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老鼠戏猫
老鼠戏猫
这天晚上,金霞又早早进了何敬民家,但这晚没有做那事,只是同何敬我肩并肩坐在堂前沙发上前倾着身子看梨花猫在碗厨的酒箱间守候老鼠。梨花猫不时搅动着那挺直而有力的尾巴,全神贯注地窥视着……何敬民更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直到晁海进来,他还急忙摇手,示意脚步别发出声音。
金霞知趣地站起,让晁海坐到沙发上,又为两个男人泡了茶,这才回到桌边坐下。
何敬民得知那些“炸弹”钢材全部处理完毕,就“噢”了一声,不再看猫捉老鼠,回头对晁海说:“处理就处理了,下次再不能这样了!”
工头又是显出嬉皮笑脸,说:“何镇长,我有几个胆啦,还敢不听你的?”说着,就从衣袋里掏出了香烟,“我这里有孬烟,你可抽?对了,你们当干部的不抽我这孬烟,抽的都是‘小女人’!”说着,就把一支“盛唐”香烟递到何敬民面前。
何敬民看了看对方,什么也不说;心想:没一个工头不是能跌得倒爬得起的,目的没达到,能装得比人家孙子还可怜;一旦目的达到,就是趾高气扬,忘乎所以!他虽然有些看不惯工头刚才一番玩世不恭的样子,但事已至此,也只得接受。不过,他还是在不断提醒自己,对于包工头这种人,是不能过于亲近的,过于亲近,会使他以为是受了他的贿赂,已被他的贿赂“套”住,就得受制于他!就又想到当年为了当上公社副主任而向秦兆阳“借”了十万元,后来不仅是不敢明着得罪他秦兆阳,甚至连自己老婆跟他秦兆阳睡觉,他也只能是火烧乌龟肚里疼,而根本就不敢去计较……前车之鉴啦!何敬民不得不一再提醒自己,对这小包工头一定要吸取教训,时时让对方感觉到他是领导,是处在居高临下的位置,丝毫不能让对方看出他因为收了他那十几万块钱就变得底气不足,而把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变成平起平坐甚至是来了个本末倒置的颠覆!那是极其危险的!想着这些,何敬民就稳稳坐住没动,工头把香烟递过来,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伸手接过,并用两个指头将烟的一头捏了捏,再让工头为他点着火,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用领导的口吻说:“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抓紧工程进展,把买回来的材料尽快用到工程上去,不要老是摆放在工地上,老是摆在工地上,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晁海见对方板着面孔,知道那是故意在他面前摆架子显权势,已不再嬉笑,认真说:“何镇长放心,我已不是搞第一个工程了,这些我懂,决不会给你领导增添麻烦的!”
何敬民知道包工头已领会了他的意思,就说:“晁师傅,这个工程是外资项目,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噢!”
晁海又是点点头,说:“知道。知道。”
何敬民想到那些不符合规定的钢材就要用到工程上去,心中仍空虚,就再次提醒:“晁师傅,我还得提醒你,目前我们面临的困难你应该清楚,港方于老先生要求我们在十月份完工,时间就剩四个月了,但目前天气对我们很不利,久旱不雨,听说中学那井水已很难能抽到工地了,你可不能因缺水就减少对墙体、钢混的养护啊!这些关键的地方要是出了问题,那你我不仅是吃批评、少几个钱的事,更是要犯法坐牢的呀!这些你千万要小心!”
显然,晁海并未被何敬民的一番劝告提醒,而是充满久经风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那种自信。他眨了眨一双小眼睛,说:“哈哈,何镇长,你别怕!搞工程,哪个老板开头都是这样说的,什么时间啦,质量啦……你们这些当干部的,整天不说这些话,哪里还有事干啦?嘿嘿,现在你镇长不要整天着急时间、质量,也不要急什么天旱无雨这些事,至关重要的就是为我准备这个——钱!”说着,就伸出左手两个指头放一处在何敬民面前捻了捻。
晁海当然无论是“暂借”还是通过鱼腹送出的钱都不是白借白送的,他要将那一次次送出的钱作钓饵,不仅要钓着负责工程的何敬民答应把那不符合规定的“炸弹”用到工程上,而且还要钓着他何敬民把建校的资金一批批提前拨到他手上。他知道,现在在集体单位做工程,首要的问题是把钞票搞到手,要不然,工程做完了,他还会拖欠你一批资金,十年八年不给,都是常有的事;只要把工程款及时逼到手,就有了主动权,就能牵着发包方的鼻子走,就不至于被动!
提到建校资金的事,何敬民的底气顿然显得不足,那居高临下的领导气势也消失了一半。整个工程的预算是三百万,除了港方承担一半外,地方政府还是承担一百五十万啦!可这一百五十万,除了教育附加费和少得可怜的一点群众捐资,政府还能到哪里弄出更多的资金呢?现在工头又提出工程款的事,何敬民怎能不着急哩! ‘
“急什么?只要你把工程搞上去,我会把钱拨给你的!”何敬民只能用这种哄骗的办法去催工头抓紧工程进展。
晁海就笑,说:“我把工程搞上去了,你能到哪里去搞钱?还不是在骗我吗!”
