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衡量是否明星有几种无形的方法——比如，流行乐手有十来个盗版版本的唱片；明星亲临挤得水泄不通的酒吧，却有人让出宽敞的路让他进出自如，犹如摩西把红海分成两半一样。北京出生的吴彤具备以上两种条件。在中国，要是他被机场安检截停下来，往往是因为有人要找他签名留念。

吴彤经常要坐飞机赴各地演出，不但因为身为轮回乐队的主唱歌手，他在西方也名声大噪，因为他是马友友丝路乐团（Silk Road Ensemble）的创团成员。在台下，吴彤喜欢交际，非常外向；在台上，他魅力难挡，令人感觉到触电一般的刺激。这些优点，一早就给马友友发掘出来了。在丝路乐团这个跨国界大篷车队早期的演出场次中，吴彤往往是团队里的秘密武器。“他带头，带领我们一起上台”，马友友说，“正当观众在怀疑，拿着一大堆竹子的小家伙在这里干什么，吴彤就会表现过人的活力，像火山爆发那么震撼”。

吴彤的音乐技巧与艺术造诣，将于本周在伦敦展现。今天晚上，他会首次在英国广播电台逍遥音乐会中亮相，由伦敦小交响乐团（London Sinfonietta）伴奏，担当盛宗亮四重奏协奏曲《歌，舞，泪》（The Song and Dance of Tears）其中一位独奏者。

要是从远处瞭望，真的很难界定吴彤演奏的乐器。吴彤手执的笙管，在一个摇滚乐队里显得怪异，但在一个交响乐团前面怪异更甚。尽管这个中国传统乐器可追溯为现代手风琴与管风琴的始祖，可是吴彤吹笙的时候，乐器却摇身一变，比较像一个注入类固醇的口琴。“无论我演奏哪一类音乐——摇滚、西方古典或中国传统，或自由加上即兴——我都觉得，演出行为的模式是一样的”，他通过翻译告诉我。

吴彤生长在一个音乐世家，是民乐神童。他少年时代，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年代。在不同场合里，他在到访中国的外宾面前演奏过无数次。因为改革开放，也就带来了新的音乐。当年，在中央音乐学院念附中的吴彤与他的同学，已经有机会接触到流行音乐、吉他与成套鼓乐器。到了20世纪80年中期，他们的楷模人物也出现了，那就是开拓中国地下摇滚乐的崔健。

对吴彤来说，摇滚乐不是一种政治工具，而是把古老传统融入今天的音乐媒介。在1991年，他与音乐学院的四位同学一起成立了轮回乐队。他们的目的，是把摇滚音乐与中国美学结合起来。两年之后，他们创作的摇滚歌曲《烽火扬州路》（唱词是宋朝辛弃疾诗词），一炮而红，然后与日本JVC唱片公司签约。乐队继续灌录了3张专辑。在千禧年，“轮回”更是首个在中国电视节目中亮相的摇滚乐队。

“地下摇滚对我来说，不太有意思”，吴彤说。他进一步解释，上一代的反叛精神与他们这一代，已经有相当距离。“我经常担任各种摇滚乐比赛的评委，希望可以寻找新的、有中国特色的乐队。可惜，还是找不到高水平的乐队，可能是时机还没到吧。”

最近，吴彤在“世界音乐”这个范畴——参与马友友的丝路乐团并自己独唱独奏——找到新的声音。“吴彤的音乐，完全把流行、爵士、古典的界限都抹掉了”，比尔·布莱金（Bill Bragin）说。他是纽约公共剧院祖儿酒吧（Joe’s Pub at New York’s Public Theater）的总管。祖儿酒吧是纽约著名的“世界音乐”表演场地。布莱金去年春天邀请吴彤到那里演出，档期刚好就是吴彤与纽约爱乐乐团演完《歌，舞，泪》的第二晚。“要是硬要加上标签的话，我会用‘当代多元文化即兴演奏’（contemporary multicultural improvisation）来形容吴彤的音乐。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是很难找得到包含自己的传统元素的东亚新音乐。有时候，可以找得到一些与西方音乐对话的东方音乐，可是它们往往来自流行音乐范畴。”

“吴彤的强项，是他扎根古典传统。可是他演出的时候，却有流行乐手的直接魅力”，纽约小提琴家托德·雷诺斯（Todd Reynolds）说。他与吴彤惺惺相惜，去年一起在祖儿酒吧演出。本年10月，他们将在香港新视野艺术节的音乐会重逢。“吴彤独特的音乐感，可以吸引很多不同类型的观众，要比一个古典演奏家或流行音乐人更为广泛。”

虽然在外国独树一帜，但是吴彤也付出了代价。本年春天，当他在美国参与西门子公司的艺术家计划，运用先进电子科技发展电子笙（electric sheng）的时候，他的轮回队友在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开除了这一个主唱歌手。他们的理由是，吴彤在国外的时间实在太久，影响整个乐队在中国的发展。

对吴彤来说，未来前景既广阔，又光明。因为拥有摇滚明星的声誉，一直都是中央民族歌舞团成员的吴彤，继续发挥力量，让歌舞团更上一层楼。丝路乐团也支持他，鼓励他与两位即兴好手成立一个常驻北京的3人小组，取名为“中国喜鹊”，下个月将在卡内基音乐厅首次亮相。新加坡交响乐团总监水蓝本年6月份与吴彤合作之后，也计划委约一首新的笙协奏曲。吴彤也透露，本年秋季，为了答谢中国乐迷，他会推出一张新的个人专辑。

吴彤认为他现在多元化的发展，是以马友友为好榜样。吴彤称这位前辈为“君子模范”。“在他身上，我看到艺术的狂野，也看到艺术的优雅”，他说，“在丝路乐团，我学到如何面对来自不同背景的人，与他们共处。我学到的不是让东方西方的音乐传统简单地碰撞几下，而是把它们融合起来，制造出新的音乐。来自各地音乐文化的各种根源，其实都是很接近的。虽然我无法明白某些微妙的差别，但是解决的方法，可能就是简化自己的音乐语言。只要是从心里面抒发出来的，就可以把界限拆开，让彼此接受。这一点，政治家们也可拿来参照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