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成在第二次军事会议后,就解救天京之围前为所管辖的江、浙地区作安排。他留下慕王谭绍光主持苏州,听王陈炳文主持杭州。9月,李秀成聚集苏南地区部分人马,并会同其他诸王人马,商定分军三路攻打围城的湘军:
一护王陈坤书部攻芜湖、金柱关,断敌粮道;
二辅王杨辅清部等进攻宁国府,断敌后路;
三李秀成自引大军,穿过溧阳、东坝,再由溧水北上分军两路,一由秣陵关攻雨花台湘军大营;一由板桥、善桥攻天京西南湘军营。
李秀成拥军二十万,是主力部队,其余两路是辅翼。当时湘军围城只有三万人马,且正逢瘟疫肆虐,大江南岸各营盛行,徽州、宁国府更甚;宁国鲍超军得病者有六千六百七十人,死者几千,鲍部著名将帅黄庆、伍华瀚都患病死亡,鲍超亦身患重病。因为患者多,一棚之中,连炊事员都病倒,再也无人做饭,人死尸骨也无人收埋,病人无人护理,曾国荃所统各营,各营无病者不过一二成队。曾国藩为之忧心忡忡,当得知李秀成援军将至,更为惊惶。他向皇帝奏报:“深恐病者太多,战守皆无把握,数年来千辛万苦,战争之地由尺寸而扩至数百里,倘有疏虞,何堪设想。”(《曾国藩奏稿》卷十六)
李秀成大军多来自苏南,没有受到瘟疫传染。而他因在苏南、上海等地转战,缴获、装备了很多洋枪洋炮,有洋枪二千杆,有开花大炮多尊。他的装备精巧,堪称当时中国军队配备武器第一。曾国荃在初次接触时,就惊叫不已,“贼之火器精列于我者五倍之多”。因而,无论在作战人数、武器配备以及将士体质,太平天国当远远在湘军之上。
从6月天王初次下诏,以后的多次下诏,历时三个月,李秀成率主力方才姗姗而来。
三个月里,天京战场烽烽火火。
当湘军逼近天京时,天王组织天京军民多次出击。6月8日、9日,天京当局拼凑了来自各馆衙、诸匠营共二万余人,开城主动出击,猛攻尚未安营扎寨的湘军曾贞干部。湘军以步队迎战,稍接触,步队装作不支后撤,天京守军因临时抽调、组合,没有多大训场,见敌后撤,就呼啸而进,即为湘军预伏的马队抄了后路,失败了。此后,守城军虽然有配合李明成、洪春元和洪仁玕、杨辅清等各支人马增援,都没有能驱走围城之敌。
天京外围太平军屡屡失利,天京城内太平军也因屡战屡败,只有闭城紧守。李秀成大军迟迟未至,丧失了与原在外围作战和守军的里外呼应良机。
10月上旬,李秀成大军终于在天京城外方山、板桥间扎营安寨。
10月13日,李秀成亲督人马向湘军作全线进攻。翌日,就分东、西两路猛攻围城东翼的曾贞干营和西翼的曾国荃营。湘军则采取坚壁固守,俟太平军攻近,突以排队轰击。太平军也以枪炮还击,双方枪炮声日日夜夜不绝。15日,西路太平军冲上江心洲,拟断敌运道。曾国荃亲自上阵,连夜抢筑营垒。太平军束草垫沟、负板蛇行而进,步步进逼,岌岌欲上。曾国荃为流弹击伤面颊,血流不止,湿透衣袍。太平军用箱筐装土,排砌壕边,明防炮子于上,暗凿地道于下,准备穿地道轰毁敌垒。湘军先以火箭集中射击,又挑选敢死队拼死破坏地道。27日,湘军发现太平军西线营垒疏落,有机可乘,遂发起三路反攻,攻陷十二座。
1862年李秀成大军援天京示意图
10月25日,侍王李世贤率本部七万人马分三路来到天京战场,随即参加战斗。
11月3日,李秀成决定全军归并东路,猛攻雨花台南曾国荃大营。太平军推行人海战术,自正面与敌硬拼实力,将士在敌炮火之下,前仆后继,伤亡惨重。
11月4日,太平军于东路深挖地道多条,都遭到破坏。湘军乘机主动出击;西路太平军先溃,退至板桥、牛首山,东路太平军见西路溃退,分别退至秣陵关和天京城内。
11月26日,李秀成大军经环攻雨花台长达四十六天未下,不得不下令撤围。