见工头揭了老底,何敬民面子上有些难堪,就说:“我会少了你的钱吗?实在没有,就是讨饭也会把你的钱讨齐的!你没看见我这些天正在发动全镇老百姓集资吗?”
工头又是一笑,说:“那集资款能有多少?要是买开水喝,倒是能喝上几天。”
正说着,就听金霞在桌边嚷道:“捉住了!捉住了!”
何敬民不再争论,就同晁海一起把眼睛瞅向厨房那边。就听碗厨下面传出儿声短促而绝望的尖叫。梨花猫终于从那两只酒箱之间的隙缝里抓着一只肥硕的老鼠,就慢慢地从酒箱之间退出来,将嘴衔的老鼠放在一块空地上。梨花猫似乎对这次的胜利并不特别感兴趣,更没有要立即撕开老鼠五脏六腑饱餐一顿的急迫;它似乎显得很累,就匍匐着,连那只散满梨花点很是好看的长尾巴也不再搅动,只是盘绕在它的屁股墩下,两只发亮的黄眼珠早被似闭非闭地眼睑遮掩住,懒散散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地瞅着它面前的猎物。因此,就少了早年先辈们抓了老鼠嘴上就发出“呜呜”的威风,更少了那虎视眈耽而防备老鼠随时逃蹿的高度警觉。
那只肥硕的老鼠不知是真的死了还是一时被吓懵,就见整个身体软绵绵、疲沓沓,头部侧偏着贴在地面,紧紧地闭着眼睛,尖尖的嘴唇上几根又长又硬的白了半截的胡须在一阵阵抽蓄,扭曲的身子现出白绒绒的肚皮上四个米粒大小的红**……
晁海想着要钱的事,无心看那半死不活的老鼠,就说:“那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讲讲我这工程款的事吧。”
“不是说过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何敬民知道老鼠是极会装死,他要看看这次的老鼠是真死还是假死。
晁海就又把身子向何敬民贴近了一步,又递出一支香烟,说:“何镇长,你不拨钱给我,就眼睁睁看我把这工程停下来?”
何敬民就怔了一下,不再看猫和老鼠,回过头问:“停工?谁叫你停工?我还正要催你抓紧哩!”
晁海说:“你不给钱给我,叫我怎么抓紧呀?”
何敬民已有几分不耐烦,说:“不是说过,政府没有钱吗!有钱我能不给你吗?啊?”
晁海冷笑着说:“哎呀!我说句何镇长不高兴的话,你这辈子干不了大事,也干不上去了!”
何敬民心里“格登”一下,但很快又控制起自己的情感,装着仍在看厨房里的猫和老鼠,问:“什么意思?”
老鼠这时微微向前蠕动了一下,梨花猫就猛伸前爪,将它抓回,重放到原处。老鼠又是软绵绵、疲沓沓地躺在地上。
晁海说:“政府没有钱,那银行也没有钱?要是你们胆子不小,为什么不去贷款?全国贷款的人多着呢,能是你一个?人家贷了款,办成了大事,领导夸他有魄力,群众说他有能力,不上一年两年,就呼呼地爬到县里市里去了!像你这样胆小怎么行呢?”
何敬民心里已被挑拨得不是滋味,也就无心再看老鼠装死的事,笑着对晁海说:“嗨!别看你整天手里掐把瓦刀,对当官的事还真懂呢!”
这次晁诲却没有笑,反而板着面孔装做一副挺认真的样子,说:“何镇长,我说真的,你要是近几天再不拨钱给我,我就不干了。”
何敬民听了这话,心里极不痛快,两眼紧盯着对方,说:“嗬,‘将军’啦?是吧?”
晁海说:“不是‘将军’。没有钱,我真的没办法叫工人干活嘛!不信,你看明天工地的工人就会少起来!”
何敬民见工头较起劲来,就说:“别耍小孩的脾气了,你负责把工程做好,我按合同到时拨款就是,行了吧?”
工头挠挠头上黄短发,咧嘴笑了笑,但很快又停住,说:“何镇长,还有件事,你一定得答应我!”
何敬民说:“真是只喂不饱的鹰!还有什么?说。”
老鼠又开始蠕动了。这次梨花猫有些松懈,只是轻轻伸出前瓜,将老鼠勾起,拎在空中悠荡了一下,又放回原地,并用爪在它的背上轻轻拍打了几下,见老鼠不再动弹,就又闭上双眼睡觉了。
晁海看了那老鼠和猫一眼,说:“何镇长,算我求求你了,尽快把工地那个校长夫人调走吧!”
何敬民一惊,问:“她不是每天在工地上为你们送茶送水吗?怎么在这个时候把她调走?”
晁海说:“现在于校长虽然是外出学习了,但她是于校长的一只眼睛,一只特别厉害的眼睛!把她放在工地上,要想把那些‘炸弹’用到工程上,迟早会被她发现的!”
何敬民就长长“哦”了一声……
这时,厨房中央的老鼠已不见了,那只养尊处优饫甘餍肥的梨花猫仍伏在那里打着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