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关于主会通(1 / 1)

再说主会通。《通典》主要取材于历代正史书志,它跟后者最大的区别是:《史记》以下历代正史书志大多只记一代或数代典制,属于典章制度的朝代史;而《通典》则将历代正史书志融会贯通,撰成一书,成为典章制度的通史。

自班彪、班固父子著《汉书》至杜佑《通典》问世以前,六七百年间,史学有了很大发展。从历史编纂上看,这个发展主要表现在一个个朝代史的著述取得了很大成就,刘知幾《史通·古今正史》篇对此作了总结。可是,这期间的通史著作,几乎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通典》的问世,打破了通史撰述上的沉寂局面。从班固到杜佑,在关于通史撰述问题上,是沿着一条否定之否定的道路发展下来的。所谓“否定之否定”,并不是完全回到原来的道路上去,它应包含着发展和前进。《通典》作为典章制度的通史,它继承了《史记》等通史之“通”的传统,而在内容上和形式上又都有新发展,开创了中国古代史学史上通史撰述的新格局。关于这一点,章学诚是看得很重的。他说:

梁武帝以迁、固而下,断代为书,于是上起三皇,下讫梁代,撰为《通史》一编,欲以包罗众史。史籍标“通”,此滥觞也。嗣是而后,源流渐别:总古今之学术,而纪传一规乎史迁,郑樵《通志》作焉;统前史之书志,而撰述取法乎官礼,杜佑《通典》作焉;合纪传之互文,而编次总括乎荀、袁,司马光《资治通鉴》作焉;汇公私之述作,而铨录略仿乎孔、萧,裴潾《太和通选》[66]作焉。此四子者,或存正史之规,或正编年之的,或以典故为纪纲,或以词章存文献,史部之通,于斯为极盛也。[67]

章学诚提出的这四部通史书,唐、宋各占两部,而以《通典》为最早。他说《通典》“以典故为纪纲”,“统前史之书志,而撰述取法乎官礼”,这就指出了《通典》在历史编纂上的主要特点。对这一主要特点,近人梁启超又作了进一步阐述。他认为:

纪传体中有书志一门,盖导源于《尚书》,而旨趣在专纪文物制度,此又与吾侪所要求之新史较为接近者也。然兹事所贵在会通古今,观其沿革。各史既断代为书,乃发生两种困难,苟不追叙前代,则源委不明;追叙太多,则繁复取厌。况各史非皆有志,有志之史,其篇目亦互相出入。遇所阙遗,见斯滞矣。于是乎有统括史志之必要。其卓然成一创作以应此要求者,则唐杜佑之《通典》也。……此实史志著作之一进化也。[68]

“正史”书志源于古代礼书,梁启超说书志“导源于《尚书》”是不妥帖的。但梁启超所说的记述典章制度的史书“贵在会通古今,观其沿革”的论点,无疑是很中肯的。他认为《通典》恰是“统括史志”、“会通古今”、“卓然自成一创作”的历史撰述的看法,当然也是正确的。

《通典》“以典故为纪纲”、“统前史之书志”而又有“会通古今”的特点,在历史撰述上收到了很好的社会效果。《旧唐书·杜佑传》在讲到《通典》的时候说:“其书大传于时,礼乐刑政之源,千载如指诸掌,大为士君子所称。”这里连用两个“大”字,可以使人想见,《通典》的问世,确有使人耳目一新之感。诚然,《通典》的“会通古今”,无疑是继承了司马迁的“通古今之变”的撰述思想的余绪,这是很可贵的。然而更可贵的是,《通典》“以典故为纪纲”,开创了撰述通史的新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