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可确定年代02(1 / 1)

58.《与曰仁》[119][正德十二年二月十三日]

正月三日,自洪都发舟。初十日次庐陵,为父老留再宿。十三日,未至万安四十里,遇群盗千余,截江焚掠,烟焰障天。妻奴皆惧,始有悔来之意。地方吏民及舟中之人,亦皆力阻,谓不可前。鄙意独以为我舟骤至,贼人当未能知虚实,若久顿不进,必反为被所窥。乃多张疑兵,连舟连进,示以有余,贼人莫测所为,竟亦不敢逼,真所谓天幸也。

十六日抵赣州,齿痛不能寝食。前官久缺之余,百冗纷沓,三省军士屯聚日久,只得扶病蒇事,连夜调发,即于二十日进兵赣州属邑。复有流贼千余突来攻城,势颇猖獗,亦须调度。汀漳之役,遂不能亲往。近虽陆续有所斩获,然未能大捷。属邑贼尚相持,已遣兵四路分截,数日后或可成擒矣!赣州兵极疲,仓卒召募,未见有精勇如吾邑闻人赞之流者,不知闻人赞之流亦肯来此效用否?闲中试一讽之,得渠肯屈心情愿乃可,若不肯随军用命,不若不来矣!巧媳妇不能为无米粥,况使老拙婢乎!过此幸无事,得地方稍定息,决须急求退。曰仁与吾命缘相系,闻此当亦不能恝然,如何而可!如何而可!

行时见世瑞,说秋冬之间,欲与曰仁乘兴来游,当时闻之,殊不为意,今却何因果得如此,亦足以稍慰离索之怀。今见衰疾之人,颠仆道左,虽不相知亦得引手一扶,况其所亲爱乎!北海新居,奴辈能经营否?虽未知何日得脱网罗,然旧林故渊之想,无日不切,亦须曰仁时去指臂,庶可日渐就绪。山水中间须着我,风尘堆里却输侬。吾两人者正未能千百化身耳!如何而可!如何而可!

黄舆阿睹近如何?似此世界,真是开眼不得,此老却已省却此一烦恼矣!世瑞、允辉、商佐、勉之、半珪凡越中诸友,皆不及作书。宗贤、原忠已会面否?阶甫田事能协力否?湛原明家人始自赣往留都,又自留都返赣,遣之还不可,今复来,入越须早遣发,庶全交好。雨弟进修近何如?去冬会讲之说甚善。闻人弟已来否?明友群居,唯彼此谦虚相下,乃为有益。《诗》所谓“谦谦恭人,怀德之基”也。趁曰仁在家,二弟正好日夜求益,二弟勉之。有此好资质、当此好地步、乘此好光阴、遇此好师友,若又虚度过日,却是真虚度也。二弟勉之。正宪读书极拙,今亦不能以此相望,得渠稍知孝悌,不汲汲为利,仅守门户是矣!章世杰在此亦平安,日处一室中,他更无可往,颇觉太拘束,得渠性本安静,殊不以此为闷,甚可爱耳!克彰叔公教守章极得体,想已如饮醇酒,不觉自醉矣!亦不及作书。书至可道意。日中应酬惫甚,灯下草草作此,不能尽,不能尽。守仁书奉曰仁正郎贤弟道契。守俭、守文二弟同此,守章亦可读书知之。二月十三日书。

信名为笔者所拟。此文是阳明写给其妹婿徐爱的信,信中首句说道:“正月三日,自洪都发舟。初十日次庐陵,为父老留再宿。十三日,未至万安四十里,遇群盗千余,截江焚掠,烟焰障天。”查《年谱·正德十二年》记云:“正月,至赣。先生过万安,遇流贼数百,沿途肆劫,商舟不敢进。先生乃联商舟,结为阵势,扬旗鸣鼓,如趋战状。”故可知信应写于此年二月十三日。又信中说到的人物如世瑞为王琥、允辉姓孙、阶甫为钟世符(号笃庵)、半珪为许璋、宗贤为黄绾(号石龙)、原忠为应良(号南洲),其余不详。

59.《送王巴山学宪归六合》[120][正德十二年二、三月间]

衡文岂不重,竹帛总成尘。且脱奔驰苦,归寻故里春。人生亦何极,所重全其贞。去去勿复道,青山不误人。

王巴山为王弘,县志记云:“王宏(弘),字叔毅,广洋卫人。成化庚子举人,登弘治癸丑科毛澄榜。夙负大才,弱冠举《礼记》第一,定山庄先生昶爱而妻之。……正德改元,擢南福建道监察御史,论列逆瑾罪,忤旨,被杖废为民,瑾仍矫诏榜‘奸党’于朝堂,宏与焉。庚子(午,1510),瑾诛,起广东佥事,进副使,摄学政。……嘉靖初,京官有援宏出议大礼者,宏不附,名尤高,恬退之节。辑《定山年谱》一卷。”[121]此诗一开头即说“衡文岂不重”,可见王弘将担任与学政有关的职位,观其生平经历,阳明此诗应作于王弘即将往广东担任按察司副使之时。《明实录》记云:“(正德十二年二月)升……广东佥事王弘、黄昭为按察司副使,……弘广东、昭福建。[122]”可见此诗应作于正德十二年二、三月间。值得一提的是阳明极重视王弘,邹守益(1491—1562,字谦之,号东廓)曾在给欧阳德(1496—1554,字崇一,号南野)的信中说道:“往岁,侍先师于虔,王巴山自广归见,忍咳与谈,谈剧复咳,咳止复谈。客退,请其故,曰:‘是定山婿,有文学,后辈所归,若转得巴山,六合之士皆可转矣!’”[123]

60.《长汀道中□□诗》[124][正德十二年三月十三日]

夜宿行台,用韵于壁,时正德丁丑三月十三日阳明山人王守仁。

将略平生非所长,也提戎马入汀漳。数峰斜日旌旗远,一道春风鼓角扬。莫倚贰师能出塞,极知充国善平羌。疮痍到处曾无补,翻忆钟山[惭愧湖边[125]]旧草堂。

此诗《全集》本已有,但诗名为《丁丑二月征漳寇进兵长汀道中有感》,与此诗前序所言之时间不同;又诗最后一句则与《上杭县志》之所载有异。

61.《游阴那山》[126][正德十二年二月后]

予既自宗山归赣,而闻有此那山。随泊舟蓬辣,快所一登,果尔佛灵山杰。以是较宗山,宗山小矣!时门人海阳薛子侃、饶平二杨子骥、鸾同一玩去。[127]

路入丛林境,盘旋五指颠。奇峰青卓玉,古石碧铺泉。吾自中庸客,闲过隐[既]怪阡。菩提何所树,槃涅是其偏。轮回非曰释,寂灭岂云禅。有倡[偈]知谁解,无声合自然。风幡自不定,予亦坐忘言。

《潮州府志》云:“王守仁……正德间,征漳寇,至石窟,爱阴那山之胜,微行至灵光寺。[128]”故此诗应作于**平漳寇之后,也就是正德十二年二月之后。诗中谈到的佛教部分,则是阳明因览景物之殊,有感而发的,《潮州府志》云:“阴那山,上有千年柏,山下有湖,景物奇异,人谓之:‘小洞天’。昔唐僧了拳修炼于此,趺坐而化,麓建寺以祀之。[129]”

62.《悯雨词》[130][正德十二年]

呜呼!十日不雨兮,田且无禾。经月不雨兮,川且无波。经月不雨兮,民已大疴。再月不雨兮,民且奈何。小民无罪兮,天无咎民。巡抚失职兮,罪在予身。呜呼!盗贼兮,为民太屯。或怒此兮,赫威降嗔。民则何罪兮,玉石俱焚。呜呼!民则何罪兮,天无迁怒。勃然兴云兮,雨兹下土。彼罪曷逋兮,哀此穷苦。

