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补遗》卷十第五三则:
“严小秋丁巳(嘉庆二年)二月十九夜,梦访随园。过小桃源,天暗路滑,满地葛藤,非平日所行之路。不数武,见二碑,苔藓斑然,字不可识。时半钩残月,树丛中隐约有茅屋数间,一灯如豆。急趋就之。隔窗闻一女郎吟曰‘默坐不知寒,但觉春衫薄。偶起放帘钩,梅梢纤月落’。又一女郎吟曰‘瘦骨禁寒恨漏长,勾人肠断月茫茫。伤心怕听旁人说:依旧春风到海棠’。方欲就窗窥之,忽闻犬吠惊觉。
此殆女鬼而能诗者耶?”
这是一段比较出色的小说,两首诗是【都】饶有风味的,如不【分明】是严小秋假托,也可能是他梦中所成。诗人再梦中吟诗,并不是稀奇事。但分明在说“梦”,而袁枚却以为“女鬼”。虽然是出以疑似之辞,其相信有鬼,是毋庸置辩的。【最后一句是画蛇添足,不知是严语抑系袁语,但袁枚确实相信有鬼。】
由这一个梦可以联想到另一个梦。《补遗》卷九第四六则:
“丁酉(乾隆四十二年)二月,陈竹士秀才寓吴城碧凤坊某氏。一夕,梦有女子傍窗外立。泣且歌曰‘昨夜春风带雨来,绿纱窗外【下】长莓苔。伤心生怕堂前燕,日日双飞傍镜【砚】台’。‘东风几度语流莺,落尽庭花鸟亦惊。
最是夜阑人静后,隔窗悄听读书声’。
及晓,告知主人。主人泣然曰‘此亡女所作’。”
鬼”的诗了。陈竹士梦中所听到的诗,同样如非【是】假托,也可能是他梦中所成。但那位主任某氏却是说了诳。或许主人所说的话并不那么肯定,如说“此殆亡女所作”,便不是有心欺人。不肯定的疑似之辞,我相信是比较可靠的。话经三转,就要变样。把主人的语气改变了的,如果不是陈竹士,便无疑是袁枚。
以上两个梦,差不多是一个模型,作为小说来看是相当出色的。但都不应该加了一条“女鬼”的尾巴。【说为女鬼所作,也明明是陈竹士扯谎,但袁枚却老实地信以为真了。
我曾斥袁枚“奸猾”,但从他相信这两个同一类型的假托看来,这位老人还是相当老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