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短语的词汇化

如“云尔”“不成”“罢了”“也无”“就是”等，本来并非词，而是在汉语的历史长河中逐渐凝固成词并具有语气功能的。下面略举“云尔”“不成”加以说明。

述宾短语“云尔”的“云”本是言说义动词，“尔”是代词，复指前面所说话语内容，并常与“曰”形成框式结构“曰……云尔”；春秋末“尔”衍生出语气词的用法，同时“云”也逐渐虚化，“云尔”的述宾关系开始松动；汉代时重新融合成为一个表总括和提示的语气词。如：

（37）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论语·述而》）——述宾短语

（38）春秋之元，诗之关雎，礼之冠婚，易之干巛，皆慎始敬终云尔。（《大戴礼记·保傅第四十八》）——复合语气词

“不成”最初是一个否定性短语“不＋成”，经历了偏正短语演变为反洁副词再到语气词这样两个阶段。其在句中语法位置、结构关系的改变引起词义虚化，而词义的虚化又导致词汇语法位置和结构关系的改变。“不成”的虚化表现为由行域向知域渐变，即由客观向主观投射。[15]如：

（39）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论语·颜渊》）——偏正短语

（40）不成杀人者亦止令出金而免！（《朱子语类》卷七十八）——反诘副词

（41）岂有既出家后，师主不受十戒，恐其毁坏大戒不成？（《南海寄归内法传》卷三）——强调、反诘义语气词

（二）跨层结构的词汇化

如“也者”“而已”“似的”“的话”等。跨层结构指两个成分之间没有语义上的联系，也不在同一个语法单位，只是线性序列紧邻。随着语义虚化，同时主观性增强，两个成分融合为一个语法单位，具有了句法、语义和语用功能。下面略举“而已”“的话”加以说明。

“而已”通常句法位置是“VP而已”，“而”是连词，“已”是停止义动词，表“VP”的结束或停止。随着动词“已”逐渐虚化，衍生出“算了；可以了”义进而演变为限制语气词，“而”的连词功能无法显现，因为句末语气词是不需要连词连接的，“而＋已”也开始融合，最后演变为一个限制义语气词。如：

（42）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庄子·知北游》）——跨层结构

（43）子曰：“辞达而已矣。”（《论语·卫灵公》）——限制义语气词

“也者”的“者”本为指代词，“也”为语气词，表停顿，“也者”为跨层结构。战国以来，随着“者”逐渐虚化为语气词，“也者”也逐渐演变为一个复合语气词（即经历了从语气词连用到复合语气词这一中间阶段）。如：

（44）礼也者，小事大，大字小之谓。（《左传·昭公三十年》）——跨层结构

（45）国危主忧，说者成伍，无益于安危也。夫国危主忧也者，强敌大国也。（《商君书·农战》）——复合语气词

再如近现代汉语的“的话”。“的话”所处句法环境为“说NP/VP的话”，修饰语“NP/VP”是中心语“话”的内容，二者具有同一性，随着语义重心前移，“说NP/VP的话”近似“说NP/VP”，进而摆脱“说……话”框架，“的话”被重新分析为表假设的语气词，而后又衍生出停顿和话题标记功能。[16]如：

（46）薛姨妈感激不尽，说了些薛蟠的话。（《红楼梦》97回）——跨层结构

（47）要是不见效的话，让您孙子给您报信去。（《小额》）——假设语气词

（三）基本特征

词汇化是汉语词汇衍生的一个主要方式，相对而言，短语的词汇化要远远多于跨层结构的词汇化，这主要是因为短语的两个成分联系较紧，在语义和句法上更容易融合，而跨层结构两个成分之间界限分明，融合难度较大。

跨层结构的词汇化有这样一种特点：两个音节（词）之间一个是语义较实、能够独立表达语法和词汇意义的实词；另一个则是在结构上起联结作用的虚词，如连词、介词、结构助词等，因而也可称为联结词。随着跨层结构中的实词语义虚化，在句法结构中的地位逐渐下降，这时联结词的结构功能自然也相应减弱。同时，语音也会弱化，如声、韵、调等可能也会发生相应变化。汉语这样的孤立型语言，字与字（或词与词）之间的界限非常分明，虽然虚化也会造成音节融合（比如汉语中有一些合音字，就属于这种；语气词也有合音的），但是更普遍的是跨层结构之间经过理据重构，融合为一个新词。即随着跨层结构中实词的虚化，句法功能下降，时人在语言心理上倾向于将它们作为一个语法单位来处理，这属于语法化过程中的仪式化。新词与跨层结构之间虽然形式完全相同，但是在句法功能、语义及语用功能上都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