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人力车夫的犯罪(1 / 1)

一、被关注的群体

民国时期,人力车夫可能是学者最为关注的弱势群体。这与人力车夫这一社会群体的职业和构成有关。人力车是民国时期城市的主要交通工具之一,最早发轫于日本的东京,在光绪十二年(1886年)的时候输入到中国。北平是人力车最早出现的城市,自其出现伊始,人力车就很快取代了传统的交通工具骡车、小车等,成为北平的主要交通工具,受到北平市民的欢迎。人力车很快在北平盛行的原因在于,与那些传统的交通工具相比,人力车更加轻便,更能节省人力。很快人力车便在中国其他各大城市普及开来。

在中国的各大城市中,北平的人力车市场是非常繁荣的,即使是更加快捷和便宜的电车出现在北平的街头后,人力车市场依然保持了繁荣状态,人力车的数量非但没有萎缩,反较之前大为增加。民国时期人力车在北平呈逐年增加的趋势,1929年北平的人力车有四万多辆,1933年11月人力车增长到51720辆,1934年6月人力车有54397辆,在七个月的时间中共增加了2677辆。[49]人力车与车夫的比例,有按一车两个车夫或两车三个车夫计算,不管按哪个计算,都意味着在北平有一个庞大的人力车夫群体。据日本学者房福安原在20年代末30年代初的考察,当时北平的人力车夫共有5.5万人,而当时北平的人口,共有80万人,也就是说,人力车夫的人数,约占当时北平总人口的7%,又占成年男子的11%,平均每9个成年男子中就有一个是靠拉人力车为生。而靠他们的收入来养活的人力车夫家属又有25万人。所以,当时整个北平城就有约1/3的人要靠人力车为生,这一比例不能不让人吃惊。[50]一般而言,人力车夫数目的多少与城市人口数量的增减存在正比关系,人力车夫的增长与北平人口的增长是一致的,但人力车夫增加的一个重要的内部原因与人力车夫的职业特点相关。拉人力车对拉车者的技能几乎没有要求,是纯粹的体力劳动。基本上健康的成年男子,都可以此为业。

人力车夫在北平叫作拉洋车的,也称作胶皮团。正是这些走街串巷的拉洋车的,承担起了北平交通的重担。北平的人力车夫的构成与其他城市不同,一般而言,城市中的人力车夫绝大多数来自乡村,城市居民鲜少以此为职业。南京135名人力车夫本地者仅60人,占总数的4.44%。[51]北平的人力车夫主要来源于旗人,北平郊外的农民以及外来人口。从比例上来看,北平的人力车夫7/10为北平人,在北平人中旗人又占据了6/10。对于这些人来讲,他们没有在城市做工的必要技能,由于缺乏必要的职业技能,很难找到合意的工作,做工不成,只能以拉车为生。

人力车行业是一个非常辛苦的行业,一首题为《人力车夫的叫喊》的诗,这样描述人力车夫的生活:

出尽了牛马似的力气,

流尽了珍珠似的血汗,

拉麻了双手,

跑瘦了双腿,

在那热日寒气中混熬,

在那刀锋雨剑里挣扎,

也只能得到粗衣淡饭,

免得儿饥女寒,

但是看看自己,

却又是筋疲力竭,

形容憔悴。

虽然筋疲力竭,

形容憔悴,

为着生之执著,

辛苦奚辞?

又怎容得你不饿虎似地争先恐后?

狂犬似地东奔西窜,

以获得一圆五角,

回去买柴米,

要获得一圆五角,

回去买柴米,

在这杀人的不景气,

已不是随随便便,

更不是容容易易,

况加上了“都、都、都”的

自动车声一响,

越弄得一天全无生意。

自动车声的一响,

弄得一天全无生意,

“怎么好呢”?

也只有轻看了自己的生命,

和机械去拼个你活我死。也只有廉卖了自己的劳动力,

零星地挣来了一钱五厘。

科学的发达,

容不得些抵御,

手工业的沦减,

也是必然的趋势,

但这资本主义的没落期,

表演出来的经济恐慌呀!

怎能不叫人愁惨哀喊?