此文内容与《全集》内《祈雨辞》内容大致相同,但文意较佳。《会昌县志》云:“都察院行台,在县治东。……按:都察院内旧有王文成公守仁大书《悯雨词》于屏。[131]”

63.《时雨堂记》[132][正德十二年四月]

正德丁丑三月,奉命平漳寇,驻军上杭。旱甚,祷于行台;雨日夜,民以为未足。逮四月戊午班师,雨;明日又雨;又明日大雨,乃出田登城南之楼以观,民大悦。有司请名行台之堂为“时雨”,且曰:“民苦于盗久,又重以旱,谓将靡遗。今始去兵革之役,而大雨适降,所谓‘王师若时雨’,今皆有焉。请以志其实。”呜呼!民惟稼穑,德惟雨,惟天阴骘,惟皇克宪,惟将士用命效力,去其茛蜮,惟乃有司实耨获之,庶克有秋。予何德之有,而敢叨其功!然而乐民之乐,亦不容于无纪也。是日,参政陈策、佥事胡琏至,自班师,遂谒文公祠于水南,览七峰之胜概,归志于行台之壁,赋诗志喜焉!

此文的内容分别见于《全集》本内《时雨堂记》与《书察院行台壁》二文之中,但与前二文相较,则此文文意及叙述都较为完整。时雨堂即在察院行台内,《上杭县志》云:“察院行台,在县东北,旧为射圃。……正德十四年,南赣巡抚王守仁征漳寇,驻节于此,遇旱而雨,因改清风亭为时雨堂。[133]”

64.《东山寺谢雨文》[134][正德十二年四月]

迩者自闽旋师,道经瑞金,以旱魃之为灾,农不获种,辄乞灵于大和尚,期以七日内,必降大雨,以苏民困。行至雩都而雨作,计期尚在七日之内,大和尚亦庶几有灵矣!敬遣瑞金县署印主簿孙鉴,具香烛果饼代致谢意,唯默垂鉴佑以阴骘瑞金之民。

《瑞金县志》云:“净众寺,在县东北二里,又名东山,唐天祐中建。正德丁丑旱,适提督王都御史守仁至,父老为文,命有司致祭。[135]”阳明平汀漳,于正德十二年四月班师,故文中说到“自闽旋师”,故可知此文作于四月之后。

65.《告文》[136][正德十二年五月]

维正德十二年岁在丁丑五月乙亥,越五日己卯,钦差巡抚南赣汀漳等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王守仁,昭告于会昌县受封赖公之神,为会昌民田禾旱枯,祷告灵神,普隆时雨。至雩都,果三日之内而大雨,赖神可谓灵矣!敬遣会昌县知县林信具香帛牲醴代设谢之,诚神其昭格,永终神惠,以阴骘会昌之民。谨告。

《会昌县志》云:“赖公祠,俗呼赖公为福主,呼祠为老庙,‘灵祠翠竹’即湘江八景之一也,在邑西富尾南。明成化己卯,知县梁潜建。王虔抚守仁班师上杭,适大旱,道经祠,祷,遂大雨,亲为告文,遣知县林信代谢。崇祯,知县谭心学重刊告词,悬于座前,今仍存。”[137]

66.《上父亲大人书》[138][正德十二年八月廿三日]

寓赣州男王守仁百拜书上父亲大人膝下:

旬日前,曾遣舍人赵深归候,此时计已抵越。迩唯祖母老夫人、父母大人起居万福为慰,男辈寓此亦赖庇粗安。近因夹攻命下,畲贼惊疑,四起攻掠,发兵防剿,日不暇给;兼之曰仁之痛,缠结于心,以是事盖丛挫,而情愈壹郁,不知何时乃能解脱也!南赣兵粮稍具,湖湘兵已集,惟广东因府江之役尚未旋师,进剿之期或须在十月尽。探知贼党日盛,贼计日校,而百姓日困,财力日竭,灾害日至,全胜之策尚未可必也。因姚上舍便,灯下草草,奏报平安。书毕,不胜悲哽瞻恋。八月廿三日,男守仁百拜书上。

信中说到“曰仁之痛”,可见是徐爱刚过世不久,徐爱殁于正德十二年五月十七日,因此此信应作于正德十二年八月廿三日。

67.《与国声》[139][正德十二年十一月]

昨者贵省土兵以梆桂不靖之故,千里远涉,生与有地方之责,而不获少致慰劳之意,缺然若有歉焉!故薄具牛酒之犒,聊以输此心焉尔!乃蒙厚赐远颁,并及从征官属,登拜之余,感愧何已!喜闻大兵之出,所向克捷,渠魁授首,党类无遗,兹实地方之庆,生亦自此得免予覆饣束之戮矣!欣幸!欣幸!旬日后,敬当专人往谢,并申贺。私使还,冗中草草,先布下悃,伏惟尊照不具。

此信名为笔者所拟。《明史》:“秦金,字国声,无锡人,弘治六年进士……(正徳)九年擢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梆州、桂阳猺龚福全称王,金先后破寨八十余,斩首二千级,擒福全及其党刘福兴等,录功増俸一级,荫锦衣世百户,力辞得请。[140]”又《明通鉴》云:“(正德十二年十月)是月,王守仁讨横水、左溪。……时湖广巡抚秦金亦破龚福全,禽斩千人。[141]”又阳明有《犒赏湖广官兵》[142]一文,时间是十月十五日,故此信应写于正德十二年十一月间。

68.《闻许杞山携友去田霅上》[143][正德十二年五月后]

见说相携霅上耕,连簑应已出乌程。荒畬初垦功须倍,秋熟虽微税尚轻。雨后湖舠兼学钓,饷余堤树合间行。山人久有归农兴,犹向千峰夜渡兵。

许杞山是许相卿,《海盐县图经》云:“许相卿(1479—1557),字台仲,本海宁灵泉里人。……从阳明子讲学,又与关中孙一元、吴下文徵明诸公言诗,聚书万卷读之,不屑以进取为念。[144]”又《年谱》云:“(正德十二年五月)是月闻蔡宗兗、许相卿、季本、薛侃、陆澄同举进士。……(阳明)又闻曰仁在告买田霅上,为诸友久聚之计,遗二诗慰之。”故此诗应作于正德十二年五月之后。

69.《驻军龙南小憩玉石岩双洞奇绝缱绻不能去因扁以阳明小洞天之号兼留此作》[145]其三[正德十三年]

处处人缘山上颠,夜深风雨不能前。山灵丛郁休瞻日,云树弥漫不见天。猿叫二(—?)声耸耳听,龙泉三尺在腰悬。此行漫说多辛苦,也得随时草上眠。

《全集》内有《回军龙南小憩玉石岩双洞绝奇徘徊不忍去因寓以阳明别洞之号兼留此作三首》,而见《龙南县志》内的阳明诗亦也有三首,但此诗则与《全集》本第三首不同。

70.《蒙冈书屋铭》[146]为学益做[正德十三年四月后]

之子结屋,背山临潭。山下出泉,易蒙是占。果行育德,圣功基焉!毋亏尔篑,毋淆尔源。战战兢兢,守兹格言。

《江西通志》记云:“蒙冈山,在安福县东里许,一名凤山,又名秀峰,林木森茂,旧有明尚书王学益书屋,王守仁为之铭。[147]”而王学益,字虞卿,安福人,嘉靖八年进士,为阳明门生。《年谱》云:“先生出入贼垒,未暇宁居,门人薛侃、欧阳德……王学益……皆讲聚不散。至是回军休士,始得专意于朋友,日与发明《大学》本旨,指示入道之方。”故此诗应做于正德十三年四月平寇之后。

71.《批“移易风俗申文”》[148][正德十三年六月后]

