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自闭症儿童箱庭治疗中的规则与界限
自闭症儿童表现出很强的自我中心，对规则的理解能力差。他们往往听不懂指导语，在规定时间到了后不愿意离开箱庭室，或者治疗开始前不能等待。还有的儿童对时间概念刻板地表现为到时间不用治疗者提醒就自行离开。在游戏过程中，他们没有把玩具放在沙箱内的意识或者对沙箱没有明确的界限感（图3-10）。这些需要治疗者进行具体、明确的引导。
虽然箱庭治疗的原则是使自闭症儿童能够在限制最少的前提下自由地游戏，但这并不意味着治疗者要在箱庭室内放任自闭症儿童的问题行为，如毁坏玩具、乱扔玩具、自伤、攻击治疗者或者小伙伴等。特别是对语言理解能力低下的自闭症儿童，事先对规则的讲解可能是无效的，需要在问题行为出现的时候进行具体而明确的制止。这可以让自闭症儿童知道哪些行为是不被允许的，并且与箱庭室外的行为标准基本保持一致。
图3-10 有些自闭症儿童对沙箱缺乏界限感
（四）自闭症儿童的认知功能水平与箱庭作品的关系
虽然笔者不是很赞同把箱庭作为评估的工具，但是在实践中，自闭症儿童的箱庭作品与其认知功能水平还是表现出相当的相关性。
周念丽（2010）在其开发的本土化自闭症评估体系中加入了箱庭评估这个维度。我们在实际的箱庭治疗中发现，高功能自闭症儿童不仅可以创作出结构性强、整合性好的箱庭作品，而且可以有明确的主题和自我像，甚至可以完整而清晰地与治疗者分享自己的箱庭作品（图3-11）。但是，低功能自闭症儿童的作品结构性不强，往往很难形成一个完整的场景（图3-12），即使完成一个作品，也无法用语言和治疗者分享。
图3-11 高功能自闭症儿童的作品
图3-12 低功能自闭症儿童的作品
四、箱庭疗法治疗自闭症的疗效
与经验的纳入和加工能力相对应的是，自闭症儿童箱庭治疗的疗效也是大体上与其认知功能的高低呈正相关的。自闭症儿童个体差异也导致箱庭疗法对个体的疗效差异极大。箱庭疗法对那些内部语言丰富但是不能很好地进行语言表达的儿童，似乎最容易促进他们各方面的发展，而对非常多动的低功能自闭症儿童，他们的箱庭作品的表现在很长时间内都无太大改进，尽管他们的家长报告箱庭治疗在调节孩子情绪方面提供了切实的帮助。在箱庭治疗初期，多数家长会报告儿童情绪改善明显，自伤以及多动行为减少，后期才会报告儿童认知与社会性的提高。
箱庭治疗在自闭症儿童感知觉发展、安全感、情绪障碍、注意力等方面都有所帮助，而这些都是认知发展与社会化进程中不可或缺的因素。尽管自闭儿有着种种能力的缺失，箱庭治疗仍然着力于自闭儿潜能的开发和内在智慧的唤醒。
当然我们也发现，实际上接受箱庭治疗的部分自闭症儿童的治疗效果并不明显，箱庭治疗没有把这些星星的孩子治疗成普通儿童，尽管我们本来也知道这是我们治疗者的妄想。但是，箱庭治疗以及整个康复体系的目标，原本就不应该是通过治疗促使他们与普通孩子毫无二致。我们应该倡导尊重差异，把自闭症在一定程度上视为一种比较特别的思维和行为模式，从而接纳这些对一般人而言是特殊群体的儿童或者成人。
五、箱庭疗法治疗自闭症儿童的注意事项
（一）治疗中的安全问题
箱庭治疗作为针对特殊儿童尤其是自闭症儿童的心理治疗，安全问题是第一位的。自闭症儿童大多多动而且缺乏安全意识，他们喜欢爬高、转圈、撒沙，对治疗室内的物理环境的要求很高。桌子的棱角，开着的窗户，撒在地上的沙子，都可能是潜在的危险因素。多数自闭症儿童保留着幼稚的探索世界模式，他们喜欢某些感官刺激，喜欢用嘴探索，所以小型、尖锐，可以吞下的玩具在某些自闭症儿童的箱庭治疗应该事先藏起来。他们突发的情绪障碍以及突然要开门跑出治疗室的事件经常会发生。