怎能不叫人怒目而视?[52]

人力车夫的工作是非常辛劳的,北平的人力车根据主顾的不同,分为包月车夫和拉散客的人力车夫。包月车夫是专供某一个人或某一部分人的驱使,而按月付值的车夫。他们又分为自备车的车夫、主人备车的车夫、赁车的人力车夫;拉散客的人力车夫,指没有固定的主顾,专在街头巷尾兜揽生意的车夫。分为:专拉外国人的车夫、有一部分固定客人的车夫,没有一定顾客的车夫、跑长途的人力车夫以及拉晚车的车夫。在其中包月车夫的境遇较好,收入比较稳定,但人数较少。拉散客的车夫除专拉外国人的车夫收入较好外,其余的车夫境遇很差。尤其是没有一定顾客的车夫在人力车夫中最为辛苦,收入微薄。[53]

对人力车夫来说,拥有一辆自己的车和租赁别人的车在生活水平上会发生极大的不同,一辆人力车的价值在40元到150元不等,这个售价对大部分人力车夫来讲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因此除少数拉车者是人力车的拥有者外,绝大多数的人力车夫只能以租赁为生,北平的人力车租赁是非常繁荣的,除了车厂提供的租赁业务外,私人也提供租赁人力车业务。车厂的租赁业务是比较正规的,通常的租车手续是需要提供铺保或押金(押金在八元与十元之间)。私人的租赁则比较灵活,车主多把车租借给熟悉的人或邻居,提供的押金视熟悉的程度而定。有些拥有自己人力车的车夫因体力所限,往往会将车租给别人,二人分时段使用人力车,来增加自己的收入。人力车的租赁费用叫作车份,车份的多寡根据车辆的不同而有所差别。人力车夫依靠租赁过活的事实,也造成人力车夫劳作终日,往往所得有限。

人力车夫除在平有住址的或有家眷者,一般都住在车厂或与多人合租。前者一般多为大杂院,靠近城墙,近秽土场的尤多,交通尤其不便。屋中黑暗且潮湿,屋内的设备简陋,铺炕占据屋内的一半,一般再有个桌子或橱柜。屋内蚊虫甚多。简单的一间屋,既是卧室,也是厨房,但夏天时,多在屋外做饭。这些大杂院很少有处理污物的桶,秽土、秽水到处乱倒,而粪便罗列其间,习以为常。在这样的环境中,气味之难闻可以想见,而人居住在这里,即使身体健康者,也不免因环境的恶劣而日渐衰弱。在车厂与人合租者,条件更加不堪。3间房住着29人,除了床铺,屋内别无他物。[54]

人力车夫的衣着更能反映他们的生活状况,夏冬对于人力车夫来讲,是很难熬的季节。夏天炙热的阳光晒在奔跑的人力车夫身上,出汗是免不了的,衣服重复着被汗渍打湿,再由阳光晒干的过程。人力车夫既没有衣服可以换,也没有时间去洗,仅有的衣服其中也满是污垢与气味,即便是这样,对人力车夫来讲,衣服也是宝贵的。有时,细心的人力车夫为了爱惜衣服,会将衣服搭在人力车的把手上,光着膀子在街上疾奔。冬天不拉车还好,一拉车棉袍吸收了汗水,待车一停,冷风一吹,棉袍变得又干又硬,真是苦不堪言。

人力车夫的年纪主要在20-40岁,这个年龄是人生最黄金的阶段,有家庭的人力车夫要背负家庭的重担,而外来人口中背井离乡来到城市的人,抱着美好的愿望希图在城市中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但辛劳的工作只能换来微薄的收入。严酷的现实下,很多人的眼神变得麻木,机械般地日复一日地工作。

为了缓解每日单调乏味的体力劳动,大多数人力车夫有自己的嗜好来缓解自己疲惫的身心,听戏与听说书是他们最喜欢的消遣。然而这群北平社会最底层的人们十有八九没有受过教育,智识不高,又因为所处环境的缘故,人力车夫易于养成不良的习性。嫖、赌、鸦片、烟酒沾染者亦不在少数。除八埠外,人力车夫主要涉足的地方,有下等妓院如莲花河、小罐、黄花苑、东森里、乐培园、白房子等下处,还有遍布各处的暗娼如朝阳门外日坛附近、德胜门教场边。以暗娼的价最廉,几十枚铜圆便可达成交易。因嫖妓之故,花柳病是人力车夫中常患的病症之一。赌博在人力车夫中非常普遍[55],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因不便拉车,人力车夫便聚集在一起赌博,平时没有客人的时候,也会在小巷中临时开赌。纸牌和骨牌是人力车夫用得比较多的赌具,赌博有开宝或推牌九等,人力车夫赌博的目的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赢取更多的钱财,赌博几乎变成了人力车夫的另一个工作。人力车夫吸食鸦片和沾染烟酒是由于职业的关系,吸食少量的鸦片可以令他们精神焕发从而有精力跑更多的路途,有更长的时间赚取更多的费用。但鸦片等毒品一旦沾染,嗜好日深,反而搭进更多的金钱,再加上政府的禁烟措施,故吸食鸦片者日少。喝酒多在冬季则是为了御寒取暖。另外在人力车夫中抽纸烟的人数也不少,约有1/3的人力车夫抽纸烟,主要是为了提神。

