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放弃雪地车(1 / 1)

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虽然宇宙能把他摧毁,但人比摧毁他的宇宙更高贵。

——帕斯卡

12月27日 宿营地同昨天

今天早上我们俩还在睡梦中,就被队员们激烈的争论吵醒了。原来计划今天要把170雪地车留在这个营地,那么如何处理它原先拖载的集装箱就成了棘手的问题,集装箱里装的主要是大型科考设备。机械师认为要用3辆车拖挂原先4辆车的辎重很困难,要改变现有雪地车负载过重的状况就必须减负。生活舱、乘员舱和发电舱是肯定不能抛下的,油料也不能扔,那么唯一可能甩下的就只有集装箱了。这个集装箱自重就有2.4吨,再装上2套冰钻、2台自动气象站、冰雷达和航空餐后就更重了,如果不拉它车队就轻快许多。但队里的科研人员不同意这个方案,对于他们来说,减科考设备就像减命根一样,如果科研设备减了,他们的科考项目无法实施,那么这次进内陆冰盖的意义就不大了,他们还是希望车队把集装箱带上接着走。

考虑到科研人员的工作需要,机械师们最后还是同意今天把集装箱拉上尝试再拖40公里再说,如果到那还是拖不动,就只能将集装箱抛下,放置在距中山站800公里的地方,那里有可能成为今后Dome-A科考站的物资补给中继点。既然集装箱还是很难摆脱被抛下的命运,所以科研人员就希望将集装箱里的科考设备化整为零,放在剩下的3辆雪地车后。大家先把雪橇上的油桶重新摆放,以便腾出空间将放在集装箱里的航空餐、冰钻和自动气象站转移过来。我们把航空餐放在三号车雪橇上,冰钻设备放二号车,自动气象站放一号车,集装箱里的物资被放上后,雪橇就再也没有空间了。从集装箱卸下来的冰样箱支架也被安装到了生活舱底部,46个冰样箱随后也被捆扎在生活舱外。

今天宿营地的风很大,这使得-20℃的气温显得更加低了,但科考队员转移物资的脚步并没有因此而放慢。经过3个小时的努力,集装箱的移舱工作完成了。因为170雪地车要在这里停放1个月,等我们返回时争取再开回中山站。为了防止漏电,机械师将车载电瓶卸了下来。卸电瓶时,170雪地车的机械师崔鹏惠依依不舍,马上就要和在一起战斗16天的战友告别了,回程时能不能把它开回去更是个未知数。老崔管这辆车叫老伙计,他说原计划这辆车这次只跑500公里就该不走了,到今天已经多跑出260公里,对于我们车辆紧张的内陆队来说,这辆老爷车是功臣。

为了减轻3辆雪地车的负重,从Dome-A回程需要的一些食品物资也被我们留在了这个营地,和170雪地车放在一起。这里风雪很大,为了防止车里被灌雪而无法启动,我们用苫布将整个车完全包裹起来,也许一个月后返回时,这里的积雪会埋住小半个车身。往前走,下面的路会更加艰难,因为我们只有3辆雪地车了。

⊙营地刮起了大风。

已知的、画在地图上的、而且彼此之间互有联系的世界面积比以往的任何时代都来得大,其相互之间的联系更是令人无法想象的快速。

——艾瑞克·霍布斯鲍姆《革命的年代》

12月28日 宿营地经纬度:76°32'28"S,77°01'28"E 海拔2816米,气温-20.1℃,冰厚2540米 距离中山站820公里

重新编组的车队出发了,3辆雪地车要拉原先4辆车的辎重,每辆车的负载增加了不少,今天准备走走看能否拉着集装箱继续走。好在今天的路况不错,硬雪带上冰丘少,基本上很平缓,车重了车速自然就慢下来了,生活舱里的颠簸也就小多了,躺在**休息的不错,但就是觉得脚冷。

在南极内陆上看不到什么变化,只有茫茫冰原。这个地带的冰雪积累率很高,张胜凯根据原先记录的GPS点找不到沿途几年前立下的标杆,应该是被积雪掩埋了。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就会在当年插杆记录的GPS点上挖雪坑把标杆找出来,以此测算当地的积雪率。以往一般向雪地下挖1米多就可以发现标杆,今天有一个点我们往下挖了2米还是没找到标杆,看来这里的雪积得太厚了。

在遇到陡坡时,能感觉到雪地车动力下降的很厉害,速度明显变慢,看来再拉着集装箱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下午,我们决定在距离中山站806公里的地方抛下集装箱,这里地形平缓,可以起降飞机,是Dome-A中继站的备选站址。我们把集装箱抛下,下面的雪橇等我们返回时再挂上拖回出发基地。甩掉集装箱后,雪地车一下子减少了两吨多的重量,老盖的雪地车开起来轻松多了。

