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班大师在做什么?(1 / 1)

音乐家,登上琴椅表演体操特技;站上舞台翩然起舞;穿着“国王与我”的行头穿梭钢琴间;坐在乐团地板上赖着不走;躲在墙角窃窃私语,这可不是什么音乐家同欢晚会,而是严肃的大师班场合。近来不少音乐家在访台期间举办大师班,大师班里,大师在做什么?有异想也有惊喜。

马泽尔躲在墙角 出狠招当日换“考题”

大师在哪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原来大师躲在定音鼓旁的墙角边,默默盯着台上示范指挥的学生。指挥马泽尔举办的大师班规模甚大,整个台北爱乐乐团让4位年轻指挥轮流指挥,台下坐着百位观众,仔细一看台湾中生代指挥精英全都来了。

大师难得来一次,大家都很兴奋,不过,大师出的狠招,让年轻指挥当场傻眼,大师班开始前几个小时,临时改变指定曲目,没谱的人到处借谱,就算有谱也没时间看,到了台上只能听天由命,只求拍子正确速度适宜,诠释就免了吧!

大师班原定演出柴科夫斯基“罗密欧与朱丽叶”幻想序曲,但是马泽尔想得周到,认为台北爱乐乐团在他麾下已排练好这首乐曲,团员已有既定拉法,无法测验出学生实力,因此临时改成勃拉姆斯第2号交响曲第1乐章,因为这首乐曲难度甚高、十分考验指挥技术,害得许多岛内指挥为台上学子流冷汗,“作品有许多难处理的乐段,指挥不好乐团很容易分崩离析”。

大师班上,马泽尔口说得多,手用得少,让许多想要一睹其指挥风采的学生,有些失望,毕竟这是一堂课,不是一场音乐会,大师对于两者的区别很清楚。指导过程中,马泽尔十分注重指挥和乐团的沟通,“你的眼睛必须看着团员,有什么要求要讲出来”。指挥手势也很重要,“指挥无论是否拿指挥棒,必须将身体伸展,让团员借由指挥的肢体动作感受音乐的流动,而不是把两只手缩在一起”。指挥也得了解如何操控乐器,“我建议这几个音符,小提琴如果改用上弓,音响会更好”。

对于“说”,马泽尔很有一套,而且头头是道,身为天才儿童,他的慧黠总有过人之处。他指出作为一位指挥要有好的听力、记忆力和爱乐的心,而且好记忆并非指过目不忘,而是指闭上眼睛时,可以在脑海中排练。一位指挥好不好,指下第一个音符就能知晓,“有些指挥就是无法把脑袋中的想法,透过指挥棒实践。舞台上各种指挥都有,有些人有听力没记忆,有些人什么都好就是没有站上台的勇气”。大师这番话,学子可要听好了!

艾申巴赫席地而蹲 叮咛学子要有想象力

走进乐团,指挥艾申巴赫一声不响蹲了下来,仰头看着面前的年轻指挥,顺着旋律自在的挥动双手,默默给予指示。大师班在台北爱乐乐团排练室举行,接受指导的是当时乐团两位助理指挥林天吉和张佳韵,在狭小的空间中,挤进了台北爱乐乐团、60名旁听的音乐系学生和岛内音乐家,虽然彼此摩肩接踵产生恼人的热气,不过艾申巴赫幽默的表情动作和恳切的言语,带来所需的清新气息。

“全球有许多资质优秀的青年指挥,但是缺乏好老师教导,因此我觉得自己有责任。”回想年轻时代指挥前辈伯恩斯坦的教导,“他开启我对音乐新的观感,他表现出来的音乐是自由的,并非固守传统不求变化”。因此,大师班上他十分注重乐曲旋律细节中代表的意义,鼓励后辈跳开纸上的音符多用情感思考音乐。

“记住你不是打拍子的机器,脑中要有一点幻想,感觉到音乐的线条,用手和眼神把它们带出来。”乐迷耳熟能详的贝多芬第5号交响曲《命运》,到他手中充满无限可能,“小心,这段旋律不要那么雄壮,它表达的是抖擞而非狂风暴雨”。遇到定音鼓的弱音处,他则以“哀求”的口气要求乐手尽量地小声,结果产生的效果让大家吃了一惊,原来定音鼓也能这样温柔。

除强调小细节外,他不忘提醒新生代指挥,创作音乐是一门“个人”学问。“我从不认为自己的音乐受到哪位指挥影响最大,音乐应该是出于自己,每个人都必须要有自我风格。”在他的认知中,一位杰出的指挥必定能成为一位好的指导者,因为从研读乐谱到上台演出就是一个完整的自我教导过程。

大师班中的艾申巴赫说话不严厉,指导间没有傲气,他的声音温和,动作像是一位可亲的长者,在旁准备的座椅他鲜少坐下,喜欢游移在空间各处,行走间可见赤子之心,走进乐团席地而蹲的举动,并不是每位大师都做得到吧!

