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罗马早期史学,罗马人自己就有过评论。他们非常明白自己的位置,也不否认自身的影响不如希腊人。例如,加图自己认为:他已经做了与斯巴达的李奥尼达同样的事情,但得不到李奥尼达同样的光荣。[1]原因就在于罗马历史记述上的严重滞后。

西塞罗的朋友阿提库斯对此则分析得更清晰、更精辟。他在竭力劝说西塞罗撰写历史作品,以改变罗马史学的落后地位时,曾这样说道:

“在大祭司长们的年代记之后(没有什么别的叙述比那些记载更枯燥的了),如果我们看一看法比乌斯,或者你常常提到的加图,或者庇索,或者法尼乌斯,或者维诺尼乌斯,虽然他们中间可能这个人的叙述比那个人的叙述要富有生气,然而又有谁的叙述比他们的更贫乏呢?诚然法尼乌斯的同时代人安提帕特尔的叙述稍许活跃一些,并且尽管他的叙述也很粗糙,未加修饰,缺少光泽和艺术性,但他仍然能够提醒其他人更精心地写作。然而替代他的是可敬的克劳狄乌斯和阿塞利奥帕,他们与科利乌斯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却更接近于前辈们的平淡和粗劣。”[2]

罗马人自知他们的史学不如希腊人博大精深,自知其表达方式与希腊有很大的差距,而且对自身史学不发达的原因皆有深刻的分析。这我们可从萨鲁斯特的著作中看得很清楚。萨鲁斯特这样说道:

罗马人民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有利之处,因为他们中间最有才能的人们总是从事实际的事务,他们总是要在身体力行的情况下使用他们的头脑;最优秀的公民重视行动而不喜空谈,他认为他自己的英勇行动应当受到别人的称赞,而不应由他本人来记述别人的英勇行动。[3]

为改变上述根深蒂固的观念,萨鲁斯特主张:“为国家做一番事业当然值得赞赏,而以语言文字记述国家事务也是合适的。”对于罗马而言,不仅要有建功立业之人,而且要有记述别人功业的人。他们都应受到“我们的称许。”[4]萨鲁斯特的《喀提林阴谋》和《朱古达战争》就是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写作完成的。如果说大祭司年代记是罗马史学之根,法比乌斯·匹克脱代表的是罗马史学朦胧觉醒的话,那么加图展示的却是拉丁民族史学的自觉,而萨鲁斯特则更有了超越希腊史学的巨大愿望与实践。

黑格尔说:“因为‘历史’这样东西需要理智——就是在一种独立的客观的眼光下去观察一个对象,并且了解它和其他对象间合理的联系的这一种能力。所以只有那些民族,它们已经达到相当的发展程度,并且能够从这一点出发,个人已经了解他们自己是为本身而存在的,就是有自我意识的时候,那种民族才有‘历史’和一般散文。”[5]应该说,对于每个民族而言,历史的产生之路是有差异的,但在差异之中却包含着共性,即:它都经历了由不成熟到较为成熟的发展过程。这个过程有的是独立探索、自主走完的,有的则是在学习和接纳别人的基础上交融完成的。罗马所走的恰恰是后一条道路。

[1] Ronald Meller,The Roman Historians,London and New York,1999,p.18。

[2] 西塞罗:《论法律》,1,2,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3] 萨鲁斯特:《喀提林阴谋》,8。《喀提林阴谋朱古达战争》,99~100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

[4] 萨鲁斯特:《朱古达战争》,3。

[5] 黑格尔:《历史哲学》,167页,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