历时四十六天的交战,几乎是无日不战,无日不血肉横飞,李秀成大军曾两次猛攻,先后击毙湘军五千人,太平军作为进攻方,亦损失八千余人。战争的激烈、令曾国藩兄弟和湘军胆战心惊,战后痛定思痛,还有心胆俱碎感觉。围城湘军元气大丧,只是分兵严守雨花台等营,不敢追击,亦暂时不再对天京采取战争行动。
李秀成大军在兵力、装备均占绝对优势态势下,围攻四十六天不能取胜,无法突破、歼灭湘军营垒,损失只有全部人力的三十分之一或四十分之一就遽然退兵,使曾国藩主力湘军侥幸地逃脱了覆灭的命运。它的影响力和危害性是极大的,就此决定了日后天京失陷和太平天国的灭亡。
李秀成的战略短视和战术失误,决定了雨花台大战的悲惨运命。
在供词里,李秀成因为要避嫌,生怕得罪曾氏兄弟,他只是赞扬了曾国荃,且把自己错误归根是缺衣无粮:
困攻三四十日,连攻未下。九帅节节严营,濠深垒坚,木桩叠叠层层,亦是甲兵之利,营规分明,是以连攻数十日未能成效者,因此之由也。然后亦因八月而来,各未带冬衣,九十月正逢天冷,兵又无粮,未能成事者此也。
他没有讲真话,他也不可能为此情事在供词里讲真话。
统帅无能,三军受累。
李秀成本意就不愿来天京作解围战,把自己的实力投到为解救天京的陷阱里,因而很不积极,援京动作极为缓慢,拖拖拉拉,致使湘军在援军赶到前夕,早已深沟高垒,严阵以待,以逸待劳,增加了诸多困难。他又是心挂两头,身在天京心在吴,时刻关心着自己经营的苏州。因此回救天京又企图速胜,早日解决即可回去。所以一到天京战场,不作任何调查,因地制宜,而是连日轮番强攻,造成不必要伤亡。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大大地影响了士气。当正在雨花台等地指挥战斗,双方剑拔弩张时,他忽而得到来自苏州的恶耗:谭绍光、陈炳文分统的苏州部队和杭州部队,乃以优势兵力,竟在青浦昆山交界的四江口被淮军和常胜军联军打得落花流水。苏州危急,逐令他急于要赶回去,安排和保护苏州的事务。
李秀成在供词里所说的缺衣、缺粮,那是遁词。其实当时天京地区天还未转冷,苏南粮道通畅,足可维持大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也许已考量到苏州地区危急,将影响军队的给养,而此时李秀成、李世贤大军在前线所设的给养基地当涂大官圩因陈坤书败走失去,使他们再也难以落脚。
李秀成和李世贤联手的大军在雨花台失败,参加进攻天京的诸王也多没有打好仗,也有是缺乏斗志,力不从心。护王陈坤书在金柱关截湘军粮道,一度曾令曾国荃恐惧,但几度袭击,仍为湘军彭玉麟水师击败。他由东坝抬来的战船尽被焚毁,无奈只得退出战场。在皖南战场,辅王杨辅清和堵王黄文金、孝王胡鼎文、匡王赖文鸿等部,进逼宁国府城但仍为鲍超所败。诸王无力开拓,在湘军其他各部声援后,只能流动作战,也无法相互呼应、支持李秀成在雨花台的决战。
天京保卫战失败了。
湘军岿然不动,却成为太平天国最大灾害,而且由此带来了连锁的负面效应。在浙东,由于李世贤主力前来救援天京,致使浙东太平天国领地兵力不足,让左宗棠老湘军乘隙而入。李世贤留下的主持全面防务的忠稗天将李尚扬又缺乏统筹全局才能,以致在李世贤暂时离去后,金华、兰溪、汤溪等重镇尽皆沦失,留守部队全军覆没。太平天国丢掉了浙东大片江山。李世贤也再未能归去。在苏南,由于李秀成兵败,苏福省危机四起,人心惶惶,而据守常熟的骆国忠等人部队,乘机发动叛乱,以致让原来龟缩在上海的淮军李鸿章有了一个杀向苏州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