钦差提督军务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王批:据《申》,足见知县黄泗脩举职业,留心教化,所申事理,悉照准拟施行,但政在宜俗,事贵近民,故良吏为治,如医用药,必有斟酌调停之方,庶得潜移善变之道。申缴。

文名为笔者所拟。《兴国县志》云:“黄泗,福建福清人。……正德中,由乡举知县事……时王文成公守仁方抚虔,判其牒而深嘉之。[149]”又阳明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是在正德十三年六月,故此批示应在此后。

72.《与友人》[150][正德十三年十月之前]

别后三接手诲,知宾主相得,为慰可知。孟吉既□友而廷敬复勤修之士,从此**摩相观,学问之成也有日矣!益用喜跃。所喻徐宅姻事,足感寿卿先生之不鄙,但姚江去越城不二百里耳!祖母之心犹以为远,况麻溪又在五六百里之外耶?心非不愿,势不相能,如何!如何!见徐公幸以此言为复。吾两家父祖相契且数十年,何假婚姻始为亲厚,因缘之不至,固非人力所能为也。涵养有暇,努力文学,久处暂别,可胜企望。侄守仁顿首。

孟吉与廷敬两人,未详其人。而寿卿是方良永(号松厓,莆田人,1461—1527),弘治初进士,素善王阳明,但两人在学术思想趋向则有异。[151]阳明在信中又说到他家与徐家“父祖相契且数十年”,可见关系密切。而徐氏家族也有多人从学阳明,例如最有名的是徐珊(字汝佩,号三溪)及其弟[152]、徐汉(字肃夫,号笑亭)[153],还有徐天泽(1482—1527,字伯雨,余姚人),阳明曾为他写《夜气说》及《吊蕙皐府君文》(考证详后)。信中说到“祖母之心犹以为远”,可见当时阳明的祖母岑氏还健在,查《年谱》记云:“(正德十四年)正月初二得家信,祖母于去冬十月背弃,痛割至极!”[154]可见此信应作于正德十三年十月之前。

73.《与朱守忠》[155][正德十四年正月二日前]

屡以乞休事相冫卖,谅在知爱之深,必能为我委曲致力,然久而未效,何耶?昔人谓“进难而退易”,岂在今日退亦有所不易耶?近日复闻祖母病已危甚,方寸益乱,将遂弃印长往,恐得罪名教,姑复再请,再请不获,亦无如之矣!弃官与覆败之罪孰重,潜逃与俘戮之耻孰深,守忠且为我计之,当如何而可?赉本人去,因便告领俸资。凡百望指示得早还为幸,故旧之在京邸者,忧疑中不能作书,相见亦希道意京中消息。人还,悉写知之。守仁顿首。

守忠为朱节(号白浦),正德九年(1514)进士,仕至御史,巡按山东。[156]《全集》有与朱节的信,计文渊亦曾收录三封《与朱守忠》,收录在钱明《〈王阳明全集〉未刊佚文汇编考释》一文中。此信中说到“屡以乞休事相冫卖”、“近日复闻祖母病已危甚,方寸益乱,将遂弃印长往,恐得罪名教,姑复再请,再请不获,亦无如之矣!”然阳明祖母殁于正德十四年十月,阳明隔年正月初二,才获知消息,这期间阳明在给王琼的信中说到“又况近日祖母病危,日夜痛苦,方寸已乱。望改授,使全首领以归。”可见此信应作于正德十四年正月二日前。

74.《寄毛砺斋大人书》[157][正德十四年正月间]

侍生王守仁斋沐顿首再拜启上。大元老砺斋老先生大人执事。

守仁浅劣迂踈,幸遇大贤君子委曲裁成,诱掖匡持,无所不至,是以虽其不肖之甚而犹得以侥幸成功,苟免于覆败之戮。则守仁之服恩感德于门下,岂徒苟称知己者而已哉!然而惶惶焉!苟冀塞责而急于求去者,非独将以幸免夫诛戮,实惧大贤君子之厚我以德而我承之以羞耳!人之才能岂不自知,仰赖老先生之扶植教引,偶幸集事,既出意望之外矣!偶幸之事安可屡得,已败而悔何所及乎?兼之莅任以来,病患日剧,所以强忍未敢告病之故,前启已尝略具。且妻孥终岁瘴疫,家属死亡,百岁祖母日夜思一见为诀,老父亦以衰疾屡书促归,数月以来,恍恍无复人间之念。老先生苟怜其才之不逮,悯其情之不得已,遂使泯然全迹而去,幸存余息,犹得为门墙闲散之士,咏歌盛德于林下,则未死之年、未败之行,皆老先生之赐之全矣!感报当何如耶?不然亦且冒罪径遁以此获谪,犹愈于偾绩败事,卒归钳囚,为知己之玷矣!冫卖冒威严。死罪!死罪!守仁惶恐激切,再拜启上。外附启,冫卖览。余素。

信名为笔者所拟。毛珵(字贞甫,号砺庵,又称砺斋[158],1452—1533),文徵明在其行状中提到:“(弘治)甲子(1504)岁当大比,御史檄公提调试场,公展采错事,必慎必勤,内之区画,外之防闲,动合直宜。时王公守仁以京朝官主试,得公综理,得人为盛。”[159]又《吴县志》记云:“毛珵,字贞甫,少游县学,以《易》学著名……弘治甲子,提调试场,区画防闲合度。主试王文成公守仁与监临御史不协,珵为调御协恭,竣事。”[160]由此可知两人相识甚早,且毛珵对阳明照顾有加。而此信应作于阳明平南赣盗后,因祖母病危亟欲回乡省亲,《年谱》记云:“(正德十四年正月)疏乞致仕,不允。以祖母疾亟故也。上书王晋溪琼曰:‘……况近日祖母病危,日夜痛苦,方寸已乱。望改授,使全首领以归。’”又阳明在写给蔡宗袞的信中说道:“正月初二得家信,祖母于去冬十月背弃,痛割至极!縻于职守,无由归遁。今复恳疏,若终不可得,将遂为径往之图矣。”[161]故此信应作于正德十四年正月间。

75.《祭宁都知县王君文》[162][正德十四年七月二十六日后]

呜呼痛哉!公何逝之速耶?公令宁都,宸濠之役,公与我谋,谓贼必擒、事必成,到今日果如公筹。我之视公如手如足,我之实大声宏,皆公之贶,胡天不愍,罹沉疴,旅饯漂漂,我心如剜,呜呼痛哉!虽然我今鸣汝大功于朝,汝将为不朽人矣!复何憾哉!何憾哉!

王君为王天与(字性之,号东郭,1475—1519),《全集》中有《批宁都县祠祀知县王天与申》一文,据《传略》云:“得疾没于南昌,时正德十四年七月二十六日也。”[163]而阳明亲为文以祭之[164],故此文应作其后。

76.《赠芳上人归三塔》[165][正德十四年九月—十一月]

秀水西头久闭关,偶然飞锡出尘寰。调心亦复聊同俗,习定由来不在山。秋晚菱歌湖水阔,月明清磬塔窗闲。毘卢好是嵩山笠,天际仍随日影还。

“芳上人”应指“范嗣芳”,沈懋孝《郁秀道观重建殿宇门庑新碑记》记云:“余总草诵读于此,颇闻道士范嗣芳逮事阳明王先生,言其避瑾当之难,潜迹此殿后者,三载后,江右定逆藩之事,还师过此,经宿乃去。”[166]《年谱》云:“九月壬寅,献俘钱塘,以病留……十一月,返江西。”故可以推知此诗应作于正德十四年九月至十一月间。

77.《夜宿白云堂》[167][正德十四年九月间]

