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典》史论也涉及对历史人物的评价。作为一个宦途多年的史家,杜佑对执法公正的官员十分崇敬,上文说到他对西汉张释之的评价,就是一例。他对本朝的徐有功也十分钦佩。《刑法典·刑法七》详记徐有功执法之事,说徐有功处在“周唐革命”之际,“告密之辈,推核之徒,因相诬构,其行深刻”,“朝野屏气,道路以目。于斯时也,谁敢忠正”?而徐有功“遂于群邪之侧,众谄之傍,孑然介立,守法不动,抑扬士伍,慷慨朝端,始卒不渝,险易如一。于是酷法之吏,诬告之人,见嫉甚于仇雠矣”。于是杜佑评论说;“详观徐大理之断狱也,自古无有斯人,岂张、于、陈、郭之足伦,固可略举其事。且四子之所奏,多逢令主(自注:‘西汉文帝时,张释之,为廷尉;于定国,宣帝时为廷尉;东汉陈宠、郭躬,章帝时为廷尉,皆遇仁明之主。’),诚吐至公,用能竭节。若遇君求治,其道易行。武太后革命,欲令从己,作威而作周政,寄情而害唐臣。徐有功乃于斯时,而能定以枉直,执法守正,活人命者万计;将死复舍,忤龙鳞者再三。以此而言,度越前辈。”杜佑评价历史人物,不仅仅是一般地从历史人物的品质或事功去论其高下,而是特别着重于说明历史人物所处的历史环境,从而加重了评论的分量。同时,他也注意到从历史人物的比较中做出不同的评价。
反对轻薄浮华、主张务实“从宜”,是《通典》史论所一再强调的。在《食货典·食货七·历代盛衰户口》的史论中,杜佑在论到玄宗天宝末年户口锐减的问题时指出:
直以选贤授任,多在艺文,才与职乖,法因事弊。隳循名责实之义,阙考言询事之道。崇佚之所至,美价之所归,不无轻薄之曹,浮华之伍。习程典,亲簿领,谓之浅俗;务根本,去枝叶,目以迂阔。风流相尚,奔竞相驱,职事委于群胥,货贿行于公府,而至此也。
这是无情地揭示了轻薄浮华之辈误国的事实。在同一篇史论中,杜佑高度评价了隋朝高颎的务实精神,说他“先敷其信,后行其令,烝庶怀惠,奸无所容。隋氏资储遍于天下,人俗康阜,颎之力也”。
杜佑出身于门阀士族,《通典》又以百卷之巨叙述沿革礼和开元礼,从这两点来看,杜佑有重礼的一方面。但杜佑的重礼,并非陶醉于礼,更不是迷恋于礼的繁文缛节。《礼典·礼三十四·沿革三十四·宾礼一·总叙》说:
自古至周,天下封建,故盛朝聘之礼,重宾主之仪,天子诸侯,卿大夫士,礼数服章,皆降杀以两。秦皇帝**平九国,宇内一家,以田氏篡齐,六卿分晋,由是臣强君弱,终成上替下陵,所以尊君抑臣,置列郡县,易于临统,便俗适时。滞儒常情,非今是古。《礼经》章句,名数尤繁,诸家解释,注疏庞杂。方今不行之典,于时无用之仪,空事钻研,竞为封执,与夫从宜之旨,不亦异乎!
在这里,杜佑从历史上说明了宾礼是怎样产生的,进而说明了宾礼是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们的事情。自秦统一后,实行郡县制,这种宾礼也就变得不像原先那样重要了。他不赞成人们热衷于“方今不行之典,于时无用之仪”,认为这同“从宜之旨”是大相径庭的。可见杜佑对礼的解释,一是包含着朴素的历史主义成分,二是显示出明确的批判精神。上文所提到的他对祭尸礼的看法,在性质上也是如此。这跟他自己郑重表明的“不为章句之学”是表里一致的。由此可以证明,杜佑对于礼,也有严肃批判的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