人力车夫是北平最辛劳的职业,而人力车夫所赚的每一枚铜圆都包含着人力车夫的骨和血,即便是这样,艰辛生活的人力车夫也成为窃贼偷窃的目标,人力车更是抢手。

二、受害者还是犯罪者

“人力车夫”通常被视为社会的弱势团体,民国时期有很多社会救助就是主要针对人力车夫的,报纸和杂志上也刊登有很多相关的文章呼吁关注这个群体。现代文学作品中,人力车夫更是文人笔下常见的社会边缘人的形象出现。我们最熟悉的文学形象是老舍创造的“骆驼祥子”。学者在对人力车夫这个群体作研究的时候将人力车夫解读为多个不同的身份:下等人、贫困者、边缘人以及被救济者。然而很多学者忽略了人力车夫的另外两个身份即被窃者与犯罪者。

人力车夫的这两个新的身份似乎是匪夷所思的,人力车夫的收入是非常微薄的,当时的北平社会人力车夫的贫困成为一个严重的生活问题,困扰着当时的知识分子。作为劳工阶级中的一员,人力车夫得到了许多关注,针对人力车夫的调查和研究也不断见诸报端,辛劳和困苦成为人力车夫的另一个代名词,人力车夫被视为社会弱势群体,被动地以知识界呼吁的“被救济者”的形象出现。作为最辛劳的职业之一,人力车夫所赚的每一枚铜圆都包含着人力车夫的骨和血。对于遍布全市的小偷来讲,他们更关注的是自己的利益,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财物,也是他们攫取的对象,而人力车夫这个广大的群体,可以为小偷提供更易寻找的目标。如人力车就是窃贼骗取和偷窃的主要物品,作为北平市最常见的物件,人力车被骗事件屡见不鲜,且人力车一旦被骗,很难再找回来。朝阳门外大街门牌六十一号住户何景尚以拉车为生,1930年2月1日夜内10时余,何景尚在前外西珠市口第一舞台门前停车候座,有男女二人雇车到北横巷,何景尚拉女客,男客在旁行走。行至半途,女客人忽然要求停车,托何景尚代买茶叶,待何景尚买完走出茶叶铺后,车人均已无踪。[56]佟祥明在朝阳门外地方乘拉车人李汝维不注意之际,将他的洋车窃取藏于南上坡车厂内。[57]窃贼多是以买东西等名义将车夫寻机调开后乘机拉走洋车。马有良在正阳门关帝庙地方窃取盛洪斌洋车一辆。[58]人力车之所以屡屡被窃,与人力车的价值相关,一辆人力车的价值在40元到150元不等,人力车在北平又随处可见,因此对窃贼来说偷窃人力车是一个很好的买卖。当然,警方追回的人力车,可由失主领回。

不止人力车,有的窃贼甚至将人力车夫的衣服作为行窃的目标。人力车夫为了节省衣服,往往在拉车时,将衣服搭在人力车上,在拉完人后,衣服有时不翼而飞,被窃贼乘机拿走。

人力车夫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犯罪者。北平的人力车夫并不是很固定的群体,这一庞大的下层群体,流动性极强。比如,冬天的人力车夫人数较其他季节的人数为多,这是因为冬天的时候,附近的农民因农闲而跑到北平来拉车。人力车夫的工作既辛苦,又被人鄙视,它是无业者的最佳选择。“失业流离的人除去转入沟壑或加入社会最下层的乞丐阶级以外尚有三条路走,就是入军队,当土匪,与不肯讨饭不肯做贼而拉洋车”[59]。可见人力车夫的增多折射出北平社会失业问题的严重性,而在贫困线挣扎的人力车夫,最能体悟到财富的两极分化所带来的身份的不平等与他们自身生活的困窘和感受到霓虹灯下现代城市生活的吸引力。人力车夫的收入不多,随着北平粮食售价的增多和伴随而来的铜圆的贬值,以及电车对人力车夫这个行业的冲击,本已窘迫的生活雪上加霜,那些不愿意听天由命的人力车夫便铤而走险,用各种非法手段来获取财物。

