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北宋五子与理学体系的建构完成(1 / 1)

北宋五子是指北宋中期以前5个著名的理学思想家周敦颐、张载、邵雍及程颢、程颐兄弟。既是著名的哲学家,又是著名的易学家。他们在宋初以来排击佛老、倡导儒学的风气影响之下,依据《易经》“四书”等儒家经典,探索天道与人道的统一,发掘儒家心性理论,重视“内圣”的修养方法。二程更是“五经”、“四书”并重,建构了完整的理学学说体系。

周敦颐(1017—1073),字茂叔,号濂溪先生。道州营道县(今湖南道县)人。以母舅龙图阁学士郑向任分宁(修水)主簿,调南安军司理参军,移桂阳令,徙知南昌,历合州判官、虔州通判。熙宁初知郴州,擢广东转运判官,提点刑狱。所到之处,都很有实绩。晚年知南康军,治所在今星子县城。晚年定居庐山莲花峰下,以家乡营道之水名“濂溪”命名堂前的小溪和书堂,故人称濂溪先生。

周敦颐著作有《太极图说》、《通书》。《太极图说》由图和说两部分构成,图是以“易象”对易理的图解,说是以“文字”对易理的解说。《太极图》吸引道家《太极先天图》并加以改造,以之解说天地万生的发生。周敦颐认为,万物皆始于太极,而太极本身无声无息,故“无极而太极”。无极是宇宙的原始状态,就是什么都没有,连气都没有,处于真空状态;太极则指天地未判时的混沌之气。此气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形成天地。气在运动中,生出了金木水火土五种物质,名曰五行。五行各含其性,由五行而成万物。总起来看,五行归因于阴阳,阴阳源自太极,太极生自虚无。因此周敦颐的思想明显受到道家“有生于无”的宇宙生成论的影响。在万物生成过程中,人类的产生以及天地人之间的关系最为重要。人是万物之灵,兼具形和神,人受天道变化的影响而发生精神活动,其中最重要的是区别善恶的伦理活动。中正仁义,是立人之道。通过主静的修养方法,才能达到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

在《通书》中,周敦颐着重论述了“诚”的思想。《通书》开篇即以诚为圣人之本,为天地万物之本。周敦颐把《易传》所讲的阴阳仁义等天人之道与《中庸》的“诚”结合起来,以“诚”为仁、义、礼、智、信五常之本。诚既是天道,又是人道,人能达诚,则与天地万物的自然本性一致。他还提出了主静无欲的修养方法,认为“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

周敦颐以极为简略的文字,提出了理学天道、人性和修养方法等概念和范畴,奠定了理学的基本格局,影响了此后理学的发展。因之南宋理学集大成者朱熹将周敦颐列入孔孟道统,推为理学开山。《宋元学案·濂溪学案》的黄百家案语说:“孔、孟而后,汉儒止有传经之学,性道微言之绝久矣。元公崛起,二程嗣之,又复横渠诸大儒辈出,圣学大昌。故安定、徂徕卓乎有儒者之矩范,然仅可谓有开之必先。若论阐发心性义理之精微,端数元公之破暗也。”

邵雍(1011—1077),字尧夫,谥号康节,生于河北范阳(今河北涿州),后随父移居共城(今河南辉县),后隐居苏门山之百源山,人称百源先生。宋仁宗嘉祐及神宗熙宁初,曾两度被荐举,均称疾不赴。著作有《皇极经世书》、《伊川击壤集》等。邵雍称自己的学问为“先天学”,基本内容包括易学、道生天地、观物说、天人关系及天命观、圣人论、历史观、人性修养之学等。

邵雍之学又被称为先天象数学,即用象数推演方法去解释《周易》关于宇宙万物生成演化的学说,是哲学史上一个独特的哲学派流。如果说周敦颐《太极图说》所建构的宇宙图式是从“象学”推演出来的,邵雍的宇宙图式则是兼用“象学”和“数学”推衍出来的,所以邵雍的图式较周敦颐的图式更为详细。关于宇宙的本原问题,邵雍认为天地万物是由一个总体的“道”产生出来的。他说:“道生一,一为太极;一生二,二为两仪;二生四,四为四象;四生八,八为八卦;八卦生六十四,六十四具而后天地之数备焉。天地万物莫不以一为本原,于一而演之以万,穷天下之数而复归于一。”[12]这里所说的一、二、四、八、六十四就是“数”,与数相对应的是“象”,即太极、两仪、四象、八卦、六十四卦。邵雍有《八卦次序图》和《六十四卦次序图》采用“加一倍法”,即由太极、两仪、四象、八卦到六十四卦。《八卦方位图》以八经卦配四方及四隅,六十四卦圆图和方图中卦的排列皆根据阴阳消长顺逆。但其图说遭到清朝学者的反对。