春园花竹始菲菲,又是高秋落木时。天回楼台舍气象,月明星斗避光辉。闲来心地如空水,静后天机见隐微。深院寂寥群动息,独怜鸟鹊绕枝飞。

此诗与阳明另一诗《泛湖上天竺》同见《杭州上天竺讲寺志》中,而《泛湖上天竺》则与《全集》本内《西湖》一诗内容相同,由此可知,此诗应作于同时,也就是阳明将献俘南都,道经钱塘之时,故是正德十四年九月间。

78.《泊金山寺》[168][正德十四年九月间]

水心龙窟只宜僧,也许诗人到上层。江日迎入明白帽,海风吹醉掖枯藤。鲸波四面长疑动,鼇背千年未足胜。王气金陵真在眼,坐看西北亦谁曾。

《全集》本内有《泊金山寺》二首,且韵脚与此诗同,可知作于同时。《全集》本又于诗首注云:“十月将趋行在”,故可知时间为正德十四年九月间。

79.《献俘南都回还登石钟山次深字韵》[169][正德十四年十一月后]

我来扣石钟,洞野钓天深。荷蒉山前过,讥予尚有心。

《湖口县志》云:“王守仁……正德十四年,擒宸濠献俘南都,还登石钟山,次邵文庄深字韵,赋诗镌于白云洞。”[170]又《年谱》云“(正德十四年)十一月,返江西。先生称病,欲坚卧不出,闻武宗南巡,已至维扬,群奸在侧,人情汹汹。不得已,从京口将径趋行在。大学士杨一清固止之。会奉旨兼巡抚江西,遂从湖口还。”故此诗应作于十一月后。

80.《谪仙楼》[171][正德十五年正月间]

揽衣登采石,明月满矶头。天碍乌纱帽,寒生紫绮裘。江流词客恨,风景谪仙楼。安得骑黄鹤,随公八极游。

《当涂县志》记云:“牛渚山,距城二十里,高百仞,周十五里。旧传有金牛出渚,故名。昔曾采五色于此,故又名采石……唐李白披宫锦泛月,胜事称最,山麓谪仙楼,从贺监赠名也。楼对长江,千里一目。”[172]阳明经此楼的时机点应是其奉皇帝召,欲往南都,却因宦官的阻挠,而待次芜湖。如《年谱》记云:“(正德十五年)正月,赴召,次芜湖。寻得旨,返江西。忠、泰在南都谗先生必反,唯张永持正保全之。武宗问忠等曰:‘以何验反?’对曰:‘召必不至。’有诏面见,先生即行。忠等恐语相违,复拒之芜湖半月。”

81.《清风楼》[173][正德十五年正月间]

远看秋鹤下云皋,压帽青天碍眼高。石底蟠蟂吹锦雾,海门孤月送银涛。酒经残雪浑无力,诗倚新春欲放豪。倦赋登楼聊短述,清风曾不愧吾曹。

《芜湖县志》记云:“清风楼,在县西北驿矶。明成化间,知县刘宪为御史黄让建,取东坡清风阁,名之。”[174]阳明经此楼的时机点与上诗同,且此诗中有云:“诗倚新春欲放豪”,时间点相合,所以是正德十五年正月间。

82.《游龙山》[175][正德十五年正月间]

探奇凌碧峤,访隐入丹丘。树老能人语,麋驯伴客游。云崖遗鸟篆,石洞秘灵湫。吾欲鞭龙起,为霖遍九州。

83.《梵天寺》[176][正德十五年正月间]

晴日下孤寺,春波上浅沙。颓垣从草合,虚阁入松斜。僧供余纹石,经旛落绣花。客怀烦渴甚,寒嗽佛前茶。

84.《练潭馆》二首[177][正德十五年正月间]

风尘暗惜剑光沈,拂拭星文坐拥衾。静夜空林闻鬼泣,小堂春雨作龙吟。不须盘错三年试,自信钅卢垂百炼深。梦断五云怀朔雁,月明高枕听山禽。

春山出孤月,寒潭净于练。夜静倚阑干,窓明毫发见。鱼龙互出没,风雨忽腾变。阴阳失调停,季冬乃雷电。依依林棲禽,惊飞复迟恋。远客正怀归,感之涕欲溅。风尘暗北陬,财力倾南甸。倏忽无停机,茫然谁能辨。吾生固逆旅,天地亦邮传。行止复何心,寂寞时看剑。

以上四诗皆收入《安庆府志》,而府志另收有《小孤山》二首诗,已收入《全集》中,时间点应相同,当是阳明奉召不果后,返回江西之时。《年谱》记云:“(正德十五年)二月,如九江。”所以作诗时间应是正德十五年正月间。

85.《登莲花绝顶书赠章汝愚》[178][正德十五年二三月间]

灵峭九十九,此峰应最高。岩棲半夜日,地隐九江涛。天碍乌纱帽,霞生紫绮袍。翩翩云外侣,吾亦尔同曹。

《青阳县志》记云:“莲花峰,在广福寺翠盖峰东。乱峰层矗,如莲花,上中下三处皆有庵,唯上莲花尤胜。”[179]阳明两次游九华山,一是弘治十四年,一是正德十五年。而两次皆游莲花峰。诗中云“岩棲半夜日”,又云“翩翩云外侣”,正与《全集》中《登莲花峰》中云“莲花顶上老僧居,脚踏莲花不染泥。夜半花心吐明月,一颗悬空黍米珠。”相对应,故可知时间点应该相同。《年谱》:“(正德十五年正月)入九华山,每日宴坐草庵中……二月,如九江。先生以车驾未还京,心怀忧惶。是月出观兵九江,因游东林、天池、讲经台诸处。”又章汝愚(1503—1549),名允贤,号九华,青阳人,嘉靖八年进士[180],与阳明弟子柯乔为同乡及同年进士。

86.《祭刘养正母文》[181][正德十五年二月至五月间]

母死不葬,爰及干戈。一念之错,乃至如此。君臣之义,吾固不能宥子之身。朋友之义,吾犹得以葬子之母。

此祭文不全,内容是阳明替宸濠党羽刘养正(字子吉)葬其母,为文祭之。刘养正与阳明是旧识,罗洪先记云:“忆龙冈尝自赣病归,附庐陵刘子吉舟。刘与阳明先生素厚善,会母死,往请墓志,实以濠事暗相邀结,不合而返。”[182]而《明实录》记云:“(正德十四年秋七月)李士实、刘养正死于系所……(下同)养正少有词藻,号才子,会试屡不偶。诡谈性理,以要名誉,士夫多为所欺,王守仁尤重之,曰:‘此吾道学友也。’……养正就擒后,犹冀守仁活之,守仁畏口,逼令引决,传首至京,妻子没为奴。比守仁自南昌还,其母丧暴露,使人葬之,且祭以文曰:‘君臣之义,不得私于其身;朋友之情,尚可伸于其母。’有儒生上书辩论,君臣朋友本无二理,守仁为之愧屈。”[183]《武宗实录》对于阳明之事都采取不利的描述,因此,在描述刘养正之事,直指阳明与宸濠早有联络,所谓“守仁畏口,逼令引决”一语,即是在说阳明意图湮灭证据之举。此祭文是阳明献俘钱塘后,回到南昌所作,所以时间应是正德十五年二月至五月间,因为六月又往赣州。

87.《灵山寺》[184][正德十五年三月间]

深山路僻问归樵,为指崔嵬石径遥。僧与白云归瞑壑,月随沧海上寒潮。世情老去全无赖,野兴年来独未销。回首孤舟又陈迹,隔江钟磬夜迢迢。

《全集》中有《江边阻风散步至灵山寺》诗,故此诗也应作于同时,此时是阳明赴行在不果后回江西南昌的途中,所以时间点应是正德十五年三月间,因为三月二十日游完东林寺后[185],继续旅程而于繁昌县因风而阻,故有《繁昌道中阻风》二诗之作。

88.《何石山招游燕子洞》[186][正德十五年春]