◎中国在南极内陆建站时,要在途中设立1~2个燃料补给和内陆航空降落点的中继站,为内陆站和远距离内陆考察提供支持。中继站选址要选择避开下降风区和冰裂隙区,雪面平坦且较为坚硬、雪积累率和冰流运动速率较低的地方。

今天到了820公里宿营地时,李队长还对提前抛弃集装箱不太甘心,叫来老徐商量能不能再拉回来。根据李院生的计划,这次在内陆冰盖Dome-A地区最高点要建立一个临时观测站,这个集装箱就是具有象征意义的观测舱。现在因为车况不好集装箱要提前放下,计划赶不上变化,这让李队长一想起来就懊恼地说想喝敌敌畏。为了打消李队长的幻想,老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告诉他再往下走,海拔会快速升高,要是再拉上集装箱的话,如果3台240雪地车因为负载过重出状况了,那损失可比在Dome-A放个观测舱大多了,老李听了这才作罢。

晚上和后方电话联系,节目组说从27日开始,与央视网联合举办给南极内陆队员新年寄语的征集活动,许多队员家属已经开始投稿。节目组还给我们布置了两个任务。首先是内陆队在元旦要举行升旗仪式,队员一人一句的祝福和集体的一句口号要在当天传回去。其次,今天是央视社会与法频道开播的日子,社教中心希望我们录一段来自南极内陆的祝福传回去,要用在频道的宣传片里。我和亚玮就以内陆队营地为背景拍了一句祝福——我们在南纬76°32',东经77°01',地球最南端向社会与法频道的开播表示最遥远和最诚挚的祝福!

录完祝福时,看到老盖正端着水仙花从身边经过。他对这盆宝贝水仙花可真是呵护有加,每天宿营时他要先把自己睡觉的后车厢暖气打开,等车里温度上升了才把水仙花从驾驶室搬来。到第二天早上,他会先把驾驶室的暖气开好,再把水仙花从睡觉的后车厢搬到驾驶室。老盖这么搬来搬去就怕花骨朵被冻伤了,现在水仙花已经开始开花了,给冰盖上带来了一丝绿色。

晚上,我们把放弃170雪地车和社会与法频道开播祝福这两个片子编好后,就立马开始回传。因为后方节目组说现场报道量目前有些吃紧,我们把今天的片子传回,才能保证次日节目的正常播出。今晚卫星传输的还算顺利,有一个片子只有画面没声音,我们就用别的信道再传了一遍声音,问题就解决了,现在已经过了南纬75°的海事卫星服务范围,能传回去已经很不错了。节目一直传到凌晨,我得等传完后根据写好的解说词配音让后方录下来。为了追求现场感,我要负责所有的前方画面配音。一晚上没睡觉,配音时已经困得不行了,不仅脑子恍惚断句老出错,而且“口条”也不顺,几分钟的解说词竟配了十几分钟,感觉我要再这么严重缺觉地工作,不到Dome-A就得崩溃。

我们所能有的最美好的经验是神秘的经验。它是坚守在真正艺术和真正科学发源地上的基本感情。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12月29日 中继站宿营地经纬度:76°25'05"S,77°01'52"E 海拔2824米,气温-21℃,冰厚2550米 距离中山站806公里

早上刚躺下10分钟还没睡着,童医生就进生活舱准备做早饭了。他刚一推门,我俩就一起大喊“童扒皮”,把他吓了一跳,他以为我们睡的正香呢。老童说今天早上他是被李队长叫醒的,他起来后看李队长又躺下睡回笼觉了,他觉得应该管李队长叫“李扒皮”。其实老童每天早起给大家做饭很辛苦,在大冷天早早钻出温暖的睡袋是需要毅力的,我觉得更应该叫他“童长工”。

⊙美丽的冰丘让我又爱又恨。

队员们吃完早饭出发后,生活舱重归平静,我俩才算能安稳地睡下。尽管一晚上没睡很疲惫,但老被冰丘颠簸给震醒,换了无数个睡姿,不是觉得胳膊疼,就是觉得胸闷,就在这痛苦的半梦半醒之间挣扎。