邵雍的《皇极经世书》,是一部推演和解释自然变化、历史演进、人事兴衰、社会治理理念和方法的综合性著作。邵雍以元、会、运、世以纪宇宙之变化周期。一年十二月,一月三十日,一日十二时辰,一时辰三十分。故一元有十二会,一会有三十运,一运有十二世,一世有三十年。一元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他又以太阳、太阴、少阳、少阴、太刚、太柔、少刚、少柔之体数,推演出《皇极经世》体系之日月星辰、水火土石、动植物之数等一系列数理。邵雍的这种“数学”方法,主要是对宋朝图书象数派影响较大。所以《宋史·道学传》称:“雍探赜索隐,妙悟神契,洞彻蕴奥,汪洋浩博,多其所自得者。及其学益老,德益邵,玩心高明,以观夫天地之运化,阴阳之消长,远而古屡中者。遂衍宓羲先天之旨,著书十余万言行于世,然世之知其道者鲜矣。”二程在评价邵雍之说时,虽然对其超然物外、不囿于名利的“无我”精神大为赞赏,但对其“高明”的象数之学却明确表示不愿学习。

历史观上,邵雍从古代三皇五帝等传说及某些历史现象出发,以为人类社会已盛极而衰,提出了“皇、帝、王、霸”四个时期的历史退化论。邵雍认为人的正邪是由君上之爱好来决定的,归根结底是由天之阴阳来决定的,此说明显不具科学性。他又把人分为普通人和圣人,认为圣人能以一心观万心,一身观万身,一世观万世,故圣人能以心代天意,口代天言,手代天工,身代天事。这种把圣人神秘话的说法,无疑也属唯心论调。

张载(1020—1077),字子厚,凤翔郿县横渠镇人。因曾在横渠镇讲学,学者称横渠先生。宋仁宗嘉祐二年(1057)进士,曾任丹州云岩县令。英宗末,任签书渭州判官公事,协助当时渭州军帅蔡挺筹划边防事务。宋神宗初年,任崇文院校书,不久辞职,回家乡讲学。后又任同知太常礼院,不到一年即告退,在回家途中,病死于临潼。张载的著作包括《正蒙》、《文集》、《易说》、《礼乐说》、《论语说》、《孟子说》、《语录》等。

《宋史·张载传》概括其学说:“尊礼贵德、乐天安命,以《易》为宗,以《中庸》为体,以《孔》、《孟》为法,黜怪妄,辨鬼神。”张载批判佛、道,以物质性的“气”为本原,太虚、道、神都统一于“气”。同时,张载又肯定“气”是运动变化的,运动变化的根源在于气本身所包含的内在矛盾。在张载看来,世上从空虚无物的太虚到有形有状的万物,都是一气的变化,都统一于气;气之中含有运动变化的本性,而气之所以运动变化,就是由于气本身包含着对立的两方面,这两方面相互作用是一切运动变化的源泉。张载关学宣扬“气”一元论,而二程洛学标榜“理”一元论,泾渭分明。

在人性论、天理人欲问题上,张载与二程亦有所区别。张载将人性区分为“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气质之性即普通人性;天地之性则是更根本的性,是天地万物的根本。人性即天性,天性永恒,人虽有生死,但人性永恒,借此以对抗佛教的生死轮回之说。二程也将人性区别为“天命”之性与“气禀”之性,但与张载不同的是,二程以天命之性为理,气禀之性出于气,天命、气禀的差别即理、气的区分。在天理人欲问题上,张载认为“上达反天理,下达徇人欲者兴”[13]。张岱年先生指出:张载从人心的共同趋向来讲天理,而不像二程那样从道心人心的区别来讲天理人欲,这是张载、二程天理学说的主要区别。二程讲道心,讲天理,是强调封建统治阶级的根本利益;张载讲“天下之志”是强调各阶层的大多数人的共同要求。到南宋以后,二程学说经过朱熹及其弟子的发挥鼓吹,所谓“天理人欲之辨”成为吃人礼教中的一个重要教条,距离张载的思想就更远了。[14]

