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皮肤存在着许多瑕疵:我的鼻子一侧有一颗痣。
如果我活在250年前的法国,那就好了。我在百科全书中看到,路易十五时代,痣很流行。那些强调自己皮肤美丽白皙的时髦男女,特别喜欢胶粘塔夫绸制的黑痣。还有许多样式可供他们选择:低调的人可以选择简单的斑点,真正时尚的人会选择各种不同的形状——星形的、新月形的、昆虫或符号形状的。贴片的位置也很重要,因为它们有自己的语言:眼角的,象征着热情;而在额头中间的,则代表尊贵。女士们都喜欢随身携带着贴片盒,以方便在皇家舞会上换一片新的。
我脸上的痣很悲惨,不是长颈鹿或蜘蛛形状的,只是个普通斑点,有一块巧克力碎片那么大,颜色也很像。不幸的是,它没有招来宫廷女士们的微笑和媚眼,反而激发了介于好奇和吃惊的凝视。
我在看过一次皮肤科医生之后(是非常亲切友好的艾琳·兰布罗萨医生),决定祛除它,还有我背上那颗让她担忧的痣,因为它不是对称的。
我们平常说的痣,医学术语是色素痣,是产生了棕黑色色素的异常皮肤细胞团。每个白种成年人身上平均有30颗痣。这不是小的健康问题,每年有超过100万人被诊断出患有皮肤癌。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在全球范围内,每年至少有5万人死于由痣引起的皮肤癌。
几天之后,我去找了一位整形外科医生,他是一个正统的犹太人,戴着一副带有微型望远镜的眼镜,他研究了我的痣后,说了他的分析。
“这东西几乎有普罗维登斯(4)那么大!”
还好,至少他说的是一个中等规模大小的城市。
医生花了整整20分钟给我做手术,我看不到手术时的场景,但是我感觉到了针刺般的疼痛,听到了像划金刚砂板一样的刮擦声,闻到了皮肤灼烧的味道,还感觉到了我的鼻孔里有丝线拉扯。
这位医生很好,而且显然是行业里的佼佼者。他也很健谈,但我知道闲聊可能会影响工作表现,所以就用单音节词回答了他的问题。手术的过程中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我对简短回答他的问题感到有点儿愧疚。
当我回到家时,朱莉正在她的办公桌前支付一些账单。她抬起头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凝视着我,就好像在努力解答一道四维拓扑问题一样。
“你把痣去掉了?”
我点了点头。
“你都没有提前告诉我?没有提醒,也不打算让我争辩一下?”
我耸了耸肩。
“这是你的一部分,它已经在你身上42年了。”
她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我突然紧张不安起来,我没有想到她对一大块黑色素会有这么多的情感。
“那我是应该留着它吗?”
“不,我很高兴!非常高兴!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以前对它的想法……”
原来朱莉那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欣慰和惊讶的眼泪。我们结婚已经十几年了,但是朱莉因为害怕伤害我的感情,所以从来没有提起过我的痣。我开始好奇,还有什么秘密是她出于礼貌而没有说出来的?
一周之后,兰布罗萨医生打电话通知我,从活检结果来看,我鼻子上那颗痣是良性的,但是我背上的那颗痣是非典型性的。
听起来好像不大好。如果是电影,非典型的可能是很好的,但从医学上讲,我希望它尽可能是沉闷的、乏味的和典型的。
“它不符合癌症的标准,但是也没有足够的非典型性特征来诊断它是一个黑色素瘤。但它仍然是不典型的。这对你在写的这本书是一件好事,你有过一次皮肤科的预约治疗经历了。”她说道。
如果我没有发现它,它可能会在几年内变成癌症。
这是另一个关于死亡的小警钟——我的身体充满了各种不完美,其中任何一个都可能打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