石山招我到山中,洞外烟浮湿翠浓。我向岸崖寻古句,六朝遗事寄松风。

何邦宪,字石山,邑廩生,亦有诗次阳明此诗。[187]又燕子洞“在板桥,冲冬有玄鸟棲息,故名。”[188]阳明在铜陵县留有《舟过铜陵野云县东小山有铁船因往观之果见其仿彿因题石上》一诗,而此诗有真迹留存于世,名为《铜陵观铁船》,诗末后有署时间“正德庚辰春分献俘还自南都”。[189]因此此诗应作于同时。

89.《题四友》[190][正德十五年三月]

四友之义,枫山之记尽矣!虽有作者,宁能有加乎?补之迺复靳予言,予方有诗文戒,又适南行,异时泊舟铁甕,拜四君子于亭下,尚能为补之补之。阳明居士王守仁识。

此诗中有云“泊舟铁甕”,应指铜陵县五松山前之铁船,县志记云:“王守仁……正德间以宸濠之变邂逅铜陵,登五松山,乐之,游咏累日,有《铁船歌》手泽在灵祐王庙中。[191]”《王阳明全集》中有《舟过铜陵野云县东小山有铁船因往观之果见其仿彿因题石上》一诗,而此诗有真迹留存于世,名为《铜陵观铁船》,诗末后有署时间“正德庚辰春分献俘还自南都[192]”。因此,此题记应作于同时。补之应是张袞(1487—1564,号水南),其文集中有与阳明门人来往的记录。

90.《石屋山》[193][正德十五年二月—九月]

云散天宽石径通,清颷顺上最高峰。游仙舡古苍苔合,伏虎岩深绿草葑。丈室寻幽无释子,半崕呼酒唤奚童。凭虚极目千山外,万井江南一望中。

91.《石溪寺》[194][正德十五年二月—九月]

杖锡飞身到赤霞,石桥间坐演三军。一声野鹤波涛起,仙风吹送宝灵花。

前诗名为笔者所拟。《年谱》云:“(正德十五年二月)是月,还南昌……(六月)十四日,从章口入玉笥火秀宫[195]。十五日,宿云储。十八日,至吉安……九月,还南昌。”而新淦县正位于南昌至吉安的路上,故此二诗应作于正德十五年二月至九月间。

92.《云腾飚驭祠》[196][正德十五年六月十五日]

玉笥之山仙所居,下有玄窟名云储。人言此中感异梦,我亦因之梦华胥。碧山明月夜如昼,清溪涓涓流阶除。地灵自与精神冥,忽入清虚睹真境。贝阙珠宫眩凡目,鸾舆鹤辂分驰骋。金童两两吹紫箫,玉笥真人坐相并。笑我尘寰久污浊,胡不来游陵倒景。觉来枕席尚烟霞,干坤何处真吾家。醒眼相看世能几,梦中说梦空咨嗟。

《年谱》云:“(正德十五年六月)十四日,从章口入玉笥大秀宫。十五日,宿云储。”且《全集》内有《火秀宫和一峰韵》三首,而云腾飚驭祠即在玉笥山元阳峰下,又名云储洞[197],故可知此诗作于正德十五年六月十五日左右。

93.《游南冈寺》[198][正德十五年六月]

古寺回云麓,光含远近山。苔痕侵履湿,花影照衣斑。宦况随天远,归思对石顽。一身惕夙夜,不比老僧闲。

94.《过安福》[199][正德十五年六月]

归兴长时切,淹留直到今。含羞还屈膝,直道愧初心。世事应无补,遗经尚可寻。清风彭泽令,千载是知音。

以上二诗皆收在吉水、安福两县志中,而阳明会经过二地的机会只有在抚赣及平宸濠之乱后,而前诗中云:“宦况随天远,归思对石顽”,后诗首句云:“归兴长时切,淹留直到今”,可以确知是在平宸濠之后,因为阳明曾三上奏疏,要求回乡省葬不果,故常怀归乡之心。而《年谱》云:“(正德十五年六月)十五日,宿云储。十八日,至吉安,游青原山,和黄山谷诗,遂书碑。行至泰和,少宰罗钦顺以书问学……是月至赣。”故二诗应作于正德十五年六月。

95.《奠杨仕德》[200][正德十五年秋冬之际]

呜呼!士德之资,精一之志,笃信往勇,真足以任重致远。亦既有闻矣!忽中道而夺之。天也!吾谁归咎乎!士德素多病,得去冬怀玉书云:“扶病还潮”,谓亦常耳!秋初,士鸣过赣,凶变适传,且疑且愕,谓为不信。既而尚谦报至,而果然矣!呜呼痛哉!斯文之不幸。往岁曰仁之恸,吾已不忍其烈;今复恸吾士德,其何以堪之!昔尚谦为吾言,潮有二凤,盖指士德昆季也。后皆相继为我得,自以为斯文之瑞,而今失其一矣!呜呼伤哉!□生归,聊附一奠。痛哉士德!今日已矣!复何言!复何(言)!

从此文内容上看,为阳明寄奠杨骥之祭文,但县志原题名“奠杨少默”是错误的。杨骥,字仕德,潮州人,其弟为杨鸾(字仕鸣)。薛侃在《杨毅斋传》中记云:“毅斋姓杨氏,讳骥,字仕德,号毅斋,饶平人……会试入京师,遇中离,闻阳明先生之教,遂赴赣州,数月有省……时潮学未明,先生偕中离归自赣,发明合一之旨,锐浣旧习,直培本根,以圣人为必可师,万物皆吾一体,一时士友翕然兴起。”[201]而杨少默为杨鸾,薛侃在《杨复斋传》中记云:“复斋姓杨氏,讳鸾,字仕鸣,一字少默,初号玉林,改复斋,毅斋弟也……庚辰(1520)下第,见阳明先生,遂领大意。”[202]可见县志之误。阳明相当器重杨骥,其著名之句“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即是在给杨骥信中所说的。《府志》记云:“庚辰春,病革,犹讲学弗倦,正襟端坐而逝。阳明哀词有‘潮有二凤,今失其一’之语。”[203]可见此文应作于正德十五年秋冬之际。

96.《春晖堂》[204][正德十五年]

春日出东海,照见堂上萱。游子万里归,班衣戏堂前。

春日熙熙萱更好,萱花长春春不老。森森兰玉气正芳,翳翳桑榆景犹早。忘忧愿母长若萱,报德儿心苦于草。君不见,柏台白昼飞清霜,到处草木皆生光。若非堂上春晖好,安能肃杀回春阳。

此堂为唐龙所建,董玘《春晖堂记》:“予友侍御兰溪唐君尝作堂为奉母之所,名之曰春晖之堂,而求记于予。”[205]《明史》:“唐龙,字虞佐,兰溪人,受业于同县章懋,登正徳三年进士。”[206]《全集》内收有阳明《复唐虞佐》及《与唐虞佐侍御》二文。阳明在《与朱守忠》信中说道:“虞佐相爱之情甚厚”,足见两人关系匪浅。不过两人在学术立场上则不同,如《年谱》云:“(正德十五年)是时陈九川、夏良胜、万潮、欧阳德、魏良弼、李遂、舒芬及袭衍日侍讲席,而巡按御史唐龙、督学佥事邵锐,皆守旧学相疑,唐复以‘彻讲择交’相劝。”故此诗应作于正德十五年。

97.《寄汪仁峰二》[207][正德十五年闰八月]