有一个说法：要看一个自闭症专业工作者是否训练有素，就要看他在等自闭症儿童进入房间（治疗室）时的第一个动作是否是关门。虽然这样说有些过于绝对，但是还是提醒治疗者应该有较高的安全保护意识。自闭症儿童对物理环境极其敏感，治疗室内物品的增减、位置的改动或者仅仅是一个灯泡度数的改变，都可能是他们情绪爆发的引线。因此，提供一个稳定的、结构化的治疗环境对自闭症儿童来说是必要的。
自闭症儿童心理上的不安全感不只是来自物理环境的刺激。一个陌生的治疗者本身，一个不熟悉与自闭症儿童相处之道的治疗者努力和他们尽快建立关系的常规尝试，如亲昵的问候、抚摸等，都会给某些自闭症儿童带来无法表达的威胁和压力。极少数自闭症儿童有攻击行为，所以治疗者自身的安全也是要重视的事情。
（二）治疗关系的确立
自闭症儿童的核心症状是社会性损害。他们往往感情淡漠，与主要的抚养者，如父母，难以建立起良好的依恋关系。他们对人的兴趣低下，似乎缺乏对这个世界的基本信任。因为建立亲密关系的重要因素是身体的接近和眼神的接触，对多数存在触觉敏感和对视恐怖的自闭症儿童来说，这两个条件都先天不足，与自闭症儿童建立理想的治疗关系可能是对治疗者极大的挑战。
一般来说，在普通儿童的心理治疗中，咨访关系建立比较快，而且是双方在心理上的联结，是互动形成的。对自闭症儿童的箱庭治疗中，开始的时候，治疗者可能需要单边地建立和维护治疗关系，而且治疗进程极慢，这就需要治疗者付出更多的心理资源。在建立良好的治疗关系方面，至关重要的是对儿童自闭于自己的世界的无条件尊重和共感理解，学会如何融入自闭症儿童的世界并与其共事共处。
在治疗的最初阶段，几乎所有的自闭症儿童都对治疗者的存在采取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治疗者感到他们似乎都深深地陷入孤独而又快乐的自闭世界中，双方几乎没有共同注意的连接点。因此，要建立良好的治疗关系，首先要让孩子感到他们在游戏治疗室的自闭活动是得到充分尊重的。孩子在治疗场所能充分获得自闭性快乐，同时又能感知到游戏治疗室对他个人独特的世界毫无侵害、十分安全，进而就会使孩子认识到治疗者的存在对他并不构成威胁。例如，对普通儿童常用的肢体动作，如拍肩等表示亲昵的行为，在某些触觉敏感的自闭症儿童身上可能要非常谨慎地使用。对融入他们独特的世界中，有时候我们要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而且我们必须严禁在自闭症一般训练中使用对孩子带有强迫性的对视。
在治疗中，对心智发育完善的成人来说，“静默的陪伴”体现了箱庭治疗中对来访者自身和其自我治愈力的信任与尊重，但是对有些自闭症儿童而言，没有任何干扰的玩耍可能是其求之不得的。他们几乎屏蔽掉外界的所有信息，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中。因此，对治疗者来说，我们需要更加有为，主动一些，认识到融入自闭症儿童的世界并与其共事共处是很必要的。儿童的共同注意分为自发性共同注意和被动应答性共同注意。我们要把激发自闭儿自发性共同注意作为建立关系的理想目标，让自己被自闭症儿童纳入他们的经验世界中去。例如，在自闭症儿童沉迷于自得其乐的游戏的时候，治疗者可以与他们玩一些平行游戏，模仿他们独特的游戏模式等，或者给他们的游戏提供某些协助，制造他们的求助机会，都可能慢慢让自闭症儿童注意到治疗者，感受到对他们的尊重和理解，从而把治疗者纳入他们的游戏当中，实现与治疗者心理意义的接触。但是，被动应答性共同注意也不可或缺，毕竟他们需要我们的引导。我们也会常说“你看我在干什么？猜猜我在想什么？箱庭场景中的人在高兴吗？”等话语，提高他们的心理理论水平。要做到没有威胁性的参与和没有压力的学习似乎很难，我们似乎在尊重他们的行为模式和形成互动之间找一个契合点，但是在一个一对一的关系中，总能找到合适的契机。