快下午4点时,雪地车停下来,童医生突然撞门进来说出大事了,说第一辆雪地车的雪橇坏了,这个装满了航空煤油的雪橇就拖挂在我们生活舱前面,让我们赶紧起床去拍。

原来,我们行驶了34公里后就停车中途加油,在机械师例行检查时,徐霞兴发现他车后拖载雪橇的牵引转向三角架断了,断裂的主轴位置是不能电焊修复的。这个故障是大家始料不及的,因为这次雪橇都是从德国新买的,没想到在内陆颠簸的路况中提前退休了。如果拉着这个雪橇继续前进,在持续颠簸后两个雪橇板就会断裂分离,这一“劈叉动作”将使上面的载货平台掉下来,无法装载航空煤油就不能保证雪地车用油,我们不仅无法再向冰盖最高点挺进,自身的生命安全也会受到严重威胁。我坐在断裂的雪橇三角架上拍了一段现场报道,告诉观众这次雪橇损坏是我们出发以来面临的最严峻考验。

经过讨论,科考队决定返回昨天那个宿营地,因为在那里有我们为了减轻负载而抛下的集装箱,集装箱下的那副雪橇是完好的,把它从集装箱底部卸下来换上就可以继续向内陆前进了,但这么走回头路就意味着我们要损失一天的时间了。

返回上一个营地已经是晚上9点了,我们先热饭充饥,大家午饭都没有心情吃,所以现在都很饿。填饱肚子后,我们马上开始把将重达2吨多的空集装箱从雪橇上卸下来。这个工作只能靠我们13个人完成,在南极内陆既没有大型起重设备,也没有大量人力可以支持。在这种时候,机械师们的经验就显得尤为重要了,从他们镇定自若的表情可以看出,显然已有解决之道了。

在机械师的指挥下,一部分队员们先用长木棍把集装箱从一头撬起,在集装箱被顶起的时候,另外的队员赶紧卸下里面的锁定螺栓,这样集装箱和雪橇之间就没有连接装置了。雪橇上的4个锁定螺栓按照这种办法一一被取出,撬起沉重的集装箱时我感觉气喘得厉害,心跳很快,看来在缺氧环境下工作有些体力不支了。

卸下锁定螺栓后,我们就要把雪橇从集装箱下抽出来,机械师准备利用2辆雪地车来完成这项工作。他们用钢缆将雪地车和集装箱连接好,开动雪地车慢慢拉动集装箱,为防止雪橇随集装箱移动,另一辆雪地车反方向拉动雪橇,这就要求两位机械师默契配合,无论哪一辆车方向拉偏了,集装箱就会侧翻滚落下来,这2吨多的大家伙靠我们13个人是无法将它扶正的。经过几十分钟的努力,集装箱被拉下雪橇,我们就把这副雪橇挂上了雪地车,悬在大家心头的石块这才落了地。我们在集装箱上写上“中国第21次考察队内陆冰盖科考队”,把它留在这里作为内陆中继站的标志物。

⊙我们按年龄排序在集装箱上签名后合影。

宿营后,我把今天转移雪橇的节目编完,用铱星上网了解到今天在印度尼西亚发生了8.9级大地震,引发的海啸夺去了数万人的生命。感觉自己现在与世隔绝了,只能通过朋友转发来的新闻概要才能和世界保持关联,有点“山中才数日,世上几千年”的隔世感觉。

◎南极大陆是地球上最大的地震活动明显不发育地区,世界标准地震记录网只记录到南极为数极少的地震活动,而且通常是由冰川运动所引发的,只有1985年监测的地震是地质构造活动引起的,这是唯一的一次南极地震。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杜甫《春望》

12月30日 宿营地经纬度:76°50'45"S,77°01'32"E 海拔2874米,气温-28.2℃,冰厚2650米 距离中山站854公里

中山时间上午11点,我们从中继站营地出发了。一路走的比较顺利,4个半小时后,我们就又回到了昨天中途加油发现雪橇断裂的地方,我们就在这里宿营,对燃油和物资进行重新整理,也对我们记者所在的生活舱物资进行了减负。

马上就到元旦了,我们内陆冰盖队要向国内传回地球最南端的新年祝福,我们考虑到南极和北京的时差,更重要的是卫星传送不稳定,决定今天就在营地提前拍摄升旗仪式和祝福,这个节目将在元旦当天的央视一套新闻里播出,还要由李院生队长向观众介绍目前内陆队的工作情况。

老徐和老崔用测定积雪率的标志杆做了一个简易的旗杆插在营地中央。凌晨1点,由这两位机械师在距离祖国14000公里的南极内陆升起了鲜艳的五星红旗,其他队员面向祖国方向排成一列,右手按在胸口高唱国歌,在地球最南端发回对祖国的祝福,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激动。此时的气温已经接近-30℃,大家都冻的够戗,认真配合我们记者用不同机位拍了几遍升旗的镜头。我以升旗仪式为背景做了一段出镜报道,李院生也接受了我们的采访,因为上新闻节目的时间有限,只给他留了20秒采访时间,老李有些紧张,总是说错,NG了好多次后,才算拍了一段比较连贯的,我拍得手和脸都冻僵了。拍完升旗仪式后,我就赶紧回生活舱编辑,抓紧时间编好后传回国内。