远承教札,兼示《闲辟辩》,见执事信道之笃,趋道之正,喜幸何可言。自周程后,学厖道毁,且四百余年,逃空寂者,闻人足音跫然,喜矣!况其亲戚平生之欢乎?朱陆异同之辩,固守仁平日之所召尤速谤者。亦尝为一书,以明陆学之非禅见,朱说亦有未定者;又恐世之学者,先怀党同伐异之心,将观其言而不入,反激怒焉!乃取朱子晚年悔悟之说,集为小册,名曰:“朱子晚年定论”,使具眼者自择焉!将二家之学,不待辩说而自明矣。近门人辈刻之雩都,士夫见之,往往亦颇有启发者。今复得执事之博学雄辞,阐扬剖析,乌获既为之先登,懦夫益可鱼贯而前矣。喜幸何可言!辱以《精舍记》见委,久未奉命,此诚守仁之罪也。悚仄!悚仄!然在向时虽已习闻执事之高名,知所景仰,而于学术趋向之间,尚有未能尽者,今既学同道合,同心之言,其容已乎?兵革纷扰中,笔札殊未暇,《乞休疏》已四上,期在必得,不久归投山林,当徐为之也。盛价立俟回书,拙笔草草,未尽扣请,伏惟为道珍爱,寓虔病生王守仁顿首启。

信名为笔者所拟。此文应作于正德十五年八月之时,因为信中说道:“《乞休疏》已四上”,考《年谱》云:“(正德十五年)闰八月,四疏省葬,不允。初,先生在赣,闻祖母岑太夫人讣,及海日翁病,欲上疏乞归,会有福州之命。比中途遭变,疏请命将讨贼,因乞省葬。朝廷许以贼平之日来说。至是凡四请。”又之后汪循亦有回信[208],信中针对阳明《朱子晚年定论》一书,提出四个质疑。

98.《与时振·其一》[209][正德十六年一月三日]

珍果远及,劳人多矣!登受殊愧,羊酒仪则不敢当。附来人还。纳荷诸公深情,未能一一书谢。冗次草草,统希心照。寓洪都守仁拜手。

大提学时振乡兄大人有道执事。

贵僚诸公,同此致意。小书奉览。正月三日,余。

时振为胡铎(?—1538,别号支湖,浙江余姚人),以《易》领弘治十一年(1498)乡试第一,十八年(1505)成进士,曾作《异学辨》,其大旨本宋儒而折王文成守仁。[210]信中说到“大提学”,可见当时胡铎任有关学校之职,《明实录》记云:“(正德十二年春正月)甲辰,升刑部署郎中事主事唐锦、福建按察司佥事胡铎为按察司副使,提调学校,锦江西、铎福建。”[211]又“(嘉靖元年十月)升福建按察司副使胡铎为湖广布政使司左衡政。”[212]可知胡铎任福建按察司副使时间为正德十二年正月至嘉靖元年九月。信中又说:“寓洪都守仁拜手……正月三日。”查阳明正月在江西南昌之时,应是正德十六年(1521),《年谱》记云:“正月,居南昌。”所以此信应作于正德十六年一月三日。

99.《与时振·其二》[213][正德十六年七月间]

阔别久,近想所造日益深纯,无因一面扣为快耳!教下士亦有能兴起者乎?道之不明,世之教与学者,但知有科举利禄,至于穷理尽性自己本领,乃反视为身外长物,有道者必尝慨欢于斯矣!何以救之?何以救?区区病疏既五上,近当得报,归遁有期,庶几尽力于此也。海内同志渐多而着实能负荷得者尚少,如吾时振美质清才,笃志而不怠,亦何所不到哉!偶张解元去,便略致企念之怀,冗次草草不尽。寓洪都守仁顿首。

启时振大提学道契兄文侍。

《古本》、《定论》各一册。余素。

阳明在信中说到“区区病疏既五上”,查《年谱》:“(正德十六年)六月十六日,奉世宗敕旨,以‘尔昔能剿平乱贼,安静地方,朝廷新政之初,特兹召用。敕至,尔可驰驿来京,毋或稽迟。’先生即于是月二十日起程,道由钱塘。辅臣阻之,潜讽科道建言,以为‘朝廷新政,武宗国丧,资费浩繁,不宜行宴赏之事’。先生至钱塘,上疏恳乞便道归省。朝廷准令归省,升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八月至越。”此时所上之疏为第五疏(第四疏在十五年闰八月),由此可知,此信应作于正德十六年七月间。

100.《和理斋同年浩歌楼韵》[214][正德十六年六月—八月]

长歌浩浩忽思休,拂枕山阿结小楼。吾道蹉跎中道止,苍生困苦一生忧。苏民曾作商家雨,适志重持渭水钩。歌罢一篇怀马子,不思怒后佐成周。

诗中云“歌罢一篇怀马子”,可见此“理斋同年”应是姓马,而阳明同年中姓马的有马龠(四川)、马清(河北)、马溥然(四川)、马騤(山西)及马昊(陕西宁夏),且诗中又说到“适志重持渭水钩”,所以应是指马昊,《明史》云:“马昊本姓邹,字宗大,宁夏人,弘治十二年进士,由行人选御史。正德初,迁山东佥事,坐累谪真定推官,境内数有盗,昊教吏士习射,广设方略,盗发辄获。再坐累,谪判开州,真定吏民伏阙请留,乃免。迁四川佥事。”[215]此后马昊一直于四川任职,并未往外地任官。然马昊于正德十六年四月被十三道监察御史论劾,并得旨致仕,后又于同年十一月被逮至京下狱[216],故其与阳明最有可能见面的机会应属此时,而阳明此时于此年六月间奉旨进京,由南昌出发,道经钱塘,但随后得旨准令归省,于八月至越,所以两人相见于广信府弋阳是有可能的。且此诗中有云:“不思怒后佐成周”,明白地反映马昊当时的处境,故此诗应作于正德十六年六月至八月间。

101.《阳明山人余姚王公守仁春日宿宝界禅房赋》[217][正德十六年六七月]

晴日落霞红蘸水,杖藜扶客眺西津。莺莺唤处青山晓,燕燕飞时绿野春。明月海楼高倚徧,翠峰烟寺远游频。情多谩赋诗囊锦,对镜愁添白发新。

阳明此诗末后一句“对镜愁添白发新”,说明此诗作于晚年,而阳明晚年皆在越一地,会经过杭州府仁和县的机会,只有与上诗考释中相同的时间点,故此诗应亦作于正德十六年六七月间。

102.《寄原忠太史》[218][正德十六年九月三日]

岁欲一访庐下,少伸问慰,遂为天台雁**之游,而冗病相缚,竟不得行。今伯载之往,又弗克偕,徒有怅怏而已。可如何!如何!迩惟孝履天相,读礼之余,孰非进德之地。今冬大事克举否?执绋之役,未能自决,则相见之期,亦未可先定也。离怀耿耿,病笔不能具,伯载当亦略能以悉,九月三日,守仁拜手原忠太史道契。

兄大孝莫次,令先翁墓文不敢违约,病患中望少迟之,然稽缓之罪已知不能逭矣!别录二册奉览,余素。

《光绪仙居志》记云:“应良(?—1549),字元忠,号南洲……稍长,辄以圣学为己任。暨举正德戊辰(1508)会魁,愤逆阉刘瑾乱政,浩然归。至辛未(1511),始廷试,登二甲第七人,选庶吉士,从湛甘泉、王阳明讲良知之学,既有得折节称弟子,与四方豪杰倡学论政,务见诸实功。”[219]又《石匮书》说应良“正德中,以父老归侍。萧然一室,讲学授徒,归养十余年。”[220]阳明说到“原忠太史道契”,可见应良当时的官职与史书编撰有关,应是庶吉士;又说到“岁欲一访庐下,少伸问慰”、“令先翁墓文”等,可见应良父亲过世不久。查《明实录》记云:“(嘉靖二年闰四月)授服阕庶吉士应良为翰林院编修。”[221]时间往回推算,应父应该于正德十五年四五月间过世,所以此信著作时间点有二:一是正德十五年九月三日,此时阳明刚刚平定宸濠之乱,诸事缠身,不可能有“欲一访庐下,少伸问慰”的机会。二是正德十六年九月三日,阳明回余姚省祖茔,相对来说,去仙居较为方便,可能性较大。所以此信应作于正德十六年九月三日。

