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空穴来风
(看到有很多安徽、湖北的朋友看《师娘》,觉得格外亲切,因作者祖籍是湖北,现在安徽芜湖工作。谢谢你们了!)
包工头晁海知道已征服了何敬民,再也不用担心工程款不能及时到手的事;他现在急于要做的就是加紧落实何敬民反复叮嘱的工程进展。其实,何敬民不叮嘱,他也会抓紧,凭他多年搞建筑的经验,只要将那些“炸弹”钢材尽快用到工程上,外面用水泥沙浆一粉刷,别说是他柴主任,就是细心的于校长就是专职的质检人员来看了,除了仪器,怕已难以分辨出来(好在那时大山区搞建筑还无须质检部门监督)!现在于頫校长在外学习,柴主任又不懂建筑,这是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他怎会错过呢!
建校工地陡然紧张起来。从基础梁装置壳板、安装框架,到浇倒、拆壳板、砌墙……安排得环环相扣,丝纹不乱!工地上整天呈现一片欢声笑语车水马龙的繁忙景象。
晁海也不像往日再在工地上指手划脚,而是整天站在工地最要紧处,光着那又黄又短的头发,顶着烈日的暴晒,亲自上阵。到了砌墙阶段,他更是站立在那顶显眼的门面墙上,敞着衣襟,露出毛绒绒的胸脯,飞快地操着瓦刀,刮灰,垒墙,勾缝……翻动着手中的砖块、瓦刀就像玩杂耍那样娴熟和优美!
砌墙是技术的较量,同一个层面,同一样的长度,一人一段,谁快谁慢,立马分得一清二楚!在这样的场合,谁个瓦工还敢偷懒,还甘落后?因此,孤峰教学楼砌墙阶段,从早到晚墙头上都是砖块纷飞,瓦刀叮当,狼烟四起,墙体自然日见升高,不上两个月时间,墙体已砌上了三楼!
天气燠热,劳动紧张,工人喝水自然增多,沈幽兰烧水送水的任务也更加繁重。
为工地烧水的事是丈夫额外增加的,属于份外事。份外事是不能影响正常工作的,因此,她每天上班前就得去食堂与范师傅一道烧出一锅开水,放些“大脚片”,再用铁桶一担担挑上工地。这时,老师们已快上班,她再回到初中办公室,拉开煤炉,忙着为老师们烧水、打扫卫生、收捡办公桌上的书本纸屑……工地喝水突然增多,上午单是烧一遍已是不够的,中途还得再为他们烧一次,偏在这时,食堂前的井水已被工地水泵抽得混浊起来,不再能做吃喝之用。沈幽兰只得挑着水桶到河沟边的那口井里打水……
可就在这辛劳和忙碌中,关系刚刚融洽起来的老师们,不仅没一个夸奖佩服她,反而一个个又对她疏远、冷落起来!尽管她不能完全知道老师们冷落她的真正原因,但凭着她的细心与机敏,还是隐隐感觉到这与她为工地烧茶水是有关的。“这又有什么呢?学校每天不就是多花费两个煤机,工人喝生水多可怜啦!”多少天来,她想把这个简单的道理说给老师们听,但一直没有机会。
这天上午,她做完了办公室该做的一切,又为邮政所小王送来邮件签了字,就开始整理报纸,登记书刊,分发信件……
无论是分发信件,还是收夹报纸,只要有时间,吕贞子都会来帮忙的。这一是她的办公桌同沈师娘的在一块,顺便帮点忙也是应该;再者,平时教学任务重,整版的报纸无暇去看,她要借这整理报纸的机会顺便浏览一下报上的标题,了解一点信息和外面的轶文闻事。当教师的总不能闭日塞听孤陋寡闻呀!这天,她理着理着,突然惊叫起来,说:“啊!出版啦?”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被她的惊叫吸引过来,有人就问:“什么出版啦?”
吕贞子就扬起手中一份大报,说:“你们看,郑海东的书出版了!”
老师们就在那大报的边角处看到了一块豆干大的消息。原来是报道郑海东同学那篇没修改好的作文,后来在大学几经敷衍,终于写成一部四十余万字的长篇小说,现已正式出版。老师们看过消息,自然是一番议论,无限感慨。尤其是担任过“甩班”课的几位老师(因为建校,高中办公室合并到初中一块了)更是感触颇深。有的说:“这就叫‘有志者,事竟成’。”有的说:“这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石中文老师说出了心里话:“那批学生幸亏是落到‘黑心狼’手里,才有了今天,当时要是换成另一个班主任,像郑海东这样的学生就不知该成个什么样的人了!”