⊙机械师在冰盖上升起五星红旗。

今天传片子还是不太顺利,怎么都找不到信号,看来海事卫星到了高纬度地区还是不好用。目前海事卫星B站只从南纬78°以北传回过视频信号,此次我们要到达的冰盖最高点在南纬80°以南,视频信号能否传回还是个未知数,因此在南极内陆深处用海事卫星回传节目是传输手段上的一次大胆尝试。这里处于地球的底端,传送信号时,卫星天线板不是冲着天空去找卫星,而是冲着地皮向下放,只有这样才能擦着南极内陆的地表把信号传到天上卫星上。

卫星电话的手柄一直闪着红色三角,这说明信号不稳定。尽管海事卫星的服务范围在南纬75°以内,但是它会发生一定的飘移,出现在75°以南的上空,我们就是利用这个短暂的飘移时间回传片子。因为海事卫星还会调整回正常覆盖范围,所以每次传输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而且能传通的时间也因我们宿营地纬度的变化而改变。我们这次就是一直试到了次日中山时间早上6点(北京时间9点)才找到了卫星,好在升旗仪式的片子只有1分半,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传完了。

每次传完节目就要到生活舱外的雪面上收回放在那里的卫星天线板。这次天线板在零下20多度的户外放置了8个多小时,天线延长线被低温冻住了,锁扣一直拧不下来,天线板就无法拆卸。这个锁扣本来设计得就不太合理,旋钮很小比较难拧,现在戴着手套操作就更费劲了。我们戴的工作手套是Gore-Tex材料制成的,在保暖排湿的前提下已经做的相对轻薄了,但戴上去还是会影响手指的灵活性。

戴手套折腾了半天,锁扣还是纹丝不动,我一下就急了,干脆把手套摘了直接上手拧,这么做肯定操作灵活,但也要冒着手指被冻伤的风险。指头一接触到冰冷的锁扣,它和铁钮马上就被低温冻住了,用力拧了一会儿,延长线才从天线板上卸下来。到后面就觉得手指不那么疼了,冻得已经没触觉了。

⊙Inmarsat卫星覆盖图。

⊙我们在风雪中拆卸海事卫星天线板。

收拾好卫星装置,我通过铱星电话上网查收邮件,今天收到了一封家信,这封信后来被节目组请人配音后在电视上播出了,在回国后的几场报告会中也多次被主持人提及,下面就是这封家人的新年祝福信。科教频道《挺进南极冰盖最高点》特别节目组:对央视第21次南极冰盖科考队随队记者陈晓夏、李亚玮的新年寄语与祝福

夏儿、亚玮:

新年好!

在冰雪茫茫的挺进南极冰盖最高点的征途中,冰盖考察队迎来了热烈美好的红色平安夜,圣诞老人此时正驾驭着雪橇在南极冰原上疾驶,准备为你们南极冰盖考察队送去新年礼物和最美好的祝福——祝愿你们一路健康平安,顺利挺进到人类不可接近之极的最高峰!这是你俩27年来度过的一个世间不平凡而最有意义的新年,你们的壮举也是送给爷爷、外婆、爸爸、妈妈、哥嫂,大江南北的亲朋好友,中央电视台的同行们,以及祖国同胞们的最珍贵的新年礼物啊!为你和你的队友们感到骄傲、自豪、欣慰!可以想象出冰盖队在南极冰原上度过的这个元旦节日,将是多么热烈、庄重、真诚、简朴、温馨而又美好!

夏儿,每年的辞旧迎新之际,爸妈都会给你写信“盘点”总结你一年的工作及收获。儿子,这一年你过得确实不寻常啊!3部作品荣获大奖,出国旅欧赴法拍片,更为你在2004年有幸参加南极冰盖科考这一人类挑战极限的伟大壮举而自豪和欣慰!不错,继续努力吧!

亚玮,看到你深入冰洞探察深不可测的冰裂隙奥秘的节目时,就如同我们看到晓夏在飓风涌浪翻滚的雪龙号船甲板上冒险拍摄“魔鬼”西风带以及晓夏悬空半吊在直升机时的惊险画面时一样的担惊受怕啊!虽然觉得后怕,但我们作父母的也理解你俩的行动和支持你们的工作。请记住美国摄影记者卡帕的名言:“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离得不够近。”我理解他所谓的“近”不仅是指距离,还包括与拍摄主体的心灵沟通以及相互信任与理解。你们说呢?