三、犯罪的分析

在第一章对犯人职业的统计中,以拉车为业的犯罪者人数为105人,占男犯总数的10.18%。从这个比例中看,在社会群体中,人力车夫犯罪的比例是相当高的。对这105人的犯罪类型进行分类,很明显地看到人力车夫中犯财产罪、性欲罪的比例远高于其他犯罪类型。在105人中有88人犯有财产罪,11个人犯性欲罪。[60]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力车夫大部分没有受过教育,智识不高,沾染嫖、赌、鸦片、烟酒者不在少数。

1.人力车夫犯财产罪

作为社会的最赤贫者之一,人力车夫较易产生“紧张感”,他们感受到自身经济利益与达成成功的机会被剥夺,便难以避免地选择用非法手段来实现自己的成功愿望,在人力车夫这类群体中,较容易产生犯罪。人力车夫的贫穷和痛苦的生活在无法改变自身境遇的无望下,成为诱发犯罪的因素。

人力车夫有时会临时起意,偷窃别人的财物。例如,何永强、杨文生在1932年11月4日午后7时行至承泽园吴宅旁边,见墙可以越过起意行窃。由何永强进内,杨文生在墙外接赃,共计窃得木案二块,木板五块,簾子三掛分别变卖花用。[61]有的人力车夫因贫将租赁的人力车变卖,如田伯华因贫将赁得别人的人力车一辆拆毁变卖钱花用。[62]还有的人力车夫因职业的关系,往来于各个胡同之间,因熟悉各住户的情况,于是生盗窃之念,如李发五与李九在1935年旧历二月十三日夜间越墙侵入平南里卢保林住宅窃得洋东皮带四条。[63]人力车夫还有讹诈和帮助运送赃物的案例。如平绥路车站的人力车夫,专门讹诈外乡旅客,凡有外来之旅客,在该站雇车,车夫将人拉到西直门内顺城街一带无人之处,将车放下,任意讹诈车资。[64]还有赵连惠帮助客人运送失窃赃物14件等案例。[65]

还有人以人力车夫的职业便宜,假拉车为名,到处游走,熟悉情况。例如,靳凤歧因生计所迫,假借拉车为名在十条胡同东口套得花猫一只,变卖得钱花用。后晚间又在九条胡同一住户门前,将害猫套放在沟沿内。[66]何文才以拉人力车为名,夜间常在僻巷用卡子套猫,然后将所套的猫在朝阳门外小市,以每只洋四角的售价卖出。[67]

赌博在人力车夫中非常普遍,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因不便拉车,人力车夫便聚集在一起赌博,平时没有客人的时候,也会在小巷中临时开赌。纸牌和骨牌是人力车夫用得比较多的赌具,赌博有开宝或推牌九等,人力车夫赌博的目的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赢取更多的钱财,赌博几乎变成了人力车夫的另一个工作。当然人力车夫因赌注较小的关系,警察对人力车夫的聚赌并不像对腥赌或小赌场那样严格查抄,虽赌博的人数很多,但警察并不太关注,因而因赌博而涉案的人力车夫人数较少。

2.人力车夫犯性欲罪

人力车夫中犯性欲罪的比例相对于其他男性的犯罪比例要高,这与人力车夫的社会生活有关,根据李景汉的调查,人力车夫中,结婚者为57%,单身者为43%。[68]人力车夫多为外来人口,无论结婚者还是未结婚者,大多是孤身在平讨生活的人。微薄的收入养活自己尚自顾不暇,况那些单身在平的人,即便是想在北平安家,娶妻要付彩礼钱,彩礼钱虽数目不一,但对人力车夫来讲也颇为吃力,大多无法负担。人力车夫多来往于八埠之间,易受环境的引诱。为了满足自身的性需求,人力车夫中嫖妓者不在少数,常涉足下等妓院,如莲花河、小罐、黄花苑、东森里、乐培园、白房子等下处,还有遍布各处的暗娼如朝阳门外日坛附近、德胜门教场边。生理上得不到满足,成为人力车夫性犯罪的主要原因。