103.《与既白殿下》[222][正德十六年八月后]

侍生王守仁顿首拜。既白贤先生宗望。

向者有事西江,久知贤桥梓亲贤乐善有年,兹承手札,所须拙笔,冗冗未暇为也。幸恕!尚容寄奉,不备。守仁再顿首。

104.《题郭善甫堂》[225][正德十五六年间]

泉石不知尊爵贵,干坤何碍野人居。

郭善甫为郭庆,耿定向《郭善甫先生墓表》云:“郭公名庆,字善甫,中正德丁卯(1507)乡魁,仕为山东清平令,盖敦恂笃行人也。为举人时,从文成王先生游最久,文成念其笃实,常延为馆师,其所提训者甚悉,具录文成《集》中。比归,则以其闻诸文成者接引里中后生,因而兴起者甚伙。”[226]《府志》记云:“郭善甫故里,在庶安乡郭家新砦南。王阳明过访,留三日,题联于堂。”[227]阳明集中有《赠郭善甫归省序》,为正德十年所作,而郭庆于嘉靖五年才出仕[228],任山东清平县知县,因此阳明作此联最有可能的时间点应是其平宸濠之乱后,一方面阳明在江西,另一方面郭庆也曾于嘉靖初年至浙江访阳明,姑系于正德十五六年间。

105.《观善岩小序》[229][正德末年]

“善”,吾性也。曰:“观善”,取《传》所谓:“相观而善”者也。

《雩都县志》云:“罗田岩,距县五里,一名善山。两旁有岩相通,古称华严禅院,左为‘仕学山房’,屋岩下右曰‘观善岩’,阳明先生题笔,邑孝廉何春所辟也。”[230]而何春为阳明门人,《雩都县志》云:“何春,字元之,廷仁兄,弘治甲子(1504)举人……及王公守仁开府虔南,春谓弟廷仁曰:‘此孔孟嫡派也,吾辈当北面矣!’乃偕弟师事焉!”[231]故可知此序应作于正德末年。

106.《赠蒋泽》[232][正德末—嘉靖初]

平生心迹两相奇,谁信云台重钓丝。性僻每穷诗景远,身闻赢得鬓霜迟。

诗名为笔者所拟。《余姚县志》云:“蒋泽,字铁松,治礼经,性行高洁,不乐仕进,肆力稽古,以诗鸣,通晓天文杂术等书。然脱落世故,惟与善诗者日夕唱和。”[233]又蒋泽治《礼》,与阳明家学相同。按照《蒋泽传》在《余姚县志》中的位置,此文估计是阳明晚年居越时所作。

107.《赠侍御柯君双峰》长短行[234][正德十六年至嘉靖初年间]

九华天作池阳东,翠微堤边复九华。两华亘起镇南极,一万七千罗汉松。松林繁阴霭灵秘,疑有神物通其中。大者孕精储人杰,次者凝质成梁虹。**摩风雷壮元气,推演八卦连山重。大华一百四峰出愈奇,芙蓉开遍花丛丛。小华二十四洞华盖虚,连珠累累函崆峒。云门高士祷其下,少微炯炯沕溟冲。华山降神尼父送,宁馨儿子申伯同。三岁四岁貌岐嶷,五岁颖异如阿蒙。六岁能知日远近,七岁默思天际穷。十岁卓荦志不羁,十四五六诗书通。二十以外德义富,仰止先觉涉高风。谪仙遗躅试一蹴,文晶吐纳奔霓虹。阳明山人亦忘年,倾盖独得斯文宗。良知亲唯吾道诀,荒翳尽扫千峰融。千峰不断连一脉,岩崿崷崪咸作容。中有两峰如马耳,壁立万仞当九空。龙从此起云泼岫,膏霖海宇资化工。化工一赞两仪定,上有丹凤鸣雝雝鸣雝雝。和气充餐松,啮芝欲不老,飘飘洒逸如仙翁。小华巨人迹,可以匡天步。大华仙人坂,可以登鸿蒙。双华之颠真大观,尚友太华峨岷童。俯瞷八荒襟四渎,我欲跻攀末由从,登登复登安所止。太乙三极罗胸中,双华之居夫子宫。

《青阳县志》记云:“柯乔,字迁之,九都人。幼游李呈祥之门,笃志好学。及王守仁来游九华,乔师事之。”[235]此文是阳明为柯乔所筑之双峰草堂而作,又文中有“良知亲唯吾道诀”一语,所以作诗时间应是阳明正德十六年提出“致良知”之教后。

108.《五星砚铭》[236][正德年间]

五气五行,五常五府。化育纪纲,无不惟五。石涵五星,上应天数。其质既坚,其方合矩。蕴借英华,包含今古。

《平江县志》记云:“国初,县东关掘井,获砚一,正方石,色青,有白点五,高四寸,广两寸有奇。上刻小篆‘五星砚铭’四字;左傍署‘正德’,年缺;右署‘春王正月’;背面隶书铭曰:‘……’末署王守仁识,小印曰阳明。”[237]

109.《与友》[238][嘉靖元年二月至三月间]

先君初讳,号恸摧割,适承哀崩,毒弥深,未能匍匐走谢。倘蒙赐之惠临,幸得望见颜色,庶几复亲老亲之遗容,孤之愿也。荒无欠。孤守仁稽颡。

“先君初讳”一句,即说明阳明父亲刚刚过世,阳明心情仍在悲伤的情绪中,因此此信应作于嘉靖元年二月至三月间。

110.《与尚谦》[239][嘉靖元年三至六月间]

儿辈来,闻贵恙即欲往候,顾几筵不得少离,驰念何可言!山间幽寂萧散,于学力不为无助,论者或以雨后湿暑,草木郁蒸之气亦能中人,不若暂且移卧城中傍山小庵院,俟暑退复往,如何?为学工夫难得力处,惟患难疾病中。患难中,意气感发,尚自振励,小疴簿瘥犹可支持。若病势稍重,又在逆旅,精神既惫,积累易牵,即意思惝怳无聊,鲜不弛然就靡者。此皆区区尝所经涉,不识贤者如何耳?越人去,不克偕。怅怏!怅怏!汝山偶过杭,今晚若到,明日更遣儿曹同候。千万珍摄自爱。守仁拜手。

此信有另一版本,收录在钱明《〈王阳明全集〉未刊佚文汇编考释》文中,两相比较,此信约莫是钱版的下半部,但文意较通顺。钱版开头有云“所留文字,忧病中不能细看”,说明阳明丁忧在家兼身体有病,而其守丧期间是嘉靖元年二月十二日至三年四月。《年谱》又记云:“先生卧病,远方同志日至,乃揭帖于壁曰:‘某鄙劣无所知识,且在忧病奄奄中,故凡四方同志之辱临者,皆不敢相见;或不得已而相见。亦不敢有所论说,各请归而求诸孔、孟之训可矣……’”又此信中又说“俟暑退复往”,可见此信作于嘉靖元年三至六月间。

111.《与友人》[240][嘉靖元年二月至三年四月]

人间毒暑,正自无地可避,湖山中别有清凉世界,固宜贤者盘桓,而不能舍矣!孤在忧病中,既不能往,儿辈又以尘俗之绊复不能遣之往从,徒有怅望耳!还驾迟速,唯尊意所裁,不敢致期必也。守仁稽颡。

信名为笔者所拟。从信末“稽颡”一语,可知是阳明于正德十六年返回故乡省亲,隔年二月其父王华卒,因此在家丁忧三年期间所做。《年谱》说到阳明是三年四月服阕,所以著作时间应落在嘉靖元年二月至三年四月。