大家也不争辩,是高中的老师就一起回忆起当年那批调皮的学生。
接着又议论到郑海东出书的稿酬问题。谈到稿酬,大家的兴致更是高涨,有的说这几十万字的书,稿费至少是好几万,就拿五六十年代的《红日》、《青春之歌》作比,说那些书的稿费都是七八万,《保卫延安》单是奖金就是十一万!就说这次郑海东一准是发了大财!说到发财,就又想到那批“甩班”学生现在在外发财的事,说某某某同学原在深圳菜市场上卖菜,后来做了老板的上门女婿,摇身一变成了副总经理,有了百万资产;说某某某做木工的同学在杭州一位医学专家家里搞装潢,一有空闲就钻到专家房里看医书,专家感动了,把他推荐到大学深造,后来在杭州开了私立诊所,发了大财……
吕贞子没有参与议论,只是悄悄对沈幽兰说:“师娘,知道不?海东那篇小说是写你的呢!真的,在大学动笔时,他就对我说过!不信,等以后我把书拿来给你看。”
沈幽兰满脸彤红,说:“我有什么东西,能写成一本书?还不是你们读书人编造的。你们读书人就是会诌,无藤也能结出三条黄瓜。”
这时,报纸已经全部上架夹好,该给老师们看的,就递给老师们看;那些不是学校主动要订而是上面强行摊派的,比如《人民政协报》、《中国人口报》,老师们不爱看,沈幽兰就把一一架到报架上……见老师们茶杯里水是满的,桌面上的书本放的是整齐的,办公室里一切都收拾停当,沈幽兰又想到该为工地送水了,就到后门外提起那桶早已凉透的茶水,向半山岗建校工地走去。
身后又是老师们的一阵摇头和嘀咕。
吕贞子就赶出,拉住沈师娘的茶桶,说:“师娘,我看你这茶水最好不要送了!”
沈幽兰不解:“为什么?”
吕贞子说:“工程是包工头承包的,你为他们送水算什么?大家背地里都在议论呢!”
沈幽兰已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就说:“谁人长嘴不说话呢?说几句又有什么关系?”
吕贞子嘟哝着嘴,泪水已在眼圈里转悠,说:“他们都说你是得了人家的好处!要不,你能对他们那么热心吗?你没注意,这些天大家都是以一种卑夷的眼光在看着你呢!”
沈幽兰明白了,明白这一段时间大家为什么要冷落、疏远她的原因!
“师娘,我知道你和于校长都不是贪财的人,但现在这社会,几乎是沾着工程就没有不得好处的!现在不是有种说法,叫凡是当官的,只要从村主任开始排队,隔一个抓一个定他个受贿坐大牢,决没有一个是冤假错案!你是校长夫人,你对包工头他们那么热情,能不叫老师们怀疑吗?这正所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呀!你何必要无话找话给老师们讲呢?”
沈幽兰心里痛苦。工头晁海确是在鱼腹中给她家塞过两千块钱,但被于頫当即让他带走了,说是“桥归桥,路归路”,要感谢就应该精心把工程质量搞好,工程质量搞好,才是最好的感谢;要不就向镇上回报,将两千块钱充公!尽管工头作了百般解释,但见校长脸色越来越严肃,工头晁海还是把钱收回了。
“贞子,这怪不了老师们。现在的社会风气都是这样,无官不收贿!这么大的工程,于校长又是负责工程质量的,说自己不接受人家的好处,有谁相信呢?但话说回来,树正不怕月影斜,心不偷,凉飕飕,让他们去怀疑,我们只盼着早点把这教学楼建成,能让更多的孩子上学就好了,贞子,你说是吗?啊?”说着,沈幽兰拎起铁桶继续向工地走去。
吕贞子再次拦住,说:“师娘,你真的不要去了!”
沈幽兰看着树荫外那能燃着火的烈日,说:“于校长说得对,我们这大山窝里,好不容易建一座教学楼,总是希望能把质量造得好一些,工人在那辛辛苦苦地干活,我送点茶水,有什么不应该呢?”
“师娘,你总把别人看成跟你一样,什么事都往好处想。以为你这样诚心诚意为他们着想,他们就会被你的行为感动?”
正说着,工地上传来了争吵声。是负责工程质检的柴主任同包工头晁海在争吵!
原来是包工头只顾墙体进展,而放松了润水养护。他原以为只要墙体砌好,将楼面浇倒完,再将墙体两面粉刷起来,谁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没想到柴主任检查时,竟发现墙体的沙浆只须轻轻一碰,全都“沙沙”脱落,凝结度极低!就命令返工。包工头晁海自恃有何副镇长为他撑腰,早就不把柴主任放在跟里,于是二人就大争大吵起来。
柴主任当即向何敬民副镇长作了回报何敬民见皱了皱眉头,说这事有他来处理;柴主任不放心,又电话告诉在省城学习的于校长!
于頫校长听说此事,匆匆请了假,第二天一早赶回,实地仔细一察看,知道批评包工头已无作用,就同何敬民一道向邵书记回报,最后拿出两条紧急措施:一,工程全部暂停,调动所有人力将墙体上所有酥松的沙浆全部抠去,再用高标水泥沙浆勾缝,重新润水保养,保证墙体的硬结度;二,考虑立柱已经架实,为避免过分浪费人力、财力,已用上的“炸弹”不动,请质检部门仔细测算,添加“马钢”,确保立柱的承受力!
最后,邵树人书记说:“现在其它什么也别说了,至关重要的是抓紧时间,将这两点落实到位!”接着又说:“据天气预报,近期可能有暴雨,你们一定要赶在暴雨到来前将该补救的地方一定得补救好!要不然,工程出了事,我们就是极大的犯罪!”
于頫推了推眼镜,补充了一句:“我这就去找包工头多准备些工具,明天一早突击抠墙缝沙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