挺进Dome-A的全程跟踪拍摄为你们提供了发挥才干和展示科普电视魅力的大舞台,特别是最后200多公里“无人接近之极”冲刺阶段,严寒、风暴、极昼、白化、冰裂隙、缺氧、高原反应等困难随之接踵升级,也是你俩电视传输报道充满悬念与成败未知的关键时刻,现在就要和亚玮及早作好各种应急防范与多种预案准备,与后方及时保持联系,未雨绸缪,安全作业。挺进Dome-A的征程需要大无畏的勇气和理性、冷静、严谨的科学探讨作风,更需要集体英雄主义的团结协作与智慧。在挺进Dome-A的征程中,不仅是战胜极限的过程,也是不断地战胜自我,从中升华陶冶情操的过程。冲顶在即,亲爱的儿子,爸妈祝愿你和队友们一路平安、健康,顺利登顶,圆满完成科考登顶与电视传输突破的“双赢”任务!五星红旗和央视台标定能插在南极最高峰!我们期待着凯旋胜利的这一天!

祝福你和你的队友们健康平安顺利登顶成功!相信过不了几天,就会在电视荧屏上目睹到你们实现这一壮举时的英雄风貌!届时你们——中国南极冰盖科考队的勇士们,将成为南极科考探险史上和在“人类不可接近之极”实现电视传输历史性突破的辉煌人物,载入史册。家人和炎黄子孙们都在密切关注着你们,等待着前方胜利捷报传送到祖国和全世界!祝愿你和亚玮以及与你俩同龄的张胜凯,李队、效队和全体队友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成功登顶建站!

圣诞老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在这送旧迎新之际,家人亲朋与你俩以及冰盖考察队的队友们一起共同举杯高歌“平安夜!”祝愿你们新年快乐,祝福你们平安健康顺利登顶,把五星红旗和中央电视台台标插入南极之巅!请捎去家人对冰盖考察队勇士们的真诚问候与祝愿!

夏爸爸和夏妈妈的新年寄语与祝福

2004年12月30日11∶16于厦门

我们必须尊重我们体内的和我们四周的精神力量。这样我们才能找到内心的和平,为自己与他人相连而感到幸福。

——凯瑞·刘易斯·托马斯《水晶头骨之谜》

12月31日 宿营地经纬度:77°25'38"S,76°59'36"E 海拔3030米,气温-26.3℃,冰厚3260米 距离中山站920公里

今天醒来时发现右手大拇指像被针扎着一样疼,指肚颜色有些发暗,看来是凌晨脱掉手套拆卸卫星天线时把手指冻伤了,在南极内陆工作要处处小心,几分钟的大意就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好在这次冻得不太严重,还没到溃烂的程度,只能靠自体慢慢恢复了。

今天走的路段是软雪带,摩擦力加大使雪地车走的比较吃力。在这种松软的雪面上行驶,雪地车的阴影和雪龙船在海面上的倒影有些类似,以至于有时我会在颠簸中产生幻觉,分不清自己身处雪龙船还是雪地车。北京时间大约晚上11点,我们到达了宿营地,今天完成了66公里的直线路程。

给雪地车加油、发电舱送电、架设GPS测量仪、与中山站电台联系,这些宿营后的工作按部就班,大家分工合作已经很默契了。长时间在南极内陆工作生活,远离社会的环境大大模糊了我们的时间概念。做完宿营后工作,大家坐在生活舱里准备吃晚饭,这才想起马上就要迎来新的一年了,此时距离北京时间2005年元旦零点钟声不到10分钟。可以想象此刻的国内,大家不是坐在家里看电视等待新年钟声的倒计时,就是一群朋友在外面Happy,香槟正握在手中等待开启,而新年祝福的短信也早就塞满了手机。在祖国1万多公里以外,我们这13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此时也是围坐在一起,等待着的不是即将敲响的新年钟声,而是正在加热的航空餐。

这个在等待中度过的新旧交替让我永生难忘,13个人捧着半冷不热的航空餐埋头苦吃,车厢里弥漫的咀嚼声比哪一次新年钟声听起来都响亮,大家都没有说话,忙着填饱肚子的同时也许正想着各自的新年祝福。晚饭后,我们拍摄了队员们对家人的新年祝福,面对镜头时大家都很开心,2004年的最后一天就这样度过了。

