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夕阳落山(1 / 1)

第一节 怒叱曾九

7月23日清晨,曾国荃熟睡之中被唤醒,听说李秀成已被拿到,朦胧之中,当时仅穿短衣,便急于赶出来升堂审讯。李秀成被戴上手铐脚镣押进来,曾国荃正襟危坐,如临大敌,数次发官话,李秀成乃是傲然视之,不作答话。曾国荃在众人面前大丢面子,他手握铁椎子,离开座位,对着李秀成遍体狠刺,血流如注。李秀成挺身直立,大喝道:“曾九,各为其主,且兴灭无常,今偶得志,遽刑我乎?”

曾九,即曾国荃,曾国荃为曾国藩四弟,在曾氏同辈兄弟排行第九。李秀成此处呼他小名,显示对他的蔑视。曾国荃时年四十岁,比李秀成小一岁,但却是那么色厉内荏,沉不住气。虽此时已是巡抚大臣,比之李秀成却显得那么缺乏修养,丢失风度,对被审者的坦然自若,不知所措。这时赵烈文走了过来。

赵烈文是曾国藩贴身幕僚,是曾国藩为防兄弟办事出格,特别是在与朝廷和上司沟通或有所不妥,以乱大谋,特地派往在曾国荃处的。当时赵烈文生怕曾国荃当场把李秀成杀了,不好交代,随即附着曾的耳朵悄悄地说:“这是大头子,不可随意加刑。”曾国荃听了,暴跳如雷,狠狠地说:“不过是个土贼嘛!有什么必要留下来,难道还要送往北京去吗?”说了又命亲兵拿着小刀子,狠狠宰割李秀成的手臂和大腿,鲜血不断地流下来,而李秀成挺直胸膛,毫不为动。

这时天王二兄洪仁达也被捆缚着推了进来。曾国荃命亲兵如法炮制。洪仁达倒也有种,表现得非常坚强,忍着全身疼痛,漠然视之,闭口不说一语。

曾国荃发足了私愤后,命将他们关押,又问赵烈文当如此处理,并说李秀成此人稍迟诛杀当亦可以,猜测北京将会有献俘的诏旨,就此将会助长朝廷的傲气。赵烈文回答:献俘事与否不必由我等决定。但这是个大头子,既然是活捉,理当由上面决断,比如你部将士俘虏后擅自诛杀,可以吗?曾国荃不能回答,只命写好报告让在安庆的曾国藩定夺。

当晚,赵烈文和周朗山前往李秀成关押处谈话甚久。李秀成介绍了家世和在太平天国前期的活动。

这是一场长时间的谈话。

赵烈文问:你在伪朝亦知它不能再维持长久吧?或者以为必能成功?

李秀成答:有如骑在虎背上难下嘛!

赵烈文:为什么不争取早日投降?

李秀成:朋友的情义都不能丢失,何况受人爵位呢。至于用兵作战,那是没有任意杀戮,破杭州俘获林福祥、米兴朝,都是礼貌相待,在城所获官眷,亦都给予通证护送出境,你难道没有听到过吗?

赵烈文:此事也许是有的。但你的部下任意杀戮,比之所释放的何止千百倍。为统帅者应该令行禁止此等行为,有如你所说却是没有罪恶,能这样说的吗?

李秀成:这确算是我的过错,但回顾官军也何尝不是这样呢。

赵烈文:因为你说得过于自信,所以与你挑明,使你能醒悟嘛!此类之事本是军中常见有的,岂能责怪你一人嘛!

赵烈文:十一年(1861)秋,你率大军到湖北南部,再前进则武昌省城就要失守了,安庆之围也将解除,但听到鲍超军将到,不战而退,是什么原因?

李秀成:兵力不够呀!

赵烈文:你的军队到处都有,怎么能说不够呢?

李秀成:当时取得了苏州,却没有取得杭州,就像鸟儿没有翅膀,所以要急于赶回去夺取。

赵烈文:夺取杭州,因何不赶在赴江西之前,而却要行走几千里劳而无功,赶回来,才改变打算呢?况且你兄弟李世贤近在皖南徽州,取浙江甚为方便,却要麻烦你呢?

李秀成:我是策划得不够周密,原先打算救援安庆,后知安庆难救,又得悉湖北地方军强狠所以撤退,这也许正是天意吧!

赵烈文:城中倘使现今不失陷,还能坚守吗?

李秀成:粮食已快完了,仅依赖中关输入寥寥无几,不能再坚守了。

赵烈文:官军搜查全城,发现所藏米粮仍很多,怎么能说没有粮食呢?

李秀成:城中有的王府的确有藏粮,却不愿拿出来供应,所以粮米缺乏,此乃是我家人心不齐的缘故啊!

李秀成:现在天京失陷,我已被俘,你看当今天下能无事吗?

赵烈文:在于朝廷政治能清明嘛!不是在于战争获胜,亦不是在于捉住你。

李秀成:天上有几颗星,预则夷务不太平,十几年后必能见到。

赵烈文: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李秀成:死嘛!不过回顾江西都是老部属,如能寄书要他们解散,免遭被杀害,那就闭目死而无憾了。

赵烈文听了,凭直感认为李秀成谈话中“有乞活之意”。他对李秀成说:“汝罪大,当听中旨,此亦非统帅所得主也。遂俯首不语。”(《能静居士日记》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