年方14岁的孙留官,被孙彝亭抚养多年。因惧怕孙彝亭令其为娼,孙留官在1932年1月17日从家中逃走,走到宣外香炉营的时候,刚好与人力车夫魏小儿相遇,涉世不深的孙留官恳请魏小儿帮她寻找宿处,魏小儿见孙留官孤身一人,以为有机可乘,将她诱到赶驴市十四号陈家避匿。魏小儿意欲先**孙留官之后再巧言姘为夫妇,孙留官还未妥协时,警察将魏小儿查获。[69]在孙留官的案件中,魏小儿显见是临时起意。类似事件在人力车夫中是较少见的,人力车夫更多的是妨害婚姻与逼妻为娼。例如,藤周氏给人佣工,与在胡同内拉车之车夫张立学认识,后来藤周氏染病因无钱治疗,主动向张立学提出愿与之姘度,于是待藤周氏病好后,二人俨如夫妻租房过活。藤周氏的丈夫藤德富欲将藤周氏接走回乡,张立学不答应,无奈之下藤德富控告张立学妨害婚姻。[70]张立学未必与藤周氏产生了感情,相比婚姻关系,这种过度关系更符合人力车夫的经济条件。在人力车夫中,逼妻为娼,卖妻的事件屡有发生。

3.人力车夫犯杀伤罪

人力车夫还常因抢夺地盘,发生打架斗殴的事件。刘玉庆和萧保恒二人以拉车为生,二人多在广安门大街停车等客,因闲谈而结有口仇。1929年二人在牛街口外互争乘客,刘玉庆被萧保恒推倒在地饱以老拳。刘玉庆因此怀恨在心,当日夜内9时许,手持尖刀,到感化胡同萧保恒家中将他唤出,用刀砍伤13处后逃逸。[71]

还有因口角引发的杀伤案件。例如,王玉山以卖切糕为生,与人力车夫马德禄关系很好,马德禄时常到王玉山家闲坐,1936年7月16日上午10点,马德禄如往常一般到王玉山家闲坐,不料二人因欠债问题发生口角,继而揪打。扭打中马德禄突然从身上掏出一支手枪,照王玉山头部连放三枪,王玉山因躲闪不及后脖项被击伤一枪。马德禄行凶后,向外逃走,王玉山随后追出,追到门洞时,有院邻郭维连之女郭玉珍与萧田氏正在门洞做活,马德禄因为王玉山追赶甚急,在门洞又施放两枪后逃走,这两枪一枪击伤郭玉珍右腿,一枪击伤萧田氏右腿。[72]这场事件因报道缺乏连续性,所以不知马德禄是否最后被抓。从报道的描述中,王马之间的争端似乎是无意发生的,但问题一,马德禄为何随身带有手枪?从这一点上考虑,马德禄似早有行凶的预谋。问题二,手枪从何而来?从之后的滕爽被杀案,知道刘景桂是通过人力车夫购买的手枪,似可证明人力车夫有渠道搞到手枪。枪支出现在北平的很多案件中,作为社会下层的人力车夫能拥有手枪,本身就证明政府对手枪的控制力度不够以及手枪的售价有限。问题三,欠债问题。基于熟人社会的特点,朋友之间的债务纠纷是很寻常的,北平因欠债而引起的打架、杀伤案件并不在少数,不论是马德禄逼索王玉山欠款,还是马德禄恳求延迟欠款期限被拒,都说明当时这些下层民众生活的困苦,因此欠债问题才会屡次引发杀伤案件。

4.吸食毒品

在下层群体中,人力车夫吸食毒品的原因不外有两点,一是因病吸食,二是与职业相关。吸食少量的鸦片可以使他们精神焕发,感觉精力充沛,跑更多的路途,有更长的时间赚取更多的费用。意外的尝试很快变成日常的吸食,此后毒瘾加重。例如,定阜大街西口地方守望警士马文贵见拉车人刘治安形色慌张,认为可疑,于是将刘治安拦住加以盘诘,并从他身上检获白面一小包。经过询问,刘治安承认有鸦片瘾。[73]人力车夫王德顺每日所挣车资,不敷烟费。[74]

当然,人力车夫因各种原因被警方逮捕后,人力车也会同时解送到公安局。鉴于人力车价值比较大,且事关民生,如人力车是租赁而来,车主可呈请警察局将扣押的人力车领回。[75]

人力车犯罪的症结在于贫困,本节与其说是人力车夫的犯罪,不如说是将人力车夫作为下层民众的一个典型代表,来展示下层民众生活的艰辛。辛苦的劳作并没有改变贫富的差距,意外而来的天灾人祸可以很轻易地将他们本已困窘的生活击溃,随时徘徊在崩溃的边缘他们被动地在社会变迁的潮流中沉浮,于是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做出了“不道德的”选择,追根究底,大部分人产生贫穷的原因是无法应对剧烈的社会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