⊙队员们埋头吃2004年最后一顿饭。

今晚的风很大,新年前夜的一场地吹雪光顾了我们的营地,老队员说在南极大陆,12级以上的暴风是家常便饭,每小时100千米以上的大风就会带来一场暴风雪。

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

——屈原《涉江》

2005年1月1日 宿营地经纬度:77°52'12"S,77°08'28"E 海拔3150米,气温-23.7℃,冰厚3100米 距离中山站970公里

早上,暴风雪果然如期而至。大片的雪花在空中打着旋飞舞,地上的冰晶也被吹起来半人高,风雪所过之处湮没一切。英语里有句谚语:Storms make trees take deeper roots,几个小时的暴风雪也让我们的雪橇牵引架全都深深地扎根在数十厘米的雪下,我们只能一铲一铲地把它们从积雪里挖出来。

◎暴风雪极具破坏力,能见度很低,是南极科考的最大威胁之一。在南极因遭遇强暴风雪袭击而丧命的事件并不少见。如1960年,日本昭和站一名考察队员出房喂狗,突遇强暴风袭击,走出几百米就失踪了。直到1967年2月9日,他的尸体居然保存完好地在距站区4.2公里处被发现。

新年的第一天按计划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但因为前几天雪橇断裂耽误了时间,所以我们决定放弃元旦休息,今天拔营继续向南挺进。因为海拔升高对雪地车的功率负荷影响很大,集装箱、回程用的航空煤油和食品此前都分阶段抛下了,为了保证车队能以较轻的负载向内陆继续行进,我们今天再次进行了减负,将保障生存底线以外的燃油和食品都留在这个宿营地,等回程的时候再取上。

今天出发前的工作任务不轻,把部分航空煤油和食品从雪橇卸下来后,还要对它们进行加固和包裹。在暴风雪中卸货感觉非常冷,此时的气温是-30℃,但每秒15米的大风加快了人体热交换过程,身体热量被迅速带走,我们的体感温度在-40℃以下。等我们把车队物资重新整理好,肆虐了3个多小时的暴风雪也渐渐远去。大家都以为出发后就可以歇口气了,没想到还有个更大的麻烦在前面等待着我们。

减负上路的雪地车一开始行驶得很轻快,可是开了30公里后,一辆雪地车就出现了不正常的现象,6个汽缸的柴油机只有4个汽缸在工作,走起来动力明显不足。机械师根据经验判断这可能是高压油泵出了问题,问题出在它不给其中的两个汽缸喷油,时间一长发动机就很容易被损坏,雪地车就开不了了。

因为雪地车是内陆冰盖队的生命线,每辆雪地车都有各自的拖载任务,如果其中一辆因为发动机故障无法修复,那么我们这次考察就只能无功而返了。将就着把雪地车开到宿营地后,机械师们马上对发动机进行了全面的检查,想找出不给汽缸供油的喷油嘴。检查结果出人意料,6个喷油嘴在停车发动时都在工作,并没有出现行车时的故障现象。机械师不甘心找不出原因,又对机油、液压油、防冻液和各种管路做了全面的检查。在-30℃的气温中又忙活了2个多小时,机械师还是没有找到故障原因,只好无奈地合上了机箱盖。

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发生机械故障,如果没有找到确切原因,谁也不敢贸然下手进行维修,如果一旦在修理时发生错误,后果将不堪设想。俗话说“文似看山不喜平”,这次不明原因的车辆故障对于我们电视报道来说是个机会,通过这次雪地车故障可以控制节目节奏,在长线报道中张弛有致。这是因为在连续数月的系列节目里如果只记叙科研过程,观众们会失去持续的收视兴趣。事实上,科考过程也是“探险”过程,充满着许多不可预知的风险因素,如果能用好诸如雪地车故障这样的悬念,在节目进程中巧妙地埋伏几处“包袱”,观众就会产生收视期待,积极地将自己的思考判断与事件的后续发展进行比较,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理和参与意识。

随着海拔的升高,缺氧感觉越来越明显,待在生活舱里更难受。因为室外温度低,生活舱舱门基本上是关着的,大家在这个近乎密闭的空间里消耗氧气,里面的含氧量就更低了。人们喘不匀气时就会不自觉地通过深呼吸来满足身体的耗氧量,时不时就能发出深深的一声叹息,鼻子和嘴都担负着辅助呼吸的功能,所以有时吃饭速度稍微快了,嘴顾不上喘气就会感觉十分憋闷。

◎在高原地区,大气与肺泡中氧分压之差随着登高度的增加而缩小,直接影响肺泡气体交换、血液携氧和结合氧在组织中释放的速度,致使机体供氧不足,产生缺氧。每个人对高原反应的适应差异极大,一般人在海拔3000米以内能较快适应,仅有部分人需较长的时间才能适应4200~5330米的高度,5330米左右是人的适应临界高度,很容易发生缺氧反应。此外,精神过度紧张、疲劳、感染、营养不良以及低温等因素对人体耐受度也有影响。

