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划时代的史学批评著作——《史通》(1 / 1)

第一节 魏晋至唐初史学批评的演进

早在先秦时期,从孔子对董狐的评论[1]、《左传》对《春秋》的评论[2]、孟子对孔子作《春秋》的评论中[3],中国史学已经产生了最早的史学批评。到了两汉时期,司马迁对《春秋》的评论[4],班彪、班固父子对《史记》的评论[5],把中国史学的史学批评推进到自觉的阶段。这些史学批评,一般说来,还是针对具体的史书、史家而展开的,尚未出现一般意义即普遍意义上的史学批评。

从魏晋至唐初,史学批评有了进一步发展,其特点是:一方面是从比较的角度展开史学批评;另一方面是在对史学发展的进程和总相作概括中展开史学批评,从而把史学批评推进到更加自觉的、新的发展阶段。晋人张辅以马、班作比较进行评论,目的是要说明什么样的史家可以称为“良史”。他认为:

迁之著述,辞约而事举,叙三千年事唯五十万言;班固叙二百年事乃八十万言,烦省不同,不如迁一也。良史述事,善足以奖劝,恶足以鉴诫,人道之常。中流小事,亦无取焉,而班皆书之,不如二也。毁贬晁错,伤忠臣之道,不如三也。

迁既造创,固又因循,难易益不同矣。又迁为苏秦、张仪、范雎、蔡泽作传,逞辞流离,亦足以明其大才。故述辩士则辞藻华靡,叙实录则隐核名检,此所以迁称良史也。[6]

张辅从史文烦省、作史宗旨、价值标准等几个方面对马、班作了比较,其结论是班不如马,而司马迁堪称“良史”。

南朝宋人范晔撰《后汉书》,对班彪、班固作长篇传记,叙班氏父子言行颇详。其论班彪、班固评司马迁时写道:

司马迁、班固父子,其言史官载籍之作,大义粲然著矣。议者咸称二子有良史之才。迁文直而事核,固文赡而事详。若固之序事,不激诡,不抑抗,赡而不秽,详而有体,使读之者亹亹而不厌,信哉其能成名也。彪、固讥迁,以为是非颇谬于圣人。然其论议常排死节,否正直,而不叙杀身成仁之为美,则轻仁义,贱守节,愈矣。[7]

这个比较同张辅的比较有所不同,范晔是直接针对班固对司马迁的评论而做出的评论,并从中提出自己对班固的评论。张辅的史学批评,口气要平缓一些,范晔的史学批评就比较尖锐了。不过他们的史学批评,大致是针对马、班而展开的。但是,应当承认,对于千百年来关于马、班比较而引发的史学批评,张辅、范晔二人是产生了重大影响的。

从对史学发展的全貌和总相中展开史学批评,当始于南朝梁人刘勰。他的《文心雕龙·史传》篇,是史学史的专文,也是史学批评的专文。其开篇,首先,从“开辟草昧,岁纪绵邈,居今识古,其载籍乎”,依次叙述史学的演变,一直讲到“至于晋代之书,繁乎著作”,其间自也时时有批评的言论。其次,他讲到史书的原则是“按实而书”,不论是纪传体还是编年体,在撰写中对于史事的“总会”是最难的事情。再次,他讲到作史的“信史”原则,批评“传闻而欲伟其事,录远而欲详其迹”、“述远则诬矫,记近则回邪”的作史态度。最后,他称赞“直笔”的重要,认为这是“良史”的天职和本分。他称赞周公、孔子创立史书体裁,称赞左丘明的文史,称赞南史、董狐的直笔精神。

《文心雕龙·史传》篇的重要性,在于它是从具体的史学批评转向一般的史学批评的标志,是史学批评走向成熟的表现。唐初,史学家撰《隋书·经籍志》,于史部书分为十三类,史部书有大序、各类有小序,其所论述,既是学术史的表述,又是史学批评的反映。

以上关于魏晋至唐初史学批评的演进中所提出的许多问题,对后世史学批评的进一步展开,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尤其是刘勰《文心雕龙·史传》篇,对刘知幾《史通》这一有系统的史学批评专书的问世,在思想上和撰述形式上都提供了有益的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