不管语言能力发展如何的自闭症儿童，要融入他们的世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语言和非语言的沟通都非常必要。在对自闭症儿童的箱庭治疗中，语言的运用要因人而异，因为自闭症儿童的语言理解和运用等能力都可能存在着一定的损害。
对于中、高功能的自闭症儿童，语言的沟通可能与普通儿童无异，温暖的语气、夸张的语调、及时对其作品的反应、无条件的积极关注都是很必要的。但是，对他们的谈话和提出的要求都要清晰简明，一些似是而非或者是隐喻性质的表达会让自闭症儿童感到迷惑，对普通儿童而言显得有趣的幽默感也不适用于自闭症儿童，对语言理解有困难的自闭症儿童进行一些行为上的引导可能是很重要的。例如，治疗者可以示范把玩具放到沙箱中，在他们出现禁止行为的时候，直接的动作制止比单纯的语言制止更能让他们明白治疗者的意图。帮忙给自闭症儿童拿够不到的玩具，在他们忘情地玩沙或者倒沙时把沙子推到他们面前等，都是治疗者参与他们的游戏和积极沟通的重要方式。
当然，引导自闭症儿童的自发沟通的兴趣是我们工作的重点与难点。在治疗过程中，治疗者需要保持足够的敏感，接收儿童自发沟通的各种信号，给予应答与强化。随着治疗进程的推进，自闭症儿童的自发沟通会渐渐增多，家长往往会喜极而泣，这也让治疗者感到欣慰。
自闭症儿童箱庭游戏工作的理想进程是：自闭症儿童的单独游戏—双方的平行游戏—双方的互动游戏。治疗者和自闭症儿童关系的建立看似存在着难以克服的困难，而实际上，一般经过长时程地持续治疗，即使是低功能自闭症儿童，箱庭治疗者也几乎都和他们建立了有意义的心理关系，而对于大多数自闭症儿童来说，他们会把对母亲或者对其他重要照顾者的感情移情到治疗者身上，甚至双方可以建立起亲密无间的依恋关系。其实自闭症儿童的重要照顾者、机构教师，通过与自闭症儿童的长期接触，大都和他们建立了很好的沟通关系。他们大都能敏锐地解读自闭症儿童的心理和行为，而自闭症儿童也能在这种关系中感受到与人相处中的安全感、愉悦感和实际支持功能，从而有可能把对人的兴趣扩展和泛化。
（三）自闭症儿童外部心理环境的维护
自闭症儿童的箱庭治疗者不仅仅要在箱庭室内为自闭症儿童营造一个安全、自由与受保护的空间，在箱庭室外帮助自闭症儿童维护一个支持性的环境也是很重要的。
我们容易把自闭症儿童的问题行为或者情绪爆发都归因于其障碍本身，而实际上外部环境的不协调也是重要的压力来源。虽然我们无法帮助自闭症儿童清除所有的压力源，但是治疗者的影响可以扩大到自闭症儿童的父母以及个别化训练的教师等人身上，和他们建立交流合作的关系对自闭症儿童的箱庭治疗者是非常必要的。
如果家庭中有一个特殊儿童，家庭成员之间各种动力关系会因此而发生改变。大多数父母或者祖父母获知自己的孩子罹患自闭症，心理上经历了非常艰难的过程以后，大都变得坚强、豁达，对生命本质的体验更深。因为我国对特殊儿童的保障体系还不够完善，多数父母都要在经济上和精力上面临诸多压力，所以多数自闭症儿童的主要抚养者都有较大的心理压力。他们的绝望、焦虑、愤怒都会对自闭症儿童的生存环境产生影响。有资料称，自闭症儿童主要抚养者的心理压力水平与处于执行战争任务的士兵相同。作为自闭症儿童外部心理环境的营造者，他们的心理压力难免会传递到孩子身上，所以，对自闭症儿童抚养者的心理疏导可能是箱庭治疗者需要兼顾的工作。