我睡在生活舱上铺,每次在舱里烧水做饭时缺氧情况尤为明显。因为液化气在高原不能完全燃烧,在耗氧的同时也向上排放大量的热蒸汽和二氧化碳,我待在上铺常常感觉快要窒息了。为了减轻这种憋闷的情况,我只能想办法把舱外新鲜空气引进来,我就打起了生活舱壁上小洞的主意。那个开口是我们给海事卫星天线延长线预留的,平时卫星天线板放在舱外传送信号,卫星终端和硬盘机在舱里运行,卫星天线延长线就通过这个小洞连接两端设备。

老徐帮我找来了一根长约3米的黑塑料管,把管子一头从小洞伸出去,另一头被我拽到**对着鼻子呼吸。尽管外面的冷空气刺激肺部,但有效地解决了胸闷的问题,冻死总比窒息强些。

⊙我的自制“吸氧装置”。

饥而欲食,寒而欲暖。

——荀子

1月2日 宿营地经纬度:78°20'15"S,77°00'04"E 海拔3367米,气温-25.3℃,冰厚2300米 距离中山站1022公里

今天早上,童医生没有像以前一样出现在生活舱。老童一个人每天早起做饭,这几天感觉体力上有点吃不消,李队长决定早饭由全体队员排班轮流做。

今天走的路段积雪率很低,1998年年底第15次队树立的标杆到现在已经6年了,它们在雪面上的高度几乎没有变化。昨天出故障的雪地车的汽缸今天还是不能正常工作,机械师们苦于找不出原因无从解决。

后方在电话里告诉我们现场画面已经没有存货了,希望我们无论如何今晚要传回节目,这种等米下锅的滋味我很理解。一到宿营地,我就把雪橇断轴的节目赶紧编出来,在回传时发现海事卫星始终连不上,卫星电话手柄上的液晶屏一直闪烁着红色三角,这说明我们不在海事卫星的覆盖范围。

上一次传输是一直等到中山时间早上6点才有信号的,所以我和亚玮就每5分钟尝试一下信号连接,熬到了第二天早上6点还是没有信号。已经有队友来做早饭了,我们盘算着今天马上要拔营出发,就算找到信号也没时间传送,如果在出发前能找到卫星有信号的时间规律,以后就利用这个时间段传片子,所以就没有收回卫星天线继续尝试。我们把美国、荷兰、中国的卫星地面站全试了一遍都传不通,把另一套海事卫星设备从隔壁储货舱里取出来装上,手柄显示的也是没信号,看来这不是硬件设备的问题。这么一直试到车队马上就要出发,我们还是没有任何进展,这才不甘心地拆卸卫星天线设备,只能等下一次宿营时再试了。

登山,谁是天才,忍是天才。

——登山界名言

1月3日 宿营地经纬度:78°38'37"S,77°00'18"E 海拔3515米,气温-26.3℃,冰厚2100米 距离中山站1057公里

今天是李院生值日做早餐,看他进来时两眼布满血丝,估计昨晚没休息好。老李说马上要到Dome-A区域的冲刺阶段了,如果雪地车这两天出现的问题得不到解决,这次行动就有可能因为车辆状况而功亏一篑,这块心病让他一晚上没睡着。老李的话让我也心情沉重起来,昨天试了一晚上都没卫星信号,如果在最后关头传不回登顶的片子,前面节目即使做的再好,结果也是前功尽弃。

李队长做早饭时随身带来了血氧饱和度测量仪,我夹在手指上测了一下,心跳每分钟80次左右,血氧饱和度在90以上,这些指标在实际含氧量相当于国内4000多米的高原来说还是不错的。也许是见了医生条件反射紧张所致,前几次童医生给我检查时心跳比今天自测的数据都要快。既然血氧饱和度测量仪夹在手指上能测出数据,我一时好奇,就把小仪器夹到脚趾头上看能不能测出数据。谁知刚夹上就被在一旁忙着做饭的老李看到了,他一把夺走测量仪,说这个仪器被脚弄脏了,以后怎么再往手上夹。我哈哈大笑起来,在这种鬼地方只能苦中作乐。

◎在高纬度的极地地区,对流层和平流层都很低,空气中的含氧量比相同海拔高度的中低纬度地区要低得多,再加上南极内陆没有植物光合作用产生氧气,这里空气含氧量大约相当于中低纬度地区的海拔高度加高500米,南极内陆空气中氧含量大约为海平面的2/3。

今天一路非常颠簸,我躺在生活舱**受尽了折磨。不仅铺在睡袋上的被子老被颠下床,双肾也被颠得隐隐作疼。更可气的是,头老是撞到舱壁,只好戴上厚厚的防寒帽减震,暗自后悔没戴个安全帽进来。

