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泊义军接受朝廷招安后，英雄武松便闷闷不乐，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堵得厉害。他一直不同意招安，但身不由己，只得随了大流。义军接受招安不久便受命于朝廷北进破辽，又去平定淮西王庆，随后又被调去平定河北的田虎和江南的方腊，在平定方腊的过程中，义军损失惨重，阵亡了72位英雄，只剩下筋疲力竭、伤痕累累的36位好汉。此时，人世险恶、英雄气短、前程暗淡使大家心灰意冷。于是众好汉纷纷走散，各奔东西。

这天夜里，武松独自一人漫无目标地走在荒野的小径上，此时已是深秋，一弯冷月挂在空中，寒气袭人，一阵冷风吹过，直逼武松心底。他不停地打着寒颤，身体像散了架似的，当年的打虎英雄如今威风不在，身心俱疲的武松一屁股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大脑一片混乱。

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马蹄声由远及近。武松定睛一瞧，看到有十多名黑衣人，手持兵刃，那兵刃在月光照射下闪着阴森的光，充满杀气。没待武松多想，那些黑衣人便纷纷翻身跳下马来，只听领头的大喊一声，他就是武松，给我杀。于是众人忽啦一下向武松扑来。武松心想，这是仇家找上门了，只能一拼了。他从地上拾起兵器，同众人打了起来。这些人将武松团团围住，步步紧逼，一打方知，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很难对付，加之武松身体疲惫，战了一会儿便觉体力不支，武松心想，三十六计走为上。于是他大吼一声，选准一个方向发起猛攻，对方不得不让出十几步，闪出了一个缺口，武松趁机一跳，跳出包围圈，他拼尽力气向附近的一个山岗跑去，可后面的人紧追不舍。跑到山岗上，武松发觉自己再也跑不动了。此时，他感慨万千，没想到，自己被几个无名之辈赶得这样狼狈，而且跑也跑不动了，他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他自知，此时是凶多吉少了，他眼前浮现出那只被他打死的老虎的形象，难道这成名的地方也是葬身的地方？若是真的如此，也许是天意了。

一群黑衣人终于追上了武松，那领头的人哈哈大笑着说，没想到名闻天下的武松原来是个水货，乖乖地受死吧，于是向武松举起了鬼头大刀。忽然，随着一声巨吼，从一块石头后面窜出一只猛虎，那猛虎又高又大，眼睛放着蓝光，令人毛骨悚然。众人一见老虎，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夺路向山下狂奔。

那只老虎靠近了武松。此时，武松害怕极了。原因很简单：武松打不过老虎。武松心里清楚，当年，自己打死的那只老虎是身受重伤的老虎。那次，武松喝得醉醺醺的，来到景阳冈，发现了那只受了箭伤的老虎，于是他借着酒劲，将那只老虎打得七孔流血，惨不忍睹。在附近不远处武松发现了老虎的洞穴，里面有两只嗷嗷待哺的小老虎。原来，那只老虎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为了它的孩子而出来觅食，它并不打算进攻武松，但武松认为老虎是吃人的，于是上前先是猛地一棒将老虎打晕，然后，又上前照准虎的头部一顿猛打，将老虎打死。当他发现那两只小虎崽的时候，心软了，武松放过了它们。武松后悔打死了它们的母亲。

看来，这只大老虎很可能是自己打死的老虎的后代，今天，它可能要为前辈报仇了，武松胡乱地想着。

老虎瞧了瞧武松，掉头走了。这使武松十分惊讶，他忽然明白了，这只老虎是来救自己的，假如它不出现，自己早就被砍成肉酱了。他深深地为以前打死那只老虎而自责。他似乎明白了，在有些时候，看似英雄的行为其实很可能是愚蠢的行为，以前他打死一只老虎，竟然成了英雄，现在看来，自己是个罪人。他还联想到，自己杀了那么多的人，并非人人都该杀，自己在英雄光环笼罩下，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刽子手。

武松正思索着，忽然听到不远处咔嚓一声响，原来，那只刚走不远的老虎的一只腿卡在了猎人的铁夹子中，老虎发出痛苦的呻吟，并拼命地挣扎着，但没有挣脱。武松赶紧起来，赶到老虎身边，用尽全身力气，取下了老虎腿上的夹子，老虎得救了。近处的老虎，使武松看得更加仔细，他感到，这只老虎同当年被他打死的那只老虎一模一样。老虎的眼神中露出感激之情，它深情地注视武松一会儿，走了，走到不远处，还转身看了看武松，似是对武松表示某种心情，武松此时感到心里痛快极了，比当年打死老虎时的心情好上千百倍。

后来，武松在景阳冈附近的一家寺院隐姓埋名出家当了和尚，取名悟松，他逢人便讲，动物是人类的朋友，当有人提及当年武松打虎的故事时，他总是叨念着：罪过，罪过……

（原载2001年第9期《新一代·咖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