沉。
导致她第二天拿药时脑子还不是很清醒。
因为是中午时刻,取药口排队的人不多,前面只有一个人排队,北诗思索一会中午给父亲买什么饭。
回过神来,留意到前面女人的病历单已经掉到北诗脚旁,女人没捡,在等北诗帮忙。
医生看到女人,很热络的聊天:“孟老师有事来拿药了啊,是咽炎药对吧,哎呀当老师真辛苦啊……”
“对了,我女儿在您班上表现的怎么样?”
女人客套:“有您这么优秀的妈妈,女孩能差到哪里去。”
医生被夸,骄傲地笑了。
女人和医生聊完,纳闷身后人为什么没有行动,回身瞥了北诗一眼,声音坠落:“能帮我捡一下吗?”
北诗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
她没在抖。
只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命运在这个节点给自己猛然一击。
孟婉婷。
北诗认出她。
这人是高中转学后她的?桌,她转学后噷的第一个朋友,把自己的班级和名字通报给牵头霸凌女孩的,霸凌团的一员。
多年前被烟头烫过的伤口隐隐作痛。
要捡起什么才好,捡起她被关进水房里的一夜呻吟,还是多年来的无数噩梦。
对方神色正了正,好像也认出了自己,又装成不认识的样子。
自顾自地把病历单捡到手上,取完药当做无事发生般离开。
这样的霸凌者最后居然成为了老师。
轮到北诗买药,医生脸上的笑意还未消退,北诗只觉得这笑容像是对她的一种嘲讽。
给父亲买完饭,北诗没回病房,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闲逛。
看到霸凌者成为教育工作者,她内心苦涩至极。
要是能举报就好了。
可惜北诗上学那时候学校监控还没普及,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留下。
何况又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事都随时间腐烂,再翻出也溃不成形。
她只是觉得好可笑。
加害者了无痕迹开启新生活。
受害者却在过去阴影里蹉跎。
不知不觉游荡到了傍晚,外面风冷的刺骨,她躲到便利店取暖。
进门抬头的一瞬间只觉得超市的白炽灯光芒好刺眼。
眼泪欲涌时光线被遮住,来人俯身拿手上温热的奶茶擦她过的脸颊。
很亲昵的接触,让北诗蓦地清醒。
她强撑著精神打招呼:“嗨,卿言,好巧。”
“嗯,好巧,”对方视线在她周身探寻一遭,只是开口,“刚刚在外面注意到北诗的脸色很苍白,奶茶给你买的。”
北诗心底生出一股暖流,接过来指尖不经意相触,柔声道谢。
聊了好半天,天色也渐渐暗下去。
买好东西结账并肩走到大街,北诗看着沉默不语往来的人群,突然随口发问,声音很遥远:“卿言……”
“你说在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总有一些人即便作过恶也完全不会付出代价,安然无虞地度过后半生?”
这样说完北诗怕话题太过突兀,又想找个笑话遮盖。
但身后人已经开始回答:“不会。”
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
“所有作恶者都会付出代价。”
“他们的性格决定了他们未来的命运,如果他们没有选择改变,他们的恶果只会随着时间演变逐渐积压,终而会报应般返还给自身和身边人,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北诗有些怀疑地轻声自问:“真的吗?”
为什么她不会?
联想今天的经历,难受的感觉又从心底漫出来,她自觉要情绪失控,遂低头低地更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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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去哪,我送你?”
“我去医院……没事没事我自己回去就可以,总是麻烦你……”
北诗逃避的动作被对方看在眼底,他好心故意凑近些,贴著耳廓,声音珠玉般清润:“可以和我说说吗,今天心情不好的原因。”
北诗觉察他细腻的安慰,为什么他总可以猜透她的想法?泪意再忍不住。
“今天……”北诗扭绞着手,眼睫已经濡湿,为了克制住情绪她只能抿嘴,一点一点将自己最敏感脆弱的一面展开给他:“今天……我看到曾经霸凌过我的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对方很安静的倾听,没插话也没打断。
“她是我高中的同桌,我转学后交的第一个朋友,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吃饭学习,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很好,但后来我才知道,她其实在背地里一直在说我坏话,说我偷她东西,说我考试作弊,在我被人欺负时,她作为我最亲密的人站到了我的对立面,成为加害者的一员。”
“我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这些事都过去了,但今天看到她,我发现她给我带来的伤害还存在,她已经成为了老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过得很好,受到其他人的尊重和喜欢。”
“我的心里就像有东西噎在这里一样,很难受很不甘。”
“一下午都没打起精神。”
讲完,她抽噎了一下鼻子,笑了笑,为自己流泪给他带来困扰而抱歉:“很傻是吧。”
大概是因为哭泣的缘故,北诗根本没有感受到周遭的空气都随着面前人眼底愤怒到足以噬人的猛兽疯狂骚动。
纪卿言冷静了两秒,把野兽关进笼子推进黑暗,语气是无害到极点的温柔:“抬头看我。”
北诗应声照做。
他俯身,屈指替她擦掉眼泪,动作很轻柔,指尖从她颤抖的睫毛向下,带走她脸上余温。
“别为他们流泪,不值得。”
“像我说过的那样,他们一定会付出代价,只要你自己过的很好就可以了。”
因为距离太近,她再度陷入他的气息。
想到她在有好感的男生面前泪如雨下,北诗破涕而笑,分明她想给他留下好印象的,要是他嫌弃自己怎么办。
“对不起,我真的很容易哭……”
纪卿言遮住神色有些古怪的眸子,温声道:“没关系……怎么办,知道你的过去后,我好像更心疼你了。”
不是嫌弃,而是心疼吗?
北诗泪意模糊的视线因为他的话慢慢明晰起来。
“这样在一旁看着北诗痛苦,我真的很难受。”
“要是能替你分担一些就好了……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去吗?”
北诗心里最柔软的部位被触动,她主动开口:“要不我还是坐卿言的车吧,如果卿言方便的话。”
“当然。”对方笑了,微笑时眼底深黑到一丝光线也无:“好乖……”
北诗听到好乖,瞬间打了个激灵。
感觉这两个字搭配起来让她心底发毛。
像是蛊惑又像是咒语。
但卿言说的很温柔,温柔的没有一丝恶意。
她没上心。
她已经陷进他打造的虚假的陷阱里。
她毫无防备地上了他的车。
在天鹅般引颈喝完奶茶没多久,头就颓然地垂了下去。
时间在纪卿言掐准的范围内。
他伸手,轻轻地触了触她细腻脸颊上斑驳的泪痕,嘴里却病态地复读机般一遍又一遍循环:
“怎么因为别人哭了呢
是谁?好该死
明明只有我可以弄哭你
今天你见面的人是谁?
是谁来着?
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
孟婉婷
好该死,把你弄哭了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我一定要让她身败名裂”
似乎是被这熟悉戾气惊扰,也可能是因为身边人凉然如冰的手指已经移动衣服下雪白细腻的肌肤上,女孩浑身抖了一下,在睡梦中嘤咛两个字——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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