宗族论、井田论是张载社会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张载既重理又尊礼,一再强调建立宗族的重要意义和作用。他认为:管摄天下人心,收宗族,厚风俗,使人不忘本,须是明谱系世族与立宗子法。宗法不立,则人不知统系来处。[15]亦即希望建立以公卿将相为核心的新宗族,使科举出身或仕宦乃至公卿将相等官僚豪族世代居于统治地位。与宗族论密切相关,张载也积极主张恢复井田,甚至打算买田试验一番。总体来看,张载关学与二程洛学虽共同组成为宋学兴盛时期的理学,但二者还是有明显差别的。张载死后,关学零落,弟子吕大钧等转师二程。到南宋朱熹编辑《伊洛渊源录》时,更是关洛并称,模糊了两者差别。

程颢(1032—1085),字伯淳,学者称明道先生。嘉祐二年(1057)举进士,历任京兆府鄠县主簿、江宁府上元县主簿、泽州晋城令。后自著作佐郎任权监察御史里行。熙宁二年(1069)作为八使臣之一,至各地考察农田利害等问题。熙宁三年(1070)离开汴京,历任镇宁军节度推官、监西京洛河竹木务、知扶沟县事、监汝州酒税。元丰八年(1085)疾卒。程颐(1033—1107),字正叔,学者称伊川先生。皇祐二年(1050)太学,受到胡瑗赏识。嘉祐四年(1059),以处士身份退居洛阳。元丰八年(1085),程颐自布衣而为西京国子监教授,又跃而为崇政殿说书。因党争于元祐二年(1087)八月离开汴京,任管勾西京国子监。绍圣四年(1097)十一月于涪州编管,元符三年(1100)解除编管,返回洛阳乡里。宋徽宗大观元年(1107)逝世。二程因长期居于洛阳讲学,由他们建立的学派被称为“洛学”。兄弟二人的著作现编为《二程集》,其中大多数是程颐的著作。

二程哲学思想的核心是“理”,以之为天地万物的根据和法则。二程认为气化生万物,道生万物。所谓的“道”,亦即“理”。二程对“理”的论说尤多:理永恒存在,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理永恒不变,“几时道尧尽君道,添得些君道多;舜尽子道,添得些子道多”[16]。理没有任何神秘,充塞于天地之间,寓存于日常生活之中。此即程氏兄弟建立起来的“理”王国。程颐还强调“理一分殊”。天下只是一个理,但对每一具体事物而言,一物则有一理,“天下物皆可以理照,有物必有则,一物须有一理”[17]。此说之下,程颐还特别注重格物穷理:“凡一物上有一理,须是穷致其理。穷理亦多端:或读书,讲明义理;或论古今人物,别其是非;或应接事物,而处其当,皆穷理也。”[18]此说被南宋朱熹大大加以发挥,作为《大学》格物一章的注释。

在对“理”的阐释中,程颢与程颐之间也发生了分歧。[19]程颢的思想认识路线强调“心”的认识决定作用,注重发挥自己心中的仁义本性,修养方法在于定心;而程颐的思想认识路线则着重于客观存在的“理”的作用,强调形而上者是理,形而下者是气。程氏兄弟认识上分歧的结果是,自程颢一系而来形成陆九渊心学一派,自程颐一系而来的形成为理学的一派。

二程的天理人欲论。程颢曾经说过:“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20]在二程哲学中,道、性、理、天理诸概念的含义是一样的,道即性,即理、天理;天理亦即性,即理、道。“天理”、“理”都是事物的自然之理。而在人类社会中,“父子君臣,天下之定理,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为君尽君道,为臣尽臣道,过此则无理”。[21]天理既包括儒家五伦,又包括仁、义、礼、智、信,忠、孝、诚、敬、恕等。与天理对立、并为天理相排斥的,都属于欲或人欲、私欲。二程对天理、人欲之辨极为重视。程颐甚至说:人之所以为人者,是因为有天理。如果天理不存的话,那么人与禽兽又有什么差别呢?天理和人欲,这一对立的范畴是构成二程伦理道德哲学的基础。理学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僵化的义利观,并以之观察历史,美化三代,贬抑汉唐,把这种形而上学的历史观推入历史倒退论。

二程虽然最终完成了理学体系的建构,但居于官学地位的是荆公新学。理学处于民间,影响有限。到南宋中期以后才得以兴盛,最终成为居于统治地位的官方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