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6日,曾国荃命令制作的两只木笼完竣了。他命将一只大些的木笼囚禁李秀成,一只小些的木笼,囚禁洪仁达。大木笼可舒转自如,小木笼只能勉强容身。
李秀成在木笼里囚禁了两天后,7月28日中午,曾国藩由安庆来到南京,当晚就在寓居的原英王府初审李秀成。他装得有点和善。当李秀成戴着镣铐进来时,他故意地看了对方很久,然后以怜悯的口气说道:“你就是李秀成吗,你亦是好汉呢!可惜!可惜!”还假惺惺地说:“人杰也,不早遇知已,乃如此。”李秀成被触及多时受郁结的心境,哭了。这时,他所执持的倔强气概开始熔化了。
李秀成亲笔供词选(一)
李秀成亲笔供词选(二)
李秀成亲笔供词选(三)
曾国藩命令除去李秀成的手铐和脚镣,为他治疗,不住木笼,放进禁闭室。
两天后,李秀成开始写供词。
供词原出自曾国藩等所称,乃是交待文字。李秀成确实是在囚禁中写的交待文字。“供词”也就是中性词,并非是贬义,与李秀成有同样处境者如洪仁玕所写的文字,以表明站在太平天国革命立场。其实李秀成所写以已为主体的太平天国史事,虽以个人活动为纲,但在敌人囚笼里,很多文字是言不由衷,真真假假,故意歪曲和编造者有之,阿谀奉迎和虚构者有之,别有用心、迎合他人心理者有之,严格地说算不得是为个人记传、自述,只能属于“供词”。“供词”者乃是被审者处于不自由、不平等时的一种交待,所以笔者恢复原来所称,仍用“供词”称之。
李秀成亲笔供词选(四)
李秀成亲笔供词选(五)
亦称《洪仁玕供词》。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流行一种说法,是借托李秀成写的供词时所说,“太平天国史已被焚,此供可以为国史”(李鸿章孙李国璨记,《学风》7卷5期)。但是李秀成不是史学家,他的笔录也并非有意留作为国史。尔后又有改称为《李秀成自传》、《李秀成自述》,从7月30日起,李秀成写了九天供词。他喜欢写字,但文化程度并不高,也常出现错字别字,且当时全身已有伤,但供词写得有条不紊,粗细浑合,有张有合,有紧有松,也很有程序。
李秀成写供词是一种策略。他写得非常认真、非常清楚。为了把供词作为延长生命的工具,抒发自己情感的文字,他把它写得很长很长,写了太平天国始末和首义诸王行事,特别是自己所经历的重大事件,有些细节如不经提及就湮没了。如在家乡参加西王部队赴永安州,在攻克杭州满城前向天王报告赦免满人军民事;还有若干属于他人的活动行迹,也是因有他的记述得以留世,如五丞相救镇江,陈玉成浑身是胆,驾一条小船直闯镇江作内外配合进攻的联络等。
李秀成记忆力很强,于太平天国特别是自己行事很少遗漏。后来学者经过缜密分析、统计,认定他每天要写七千字,共有六万多字,但现今所存的手迹却只有27818字,其余据称都给曾国藩毁掉了。据说,其中最多部分就是劝曾国藩做皇帝,也有的是谈及天京窖金,阿谀湘军,诋毁满洲八旗、绿营和其他各支清军等,这些内容曾国藩都认为是忌讳的、不可为外人道传的。
这是一种猜测、推论。
因为在供词里,李秀成已用了不少文字吹捧曾氏兄弟和湘军,凡提及他们时,就处处流露出感恩戴德的情感,并阿谀奉承,说“中丞大人(曾国荃),深可佩服,救世之人”,“中堂(曾国藩)恩深量广,切救世人之心”,“老中堂大义恩深,实大鸿才,心悔未及”。在提及湘军时,亦大肆夸奖,说他们稳练不摇,冲锋猛战,但又处处诋毁非湘军,如淮军、老湘军(左宗棠部)和绿营,等等。
他的意愿是讨好曾氏兄弟。
李秀成毕竟读书不多,经世不足,于传统儒法治国之道知之甚罕,所执著的仍是农民的单向思维。他以为自己越是阿谀讨好,灌米汤,可以使曾氏兄弟欢心,但却不懂得老奸巨猾的曾国藩包括宦场日久的曾国荃深知他的用意,更知道李秀成只是作假,不是真意。其中尤其是传言颇广的劝曾国藩另立旗帜、做皇帝,更遭曾所忌。
也有学者认为像李秀成那样的太平天国顶梁柱、大英雄,是不可能也不会有投降心理和投降行为的;即使有,也是假投降,目的还是复国。还说他是仿效三国蜀汉统帅姜维。李秀成很爱读《三国演义》,其言语和行为确实多有受《三国演义》人物和故事的影响。但说是学姜维假投降,唆使钟会叛乱,再从中取利,恢复蜀汉基业,这就难以理解了。因为如李秀成设身处境,他难道不知此时自己是个囚徒,完全没有如同姜维仍拥有本部军队的雄厚资本又可以指挥自如,况且“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以图存”。李秀成应该懂得学不得姜维,也学不了姜维,曾氏兄弟更非钟会,他们也没有钟会那样的勃勃野心。年过半百的曾国藩过去、现在都没有想做皇帝,他不是“不干”,也不是“不敢”,作为中华道统的卫护者,曾国藩功成名就,誉满四海,已渐近孔子以来的“圣教完人”,超过帝皇百倍千倍了。
李秀成是否有拥戴曾国藩做皇帝,语焉不详,但见之于后人口碑和猜测,是不足为凭的。相应的是,我们从供词里见到的是,李秀成着意抒发了自己忠君爱民和治政参军的卓越才干,也写了素抱有仁慈之心,兼及厚待、宽容俘虏和有叛变行为的所部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