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由合金说到诗文(1 / 1)

《诗话》卷七第四六则:

“余尝铸香炉,合金银铜三品而火化焉。炉成后,金与银化,银与铜化,两物可合为一。惟金与铜则各自凝结,如君子小人不相入也。因之,有悟于诗文之理。八家之文、三唐之诗,金银也,不搀和铜锡,所以品贵。宋元以后之诗文,则金银铜锡,无所不搀。字面欠雅驯,遂为耳食者所摈,并其本质之金银而薄之。可惜也。”

此以自然现象与社会现象相结合,并推及于诗文之理,骤看,似颇合乎科学方法,而其实则大谬。

关于这个问题,我曾经请教过好几位物理学家,据说金与银能够熔【溶】合,金与铜也能够熔【溶】合,因为都是一种晶【金】相的固溶体。银与铜则比较复杂些,在779℃时,银在铜中最多能溶解8%,铜在艮【银】中最多能溶解8.8%,如果温度降低,相互溶解量也还要相应降低。如为金、银、铜三元合金,只要金的成分相当多,极大部分的成分比例是可以形成固溶体的。最坏的情况是铜与艮【银】原子的数目为一比一,则需要加入20%以上的金原子。

看来袁枚所搞的三元合金是有问题的,不合乎久经考验的固体物理学所得出的规律。可能是他所用的金量较少,故致铜与艮【银】或它们的合金被分析出来了。

要之,仅经一度试验,是不能得出规律的。如以一度试验之结果,而推及于社会现象与诗文之理,则更难得出准确之结论。把金与铜的相互关系,比为君子与小人,殊属滑稽。铜之用途甚大,黄金虽贵,不【能】相代。黄金即使可比以君子,铜何为竟比以小人?

何况君子与小人亦未尝不能相入。人能变化,有时君子变为小人,则相入矣;有时小人变为君子,则亦相入矣。可见袁枚之见,不仅于自然现象为隔膜,即于社会现象亦甚粗疏。

至其以金银铜锡说诗文,与所列大前提——化合与否,更了不相干。其所论仅是金银为贵,铜锡为贱,应分别贵贱者而贵贱之,不应因搀杂贱质而遗其贵,如是而已。此系极普通之常识,何必待冶铸而后始悟?

行文拉杂不清,似通非通,似悟非悟,其“金银之本质”何在,无法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