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诗人正考父(1 / 1)

《诗话》卷七第三六则:

“《三百篇》有姓名可考者,惟家父之《南山》、寺人孟子之《萋菲》、尹吉甫之《嵩高》、鲁奚斯之《宫》而已。此外,皆不知何人秉笔。”

袁枚于《诗话》中时亦涉及考据,但每出于常识,别无创见。例如此则,所谓“此外皆不知何人秉笔”,即未加深考。盖今存《商颂》实春秋时宋人正考父所作。谓之《商颂》实即《宋颂》。宋人亦自称商,《左传》“天之弃商久矣”,即其证。

《史记·宋世家》:“襄公之时修行仁义,欲为盟主。其大夫正考父美之,故追道契、汤、高宗,殷所以兴,作《商颂》。”

诗说有三家,即鲁诗、韩诗、毛诗。司马迁曾自言,所采用者为鲁诗说,故《宋世家》所载自为鲁诗说无疑。韩诗说与之相同,《史记集解》谓“韩诗,《商颂》【章句】亦美襄公。”又《后汉书·曹褒传》注引《韩诗薛君章句》云:“正考父,孔子之先也,作《商颂》十二篇。”

毛诗说晚出。《毛诗序》云:“微子至于戴公,其间礼乐废坏,有正考甫者,得《商颂》于周【之】太师,以《那》为首。”把正考父说成宋戴公时人,把《商颂》说成商代遗诗,与鲁、韩诗说大相违异。

信仰毛诗说的人,会以为毛诗说有根据。根据何在呢?其一,见《左传》昭【公】七年:“正考父佐戴、武、宣。”其二,见《国语·鲁语》:“昔正考父校商之名颂十二篇于周太师,以《那》为首。”这不完全是有凭有据的吗?

但其实这些根据是有问题的。《左传》和《国语》都是经过刘歆窜改过的书,而刘歆是主张毛诗说的人。他利用了校书天禄阁的凭籍【借】,伪造了一些假证,栽在《左传》和《国语》里面。这手法和后人伪造假古董,埋在地里,重新发掘出来的差不多。

刘歆不仅窜改了《左传》和《国语》,而且还窜改了《史记》。他在《孔子世家》里面,把《左传》昭公七年提到正考父的那一段话,略略改头换面地插进去了。然而,他却忽略了,没有把《宋世家》里面关于正考父的另一段话删去。因此,同在一部《史记》中,同是一个与《商颂》有关系的正考父,而却相隔了一百多年。

刘歆所玩弄的造假真相就是这样。关于这个问题,我在《驳‘说儒’》一文中,有了详细的论证(见《青铜时代》),在此不必缕述。

要之,毛诗说是不足信的。《商颂》是春秋宋襄公时作品,作者是正考父,这是可以肯定的。我在此想顺便提出一个建议: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中,正考父应作为一位有名的诗人而叙述。《商颂》的音调是相当宏亮的,体裁和《大雅》、《小雅》相近。因此,《大雅》、《小雅》的年代规定,也就可以得到一定的标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