齐玛曼接到“肖邦”电话 在琴椅上做运动

“真不好意思,我的电话响了,哇!这是刚买的新电话,我还不知道怎么接(糊弄了一下,接起了电话),哈!是肖邦打来的。”(台下的观众笑成一团,他在台上一脸无辜)—欢迎来到钢琴家齐玛曼的大师班。

跟马泽尔、艾申巴赫比较,齐玛曼疯狂的程度让大师班好比马戏团,其指导过程一路耍怪招,唯有一开始算正常。开场时,他先用严肃口吻说,“我不会变魔术,也就是说大师班结束后,你们不会变得好得不得了,我主要希望培养大家对音乐的认知,我常看其他人的大师班,我最讨厌那种把学生搞得很狼狈,把自己搞得很伟大的那种人”。教导中,他的确很具鼓励性,经常使用同侪言语,像是“我们钢琴家”、“你怎么那么容易就做到了!我曾经费了很多力气才完成”。

怪招一:他说弹琴时,手指前端必须要有力量,而且下手要非常精确,不能有软绵绵的感觉。示范手指前端应有的力量,他出乎现场八百名观众的意料,跳上钢琴椅,用双手手指前端支撑身体,整人悬空架在椅子上。

怪招二:指导学生以手指前端在钢琴上练习弹奏,穿着一袭笔挺西装的他,瞬间坐到地下,再把手放到钢琴上,“记得要用手指弹琴而不是用手弹琴,若弹法正确,就算身体坐在地上,手指照样可以动”。

怪招三:还是跟手指前端有关,这次他开的是一帖处方,“训练用手指前端弹琴,最好的方式是放一杯牛奶在手上,试着不要让它倒”。用手的那个部分弹琴,为何如此重要,“这就像拿笔的原理一样,拿笔时手在笔的顶端,写得一定歪扭,离笔尖近点比较好操控”。

不过,这位外表充满哲学家气质的钢琴家,在耍“帅”之余,也与年轻学子进行概念的沟通,他认为弹奏时应该要有三个层次,一是技巧的层面;二是音乐层面;三是音乐家的层面。简单来说,第一层面是学会如何操作键盘;第二层面是钢琴家扮演自己的指挥家,领导自己在琴上表现音乐;第三层面就是合而为一的艺术家。因此在指导过程中,他不能容忍任何马虎、“差不多”之事。

叮咛一:“一段乐句,你要知道哪个点是**,哪些只是陪衬,不是所有的音都要弹得一样大声。”

叮咛二:“我发现我们钢琴家常忽略,音和音之间的距离,我们常常蒙混过去,或是以为踏下踏板就可解决问题。表现音和音的间隙非常重要,我觉得最好的训练就是弹奏管风琴,因为管风琴不像钢琴,你弹奏时没有任何模糊的机会。”

叮咛三:“换指,是弹琴时值得关注的学问,指法不同创造出来的声音也不同,以大拇指弹奏圆滑音,音乐美的程度一定抵不过其他手指。”“还有记住要弹休止符,休止符也是一个音,只是没有声音,但是绝不能忽视,你一忽视会改变原曲的拍子节奏。跳音时,也要注意敏捷,不是按音而是要马上弹起,但是音的效果要扎实。”

叮咛四:“我们钢琴家经常演出我们之前已听过的作品,我觉得这样并不好,因为我们很容易被别人的弹奏影响,以为这首曲子就该长这个样子,我非常喜欢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但是我多希望在接触前,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曲子。”

齐玛曼的大师班兼具娱乐和严肃氛围,而且不计较“成本”,原本从晚上7点半进行到9点半的大师班,最后到10点半才结束,而且他兴致高昂,好似还可以一路说下去。

学子勤努力 “国王”波哥雷里奇抽根烟去

参加大师班,钢琴家波哥雷里奇的行头比琴艺更令人瞩目,光头的闪亮“发型”,搭配金光闪闪的棉袄、彩色的长袜,可说是“国王与我”的国王驾到。

波哥雷里奇的指导方式,就像他的行头一样富有戏剧性,学生弹奏的肖邦叙事曲第2号,其中68拍的节拍算不准,他要求学生一边弹奏乐段,一边喊着数字数拍子,一次不够,还要学生不断地反复,自己则溜到外头抽烟去了,不要以为他是偷闲,虽然在外头抽着烟,但是他耳朵仍然注意着房内传出的声音。对于这种节拍问题,他会说“我想你的数学应该不是很好”。

大师班进行过程中,波哥雷里奇少碰诠释问题,教的都是扎扎实实的基本功,而且态度随性,大部分的时间都由他的“助理”旅美钢琴家陈毓襄进行示范,不过每个人经过半个钟头的恶补之后,感觉上好像服了特效药,明显听到往前跃进的正面效果。这位国王还真是神啊!