⊙放在这里6年的集装箱架基本上已被降雪埋掉了。

这么颠了几个小时,我们所在的头车突然停下来了,原来老徐发现后面两辆雪地车没有跟上来,用车台反复呼叫也联系不上他们。因为车距肯定没有超出无线电的联络范围,那两位机械师听不到车载电台的呼叫,很可能此时并不在车上。这让我们担心起来,也许是有雪地车出故障了,机械师们这才全都下车去检查。几十分钟后,电台里传来老盖的呼叫,他说他们很早就停车了,一辆雪地车的液压旋钮和电子系统都不正常。这可麻烦了,如果是机械故障的话,还有可能想办法在现场修复,如果是模块化的电子系统出了问题,我们没有多余的备件可以更换,那么雪地车就没办法上路了。

老徐只好拉着我们往回开,走了6公里才到了老盖他们修车的地方。老盖说前两天发动机不工作的现象又出现了,而且这次情况更严重,忙活半天也找不到故障原因。我们只好就地宿营对故障车进行检修,如果不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我们这么硬拉着跑很可能出大问题。机械师再次打开了发动机,对里面的管路和部件一一排查,他们在检查中发现燃油滤清器不是很顺畅,如果它被堵住了,就可能造成高压泵两个缸不供油。机械师准备更换滤清器试试,但我们没有现成的车辆配件,只好拆下发电机组的燃油滤清器给换上了。更换好这个部件后,雪地车柴油机似乎恢复了正常,老盖开着车在营地里转了好几圈都没问题,看来这几天的车辆故障就出在了滤清器上,机械师们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修好雪地车后,老徐告诉我,尽管这次行进过程中小问题不断,但总体上看,要比1999年那次内陆科考还是要顺利多了。比如那次科考时有一副雪橇被颠断了,在没有备用雪橇的情况下,他们用铁链将雪橇板绑起来硬是接着跑,狼狈不堪地坚持到了最后。现在重走当年路,都无法想象当时是怎么跑过来的。

宿营时,张胜凯因为高原反应有些反胃,在乘员舱休息了一会才缓过来,到生活舱准备泡方便面吃。我劝他以后别参加南极科考了,不是海上晕船严重,就是内陆高原反应,这一路实在太遭罪了。

李队长用微波炉热早餐面包充饥,张胜凯和我也跟着凑热闹吃了,面包加热后抹上黄油的口感还不错。我们边吃边聊下一步的工作计划,张胜凯认为按照现在的行进速度,我们一周后能到Dome-A区域,寻找最高点还需要再花一周以上的时间,登顶最高点的时间肯定要比科考计划延迟几天。我们《挺进冰盖最高点》特别节目是根据科考计划设定播出时间的,如果按目前1月16日结束的播出计划,预定的节目期数肯定是不够的。我们今晚就和后方商议将整体节目延续4天,播出到1月20日左右,具体停播时间根据登顶情况再行调整。其实这么做也是要冒风险的,如果张胜凯用不了7天时间就找到最高点,那么多出来的几期节目就要往里填内容了,在两难选择之中只能选择保险系数更大的方案。我们根据科考计划做了一个20日前的播出内容规划,晚上发回去供后方参考:

根据播出计划,如果今天雪橇断裂的节目还是传不回去,那么明天节目就没有现场画面了,负责这期节目的编导在铱星电话里告诉我,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这次宿营实在传不回画面,他们就在以往雪橇画面改编的基础上结合记者电话联线填充前方内容。

我们出国前给铱星电话开通了数据业务,通过数据转接盒将铱星手机与笔记本电脑连接后,就可以上网收发邮件和传输图片,这样就可以向后方发回现场图片了。只不过铱星每秒9.6K的上网速度发回一张图片需要很长时间。其实我们也可以每天通过铱星电话发回现场照片,然后用电话连线的方式做现场报道,但我们实在不希望采用这种“懒人做法”,不到海事卫星实在没信号的最后关头,我们是不会用此下下策的。

海事卫星一晚上还是没有信号,我们一直尝试到次日凌晨1点15分,信号指数才满足回传要求,尽管传输过程老是中断,但我们已经很满足了,毕竟后方能看到现场画面了。又是一个不眠夜,我们抓住卫星有信号的机会大量回传节目,把雪橇断轴、遭遇暴风雪和雪地车油泵故障这三个现场节目都传回去了,一直工作到第二天早上拔营出发。后方编导收到现场报道后很高兴,这期雪橇断裂的节目在差点被“宣判死刑”之际又给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