112.《与尚谦、诚甫、世宁》[241][嘉靖二年三到六月间]

前日贱恙,深不欲诸君出顾,正恐神骨亦非久耐寒暑者。乃今果有所冒,幸而不至于甚,亦足以警也。自此千万珍重!珍重!贱躯悉如旧,但积弱之余,兼此毒暑,人事纷沓,因是更须将息旬月,然后敢出应酬耳!味养之喻,已领盛意,守身为大,岂敢过为毁瘠。若疾平之后,则不肖者亦不敢不及也。所云《私抄》,且付之公论,未须深讲。山静若太古,日长如小年。前日已当面语,今更为诸君诵之。守仁白。尚谦、诚甫、世宁三位道契。文侍。

尚谦是薛侃(1486—1545,号中离,揭阳人),诚甫是黄宗明(?—1536,号致斋,鄞人),薛黄两人皆从学于阳明。而世宁为胡世宁(1469—1530,字永清,仁和人),通晓兵法,是与阳明共同平宸濠之乱的功臣,阳明极重之,尝语人曰:“永清才自不可一世,但恨不讲学耳!”胡闻之笑曰:“吾正恨阳明多此一讲学耳!”[242]此信应作于阳明平宸濠后归越所作,而“前日已当面语,今更为诸君诵之”一语,也表明三人也皆在越,查《年谱》记云:“(嘉靖二年二月)邹守益、薛侃、黄宗明、马明衡、王艮等侍,因言谤议日炽。”所以此信应在弟子们离开后才写的,因为如果弟子们都在,也无须多此一举。中又说到“兼此毒暑”,可见时间应是嘉靖二年三到六月间。

113.《回劄》[243][嘉靖二年十二月]

孤子王守仁稽颡,疏复司空堇山□先生大人乡丈执事。

守仁罪逆深至,去岁已卜葬先考矣!不意乃有水患,今冬复改卜。方兹举事,忽承手教,与奖过涘宠!然委使叙所著述,感怍惶悚,莫知所措,懵懵未死之人且不知有天地日月,又足以办此乎?虽然雅颂之音、韶英之奏,故其平生所倾渴者,丧复之后,耳目苟不废,尚得请与乐章而共习之。其时故不敢当首序之,僭或缀数语于简末,以自附于吴季子之末论万一其可也。窭人之室,虞有阙落,不可以居重宝,佳集且附使者奉纳,冀卜日更请千万鉴恕,荒迷无次。嘉靖二年十二月初三日,孤子守仁稽颡上。

厚币决不敢当,敬返璧,幸恕不恭。倘不蒙见亮复有所赐,虽简末数语亦且不敢呈丑矣,方拟作答,忽头眩呕仆,不能手书,辄口占令门人代笔,尤祈鉴恕!

李堂,字时升,鄞县人,成化丁未进士,累官工部右侍郎,总理河道,有《堇山集》。[244]

114.《与子台兄》[245][嘉靖元年—六年五月间]

病躯复为人事所困,今早遂不能兴闻。返棹及门,兼闻贵体欠调,为之惕然惭负。奈何!奈何!先公文字得暇即遣人呈稿,或须高德元再至,断不敢更迟迟矣!归见令兄,望悉此恳。粗肴物奉饷。从者不能出送,伏枕惶悚!惶悚!守仁顿首。

子台秋元世契兄文侍。余。

子台,未详何人。信中说到“世契”,可见阳明与其是世交。而“先公文字”一方面指的是王华(1446—1522)《垣南草堂稿》等著作[246],另一方面指出此信应作于王华殁(嘉靖元年二月)后。而观察信中之意,阳明写作的地点应该在家乡余姚之时,姑系于嘉靖元年到六年五月出征思田前间。

115.其一[嘉靖三年冬至后四日]

南来事向因在服制中,恐致迟误!伊家岁月已令宗海回报,令伊改图矣,不谓其事尚在也。只今道里远隔,事势亦甚不便,况者妻病卧在床,日甚一甚,危不可测,有何心情而能为此!只好一意回报,不可更迟误伊家也。况其生年日时远不可知,无由推算相应与否?

近日又在杭城,问得庚午一人,日时颇可,今若又为此举,则事端愈多,平生心性只要静简安闲,不耐如此劳扰也。有负此人远来之意,可多多为我谢之。冬至后四日,阳明字拜邦相挥使宗契。

欲做皂靴一双,寄去银九钱;又钱五分,买上好琴弦,望因便早寄。

信中有“向因在服制中”语,查阳明父亲殁于嘉靖元年,服制应至三年,《年谱》有云“(嘉靖三年)四月,服阕”。可见此信应作于无服制拘束之时。又“妻病卧在床,日甚一甚”。《年谱》记云:“(嘉靖四年)正月,夫人诸氏卒。”而此信中又云“冬至后四日”可见此信应作于嘉靖三年冬至后四日。“东瀛老先生”者为王启(1465—1534,字景昭,号学古,后更东瀛,黄岩人),此年为“刑部右侍郎”[247],为政有直声。

116.其二[嘉靖四年九月左右]

过往士夫及以里复□自杭城来,皆能备道东瀛老先生休休乐善,好德之诚侃侃,秉正斥谗之议,不胜敬服,不胜心感。后生浮薄狂懆,毁贤妬能者,闻东瀛之风亦可以愧死矣!而尚略不知所惭沮,亦独何以哉。家门不幸,区区之罪恶深重。近日祖墓复被掘毁,墓上天生瑞柏亦被斫伐,割心刳骨,痛何可言!近方归此,脩治圔邑,论议纷纷,皆以为孙氏所为,区区亦未敢便以为信。孙氏父子素所亲厚,三子又尝从学,此等穷凶极恶之事,我何忍遂以加于孙氏。姑告行府县缉捕,盗贼之徒七十余人,踪迹难掩,不久必能缉获。幸而与孙氏无干,非惟我家得申不世之冤,而孙氏亦得以洗无实之恶。不然则诚衣冠道谊之大不幸也。痛心!痛心!东瀛老先生坐是未能致谢,进见时,烦道恳苦,庐次草草不尽,阳明病夫拜手邦相挥使。

信中提到“孙氏父子素所亲厚,三子又尝从学”,父亲指得是孙燧(1460—1519,字德成,号一川),当宸濠发难之时,孙燧首先死之,阳明曾作《祭文》哭之。而其三子则是孙堪(1482—1553,字志健,号伯泉)、孙墀(1489—1556,字志朝,号仲泉)[248]与孙升(1501—1560,字志高,号季泉)。不仅三子从学于阳明,族子孙应奎(字文卿,号蒙泉)在阳明抚江西后回到家乡时,更率七十余人来拜师。[249]值得注意的是从孙升的文集中,看不出阳明与他之间的师从关系,连提到都只有几次而已,显然孙王两家当时关系紧张,反而在孙应奎的文集中开头即表明他从学阳明的过程。两者相较,大异其趣。由于孙燧在宸濠乱起即死之,乱平之后,兄弟三人亲赴江西迎亲归,但大哥孙堪因哀毁过度亦身故于父亲旁,而二哥还在父墓旁结庐守丧三年。所以此信中说道“近方归此,脩治圔邑”,所谓“此”应是指其祖先的墓地,查《年谱》记云:“(嘉靖四年)九月,归姚省墓。”也就是此时才知道祖墓被掘毁之事,因此写信的时间应是嘉靖四年九月左右。

117.其三[嘉靖四年十二月十八日]

南京陈处亲事,得在今冬送至杭城,就在邦相家里住下,择日取过江来,甚好。若今冬缓不及事,在明春正月半边到杭亦可。家下人多不停当,无可使者,须邦相处遣一的确人,到彼说知之。嫁装之类,皆不必办,到杭后自有处也。宗处人还,可多多上覆他。阳明字致王邦相挥使宗契,十二月十八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