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季月说这句话时,就站在餐桌旁,当着陆正天的面。
是事实,但她开口的神色语气都太过平静,显得多少有点冷情。
“等不及了吗?”陆正天神色平平。
“是天意,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尽心尽力陪你走完最后一程。”杜季月脸上带着从容的笑,往陆正天碗里夹了一块鱼。
陆正天没动筷,“你终于把野心,写在了脸上。”
“很明显吗?”杜季月笑,脸上仍是一脸与世无争的优雅,“你知道,我一直都是有野心有手腕的人,这些年公司发展壮大,我也出了不少力。”
“以安对你不设防,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不该算计她的。”陆正天面色沉沉,似在思念故人。
提及故人,杜季月脸上的镇定出现了裂痕,眼底浮动难以压抑的妒意。
“我比她先认识你,先喜欢你,凭什么她一出现就吸引了你所有的目光?”
“还是说因为她有一个世代染业的好背景,能助你的事业一臂之力,你才选择她,是不是?”问到最后,她抱着丁点儿希冀。
陆正天没正面回答,“如果早知道你的心思,我不会答应以安让你进公司当秘书。”
杜季月笑了,“你在否认,我为公司,为你,费心尽力付出的一切?”
“费心如何设计爬上我的床吗?”
“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杜季月笑得有点扭曲,“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是没那点心思,又怎么会默许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
陆正天沉默,“现在谈论这些,没意义。”
杜季月并没有打算就此揭过,压抑在心底二十多年的情绪,寻了一道缺口,奔涌而出。
“你心虚了?你口口声声爱蓝以安,但蓝以安眼里根本没有你,她一头扎在钻研那什么夹缬上,三天两头往那农户家里跑,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早就暗度——”
“够了!”陆正天动怒拍桌。
“远远不够!你不是也怀疑她跟那农户不清不楚?你心里怨蓝以安不重视你,在应酬上喝多了后搂着我时,你敢说没有存了报复她的心思?”
“是你趁人之危,强迫我的!”陆正天反驳。
“你倒真是会倒打一耙。那后来呢?是不是想狡辩说,你正值血气方刚,独守空房寂寞难耐,而我正好倒贴送上门,不求名分只要钱,还发誓会保密到底,索性当个发泄报复的工具?”杜季月眼眶泛红,强忍着泪花。
“你自己说,要钱的。”
“我要是不收钱,你就不留我了。可怜我那时一颗心扑在你身上,只想陪在你身边,才会任由你这样糟蹋我的真心!”她鼻腔里涌上无尽的委屈,替过去的自己不值。
陆正天无意过多争辩,喟叹了一声,“过去,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不该连孩子都算计进去。”
当蓝以安去世以后,杜季月牵着陆越阑找上门时,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当年,他有做好防护措施的,但杜季月还是怀上了。
他慌了,害怕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蓝以安发现,就让她打掉,还给了一大笔钱让她离开。
她不哭不闹,顺从他去了医院,发来一张手术单,然后拿了钱就消失了。
杜季月掩下眼底钝痛,笑得有点魔怔,大方承认道:“要是没有怀上孩子,我又怎么名正言顺地陪在你身边?”
“啪哒——”
餐厅外传来玻璃碎裂声,陆越阑愣怔在门口,脚边红酒淌了一地。
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宛如他此时被剜得七零八碎的心。
原来,他才是那个不被期待的孩子,连出生来到这人世间,都带着不纯的目的。
“所以,你下药,让他发狂打我,也是真的?”他张了张毫无血色的嘴唇,艰难地质问。
“什么药?”陆正天僵着脸,错愕追问。
杜季月眸色微顿,没理会陆正天,但认真地望着陆越阑解释:“小时候,他打你是因为他受不了丧母打击,心理出了问题有暴力倾向,我怕他不肯吃药配合治疗,只能把医生开的治疗药碾在饭菜里。”
“好了,既然回来了,就过来坐下吃饭吧。”
她情绪收得极快,俨然又是贤妻慈母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夹了一块年糕,细嚼慢咽着。
陆正天转着轮椅走了,陆越阑也扭头跑回了房。
一张大圆桌,佳肴满席无人赏,冷透了。
富丽堂皇的偌大餐厅里,静得只剩杜季月的咀嚼声。
窗外绽放起璀璨烟花,在狂欢庆她,筹谋多年终于得偿所愿。
她反手擦掉滑落的一滴泪,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敬自己,敬一个崭新的开始。
而远在几百公里外的东渊小镇上,一群人正团聚在梦里啥都有烧烤店欢喜跨新年。
原本,蓝延今年是想跟林染回家蹭年夜饭的,也好正式拜访一下家长。
但甄专壹哭哭唧唧卖惨说“往年他跟老大相依为命跨年,今年要成孤家寡人了”。
而陈墨义为了突破彩色夹缬的最后一道难关,也没回老家过年。
李萌萌虽是本地人,但被家里催婚得紧,不想回去面对各路奇葩亲戚的变相嘲讽,索性留馆陪他们。
正好,烧烤店老板左畅办了个公益的跨年音乐会,盛情招待那些留守异乡过年的人们,还请大家免费住民宿,为他准备年后试营业的如愿民宿,宣传造势打打广告。
蓝延也收到了一份正式的邀请函,因为如愿民宿也有他的股份,是左畅硬给他留的。他们俩一合计,打算年后搞一波大的。
他索性带上了全馆留守过年的人去跨年,除了江侃侃。
她原本也想留着凑热闹的,但家里人临时出了状况,就急忙赶回老家了。
林染也强行拖着谢笑芬来了,但她人是来了,心没在,就着众人撸串高歌的背景杂音,默默坐在帐篷里,继续奋笔疾书。
“妈,读者也都去过年了,你也先歇会呗。”林染端了一盘烤串放到桌上。
“作者,全年无休。”谢笑芬埋头奋斗。
林染笑着走去替谢笑芬捏肩,看了一眼,“今天不是写够四千字了吗?”
谢笑芬摇头,“编辑说,我第一次写,数据还行,是有天赋的,我得再努力点,万一能出个爆款呢?行了行了,你不用管我,跟他们玩去,我写好就来。”
“大过年的,你光吃饼就饱了。”林染打趣了句,就跑去跟他们跨年了。
在狂欢的大多是年轻人,陈墨义百无聊赖,就绕到了谢笑芬所在的帐篷,也拿出纸笔涂涂又改改,似在钻研什么。
谢笑芬写完了今天的内容,抬头一看,忍不住笑道:“年轻人倒都跑去浪了,剩我俩老头老太在卷。”
“卷?”
“就是发奋图强,大过年还在努力。不好意思啊,我跟那些网友学的,说话不着边际了点。”谢笑芬很喜欢笑,笑起来两边的酒窝很深,也很有感染力。
陈墨义一时恍神,盯着她仔细打量。
周围光线不太亮,他又起身凑近了些看,“你再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