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从世界历史到现代资本主义世界体系(1 / 1)

20世纪40年代以后,一些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赢得了政治独立,同时在社会发展道路上又选择了资本主义。按照西方现代化理论,现代化本质上是西方化,发展问题就实质而言,就是非西方国家通过“西化”实现本国的现代化。然而,这些不发达国家在“西化”过程中并未走上现代化道路,甚至连原先那种不发达状态也未摆脱。于是,一批社会发展理论的研究者便把目光转向马克思,力图运用唯物主义历史观来分析当代资本主义以及后发展问题。

1957年,美国经济学家保罗·巴兰在其名著《增长的政治经济学》中明确指出:“世界资本主义体系形成了发达和不发达这两个对立的部分”,当代不发达国家的资本主义发展和发达国家历史上的资本主义发展具有不同的性质;当代落后的资本主义国家不可能再沿着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已经走过的道路继续发展,只有经过社会革命才能形成利于社会发展的社会制度。

巴兰之后,德国的弗兰克提出了“不发达的发展”理论,对当代世界的不发达问题进行开拓性的系统研究。在弗兰克看来,当代的“不发达”并不是“原发”状态,而是“后发”过程。换言之,这种“不发达”是由于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被发达国家剥削和控制所造成的一种扭曲的发展形式。“不发达并不是由于孤立于世界历史主流之外的那些地区中的古老体制的存在和缺乏资本的原因造成的。恰恰相反,不论过去或现在,造成不发达状态的正是造成经济发达(资本主义本身的发展)的同一历史进程。”[21]

希腊的伊曼纽尔则对国际交换中的“不平等交换”进行了系统研究,认为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不平等交换是在生产价格规律的基础上,通过间接剥削的形式实现的。

在弗兰克等人探讨的基础上,美国社会学家沃勒斯坦运用唯物主义历史观对当代资本主义体系作了整体研究,在20世纪70—80年代提出了世界体系理论。在一般场合下,沃勒斯坦是把“世界体系”和“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当作同一概念使用的,并认为“世界体系是一个社会体系。这一体系由不同分界线、结构体、群体、法律条例及其相互依存性所构成”[22]。

沃勒斯坦首先把世界体系分为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两大部分,认为世界体系的基本结构由“世界经济体”(World-Economy)与“国际体系”(Interstate-System)组成。

按照沃勒斯坦的观点,由国际分工或世界性的区域分工组成的世界经济体构成世界体系的经济基础,世界体系首先是一个“经济实体”;世界经济体的存在必然要求形成一种有利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运行和发展的世界政治结构,这就是由主权国家所组成、以强国欺凌弱国为基本特征的“国际体系”。

作为世界经济体的上层建筑,“国际体系”的形成和发展都取决于世界经济体的状况和要求。同时,只有借助于这种国际体系,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才能实现对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剥削,才能有效进行整个资本积累。

其次,世界体系是个整体,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每个民族或国家的发展都受到这一规律的制约和支配。在沃勒斯坦看来,世界体系是一个有其自身生命特征的社会机体,正是这种整体运动规律决定了具体民族、国家的发展形式。发达与不发达,都不是具体民族、国家自身的问题,而是世界体系整体发展在各个组成部分上的具体反应。

因此,研究世界体系中的任何一个民族、国家的社会发展,首先必须确定这个民族、国家在世界体系中的位置,然后检验它在体系中的演化过程,以及这个体系的其他部分在体系内运动的因果关系。

再次,世界体系是“中心—半外围—外围”的动态结构。沃勒斯坦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质上是一种世界体系,这一体系形成于16世纪的“欧洲世界经济”,在这一时期,西欧发达国家通过暴力分配世界市场,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17—19世纪,西欧资本主义不断地扩大世界体系,在这个过程中,西欧发达国家成为这个体系的“中心”,俄国成为“半外围”,亚非国家则成为“外围”;20世纪,“中心—半外围—外围”的关系扩展到全球范围,资本主义不断地把处于世界体系之外的民族、国家“转化”为世界体系的外围或半外围地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本质就体现在“中心—外围”的关系中。

按照沃勒斯坦的观点,资本原始积累只是资本积累过程的开端,在世界体系中,已经实现工业化的中心国,通过不平等交换剥削、掠夺非工业化国家,这是整个资本积累的过程,是世界资本主义的资本积累过程,外围国的不发达正是这种资本积累的产物。同时,这种不平等交换、资本积累过程又使“中心—外围”结构不断地得以再生产;处于外围的民族、国家本身可能处在前资本主义经济中,但由于它们与世界体系内部分工相联系,因而在总体上属于世界资本主义经济的一部分;“半外围”国家具有“中心”和“外围”的二重性,它或者发展成为中心国,或者落入外围国,而中心国也有可能落入半外围国的行列,“中心—半外围—外围”是一个动态结构。“中心—半外围—外围”是当代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内在结构。

最后,当代社会主义是世界体系运动过程所决定的一种社会发展形式,同时,它又是当代世界体系中的“反体系力量”。按照沃勒斯坦的观点,在世界体系中,经济较为落后国家要改变其外围国的地位,就必须走社会主义道路,社会主义本身就是不发达国家在世界体系中寻求再生之路而作出的一种反应;社会主义自身还不能构成一个体系,也无法回避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制约甚至支配,但社会主义又是“反体系力量”,它可以改变本国与世界体系的政治关系,并凭借在国际政治中的地位来争取世界市场。

沃勒斯坦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质上是世界性的,因而资本主义的灭亡必然是世界性的,资本主义在世界范围内扩张的极限就是其灭亡的时间。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是世界体系内在矛盾运动的必然结果,社会主义生产方式也只有在新的世界体系中才能得到全面实现。

可见,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理论立足于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的基础之上,同时又拓展了唯物史观的研究领域:对当代世界中发达与不发达的相互并存进行了系统研究,深化并具体化了马克思关于“生产的国际关系”构想,把马克思的生产价格理论扩展到国际生产价格的研究中,从而揭示了世界资本主义的整体发展规律。同时,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理论以全球性的宏大视野对当代资本主义、发达与不发达现象进行了总体性分析,打破了20世纪60年代“依附论”以国家为单位的分析框架,在当代社会发展理论中独树一帜,实际上代表着运用马克思主义历史观和经济学理论分析社会发展问题的趋势。正因如此,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理论被称之为“雄心勃勃的具有马克思主义色彩的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