大提琴巨星马友友 全力用中文“演”大师班

大部分的学子参加马友友的大师班,都会很紧张,不过,他们怕的不是马友友而是自己,在学子眼中,马友友就像神一样,可听不可触,于是他们时常陷入自己的“造神”运动,上台时会全身紧绷音乐走调,直到马老师开始演起戏,学生才会放松心情哈哈大笑。

马友友除了琴拉得好,当起老师也有一套,讲解过程中,又唱又演,一下示范拉琴,一下跳上钢琴当伴奏,一下跑到观众席充当指挥,而且全力用中文与观众沟通,展现极大的诚意。“音乐是很单纯的事,解决音乐的问题不需大费周章,要寻找最简单的方法。”

在大师班上,马友友从不说负面之语,永远是“你拉得太好了!”、“你试试看”、“你一定能拉得更好”、“太棒了”。他也不会精确地指出你要如何做,而是用许多“互动”的方式带领演奏者找到他口中所说的简单方法。

指导过程中,有一位10岁的小朋友盯着谱拉奏得飞快,几乎忘记背后为他弹奏钢琴的伙伴。马友友一听完就问他,是否看过交响乐团的演奏,最喜欢舞台上哪个人?小朋友摸摸头表示,“我最喜欢指挥,因为看起来很帅”,接着马友友就拿起大提琴,要小朋友充当指挥,然后告诉他“在演奏时你也要想着自己是位指挥,用眼神与钢琴沟通,这样才能密切合作”。

一位大学2年级的音乐系学生,拉奏时身体经常无法放松,导致肌肉紧绷手腕酸痛,“马医生”听完他的一段巴赫无伴奏之后,开出“处方”,请他边演奏边用“1、2、3”唱着乐曲的旋律,让心跟着音乐走,马友友强调,“要成为一位好的演奏家,技巧只是最小的部分,思想、感情才是最重要的是,只要内心准备好,手就会跟着动”。

在大师班上,马友友除了指导别人,也会分享摸索音乐的心得。他说之前演奏巴赫无伴奏,一直尝试拉奏出古代大提琴的音色,在百思不得其解时,他观察到吉卜赛提琴手很原始的拉琴方式,没想到此法移转到大提琴上马上出现他期待已久的巴洛克声响。他语重心长地说:“演奏音乐的过程需不断地追寻,没有所谓达到目标,当然也没有所谓绝对满意的时刻。”

郎朗“语录”让小朋友在台上笑到肚疼

今年满25岁的郎朗,教起琴带着新世代的另类特色,“冷”笑话、“热”笑话穿梭期间,每次发功,都让台上接受指导的小朋友笑到肚子疼,不过小朋友喊疼之后,弹出的音乐效果极佳,也让你不得不对他甘拜下风。以下是郎朗在大师班上的“语录”。

语录一:“你这段踏板如果没用好,德彪西的作品就会像一团糊在一起的印象画。”

语录二:“你这段弹得不够软,记得要像鬼魂一般软。”

语录三:“舒曼是很疯狂复杂的人,这段要夸张一点。贝多芬内心充满挑战和痛苦,因此他的情感不是外放而是藏在心底。”

语录四:“你的谱用得还不够恐怖,我的谱像狗啃的。”

语录五:“你嗓子不好,不会唱歌没关系,但弹琴时总要让钢琴唱歌啊!”

郎朗的幽默和俏皮,应该遗传至众多名师的基因,像是他的恩师巴伦博伊姆,曾经对他使用苹果教学法,“他就放上了颗苹果在我头上,而我弹奏时不能让苹果掉下来。”钢琴家许莱亚,则是要他练小指肌肉,“他说我的小指弹下去太没力了,音出不来,像是巴伦博伊姆的小指十分健壮,还可以帮人按摩。”想象郎朗与那么多出怪招的名师学习,要他上大师班时中规中矩不做极道鲜师,看来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