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延倏然握紧了双拳,下意识看了林染一眼。
“不可能。”林染毫不犹豫地开口,伸手握上了蓝延藏在桌底下攥紧的手,“无论怎么样,我都相信,他不会伤害我。”
陆越阑嗤笑一声,“天真。”
“我跟你说,他从小,一看到我就往死里打,有一次甚至把我的腿打骨折了,我都已经坐上轮椅了,他还不放过我,把我的腿打到了二次骨折。”他回忆起童年阴影,整个人的眉眼都笼上了一层阴郁。
林染下意识看了蓝延一眼,但他没否认,神色晦暗不明。
她又把视线挪向陆越阑,刚想开口,已经听到了他的解答:“重点是,我妈还每次都维护他,责怪我为什么出现在他面前,还叫我要多忍让着他,凭什么连我亲妈都这么对我?”
“我真的想不通。”陆越阑说着,看向蓝延,问出了埋在心底很多年的话:“为什么?”
“你确定想知道?”蓝延抬眸,唇角挂着淡淡的讽意。
“对。”
“你妈为了名正言顺赶走我,拿你做局,演的苦肉计。”蓝延轻描淡写地回答。
“不可能!”陆越阑错愕地否定。
林染也是一愣,收紧了握住蓝延的手,似心疼,似安慰。
蓝延回以安抚的眼神,若不是陆越阑再三揪着不放,他也不会道破往事。
原来,蓝延母亲意外去世不久,杜季月突然牵着比他小两岁的陆越阑找上了门。
那也是陆正天第一次知道陆越阑的存在,震惊错愕愧疚之余,在看到亲子鉴定结果时,也只能选择了接受,但他只认孩子。
杜季月哭诉说,她不要名分,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销声匿迹,她和蓝以安本就是好朋友,听闻死讯悲痛万分,又可怜孩子小没人照顾,想替以安尽母亲之责,也让孩子间有个伴,好缓解小蓝延的丧母之痛,所以才来了。
而陆正天正处于事业上升期,无暇也照顾不来小蓝延,交给陌生保姆也不放心,索性就开了高薪给杜季月,让她代为照顾两个孩子。
她对蓝延千依百顺,宠爱有加,而对陆越阑百般苛责,不断告诫他是寄人篱下,要夹紧尾巴忍让,别去招惹蓝延。
小孩子都是有叛逆心理的,亲妈这么说,必然激起陆越阑的愤懑不甘,这也导致了陆越阑每次被蓝延揍,却还要凑上去挑衅招惹,哪怕后来他被打怕了,绕道走也还是被揪着打。
而另一边,杜季月弄来了致人狂躁的药碾在了蓝延的饭菜里,每天小剂量喂养,让本就伤心欲绝的蓝延愈发暴躁。
直到那一次,他当着陆正天的面,把已经坐轮椅的陆越阑打到了二次骨折住院手术。
陆正天发怒拿棍打蓝延,杜季月挺身相护挨棍后,哭着拿出了一份精神鉴定证明,为蓝延求情,说他小小年纪丧母,留下了严重的心理创伤,才会失控伤人。
她还提议,每天身处于布满母亲痕迹的环境里,对孩子太残忍了,倒不如换个环境休养治疗,让时间抚平伤痕。
陆正天思量后,赞同提议,很快送小蓝延出了国。
但这一送,也彻底断送了最后一丝亲情。
蓝延眼神无波,仿佛一位局外人,平静讲述着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但明明,故事很沉痛,而他是受迫害的小孩。
林染心疼地再一次握紧了他的手,转为五指紧扣。
陆越阑彻底愣住,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失魂落魄地起身跑了。
相比陆越阑的失态,蓝延就平静多了,但林染还是感觉他的情绪低落了几分。
她伸手抱了抱他,无声地陪伴着。
静坐了片刻,蓝延摸了摸靠在肩膀上毛茸茸的发顶,“好了,我没事,谢谢你。”
林染知道他在说什么,笑着反摸了摸他的头发,“有些事独自闷在心里会发霉,心上长了霉斑,对身体不好,现在说出来,有没有舒服一点点?”
“有。”蓝延配合回答。
林染勾上了他的脖子,仰头笑道:“那就好。就该说出来,要么大家一起郁结,要么大家一起释怀,凭什么都让你一个人默默承受,他还在那作天作地喊不公啊。对不对?”
她的眉眼生动,满心满眼都在为他考虑。
他也是有人爱有人护的孩子了。
“对。”蓝延心底淌过一片暖流,唇角的笑意放大,深情对视着,缓缓低头。
刚要触碰那片柔软时,面馆老板从后厨跑出来,着急忙慌地朝林染喊:“东家怎么跑了啊?”
看清了眼前情形后,又尴尬地往围裙上擦擦湿手,“要不你们先继续,我待会儿再来?”
林染尴尬笑笑,掏出手机想扫码双倍赔付,蓝延已经抢先一步付了。
他们离开面馆,回林染短租房的路上,林染这才想起来问一句:“你不是在馆里忙新年红染的事吗?怎么突然来了?”
“来接你回家。”蓝延牵起林染的手,揣进口袋。
“哦,那就有劳蓝老板啦。”
多此一举,但还是有被戳到,心软成一团。
像天空飘落的雪花,融进掌心的温度里。
夜幕临,初雪降,在一片寂黑里,破开了一抹自带光亮的白。
万家灯火,亮起了团圆的欢喜,也衬得有些人家更愁云惨淡。
比如偌大的山景庄园别墅里,落针可闻,寂静得可怕。
保姆帮佣们做完年夜饭,就得了假回家过年去了。
杜季月推着坐轮椅的陆正天来到餐桌前,但陆越阑迟迟没出现。
他昨晚从面馆飞奔回家想找杜季月对峙问个清楚,但话到嘴边又不敢了,他怕得知真相的不堪。
平心而论,在到陆家前和蓝延被送走以后,他妈都很疼爱他,只有刚到陆家的那一阵子,变了样。
其实,很多事情是有迹可循的。
最后,他还是扭头逃了。
逃到了酒吧,想酩酊大醉一场,结果连酒吧一条街都关门了。
逮到最后一家正在关门的酒吧,他砸钱让营业,酒吧老板拒绝了,“钱是赚不完的,这大过年,还是回家跟亲人团聚更重要。”
最后一家酒吧也上了锁,人人都回家过年去了。
但他,一点儿也不想回家,只能独自游走在飘雪的街头,最后回到了公司加班。
“除夕了,快回家,吃年夜团圆饭了。”他接到电话时,还在研究年后的发展计划,本想拒绝,但他妈说:“这或许是我们一家人最后一顿年夜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