（四）治疗者心理资本的维护
自闭症儿童的箱庭治疗会消耗咨询师很多的心理资源和体力，因此，及时地接受督导和个人成长是很必要的。另外，从事自闭症儿童的箱庭治疗的个案密度也不宜太高，及时休假或中间穿插一些针对普通孩子的箱庭游戏或心理辅导等，都可以给治疗者一个心理调整的机会。特殊教育工作本就是一项艰苦的工作，但是当我们看到自闭症儿童在箱庭疗法的帮助下有所进步的时候，内心会是多么欣慰。
（五）箱庭治疗模式的探索和教育
对于自闭症儿童的箱庭治疗，我们大都采用一对一的模式，“两个人，一个场”的环境可以尽可能减轻自闭症儿童与人相处的压力，从而安全自由地探索和表达（张日昇，2006）。自闭症儿童的核心症状是社会沟通，那么在心理安全的前提下，开展一些平行箱庭、合作箱庭治疗也是很有意义的。笔者的研究生夏秀芳在笔者的指导下，在一家融合教育的幼儿园开展了自闭症儿童与普通儿童的箱庭治疗的探索。在箱庭室内儿童之间真实的合作，更容易使自闭症儿童学会与人相处的经验，从而泛化到生活中去，取得满意的治疗效果，这些都是有益的尝试。
对自闭症儿童而言，玩具的设置可能需要有针对性。一些需要合作才能玩起来的玩具，可以更好地使自闭症儿童发起主动沟通的意愿；一些夸张的带有情绪色彩的玩具，可以让自闭症儿童更好地表达情绪；一些场景性的人物联结的玩具，对自闭症儿童玩社会性游戏也有很好的帮助。针对自闭症儿童的对视恐怖，笔者的学生陈顺森还发明了许多带有人类各种眼神的动物玩具，也是很好的尝试。
自闭症儿童心理治疗的黄金期是3～6岁。程度较轻的自闭症儿童通过专业的心理治疗，可以像普通儿童那样进入普通幼儿园；程度较重的儿童在完成这一目标时所面临的困难更多，任务更为艰巨，可以考虑到特殊教育机构就学，如培智学校或有的特殊教育学校里并设的培智班。
不管怎样，为自闭症儿童提供均等的教育机会，特别是为这些孩子创造生态化、个别化、生活化教育的教育体制，让孩子们能够适应正常的学业生活，建立健全的人际交往关系模式，在成年后能够融入社会体系之中而自食其力，是教育部门和教育工作者奋斗的终极目标。
六、成为一名自闭症儿童箱庭治疗者的注意事项
特殊儿童的心理治疗是一个全新的领域，目前还没有一个公认的体系可以加借鉴，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探索（杨广学，2011）。箱庭疗法作为一种儿童心理咨询与治疗方式，对自闭症儿童的箱庭治疗必然要遵循心理咨询与治疗的一般原则和伦理。当然，这一特殊群体的治疗模式必然要有一定的针对性。自闭症儿童的箱庭治疗必然会表现出与临床症状相关的共同特征。因此，在治疗中存在很多应该注意的问题。
（一）成为一名自闭症儿童箱庭治疗者的准备
自闭症儿童首先是儿童，然后才是自闭症儿童，所以我们首先是一个儿童心理治疗者。熟悉发展心理学知识，了解与儿童的相处之道，是一个儿童心理治疗者的基本素质，是必不可少的。儿童心理治疗者在从业过程中要面对各种挑战，需要逐渐地从不同个案的治疗中积累经验。一个经验丰富的儿童心理治疗者最初接触自闭症个案时，可能要面临从未应对过的困难和突发状况，普通儿童心理治疗的经验参照意义并不是很大。因此，我们认为，在没有充分准备的前提下就开展自闭症儿童心理治疗工作是不合理和不明智的做法。
在从事自闭症儿童箱庭治疗之前，治疗者首先要学习自闭症的相关资料。对自闭症的一般知识有清晰的把握，对这个群体及其家庭进行深入的了解，掌握个案的成长史、康复史、评估资料、独特的行为特征以及容易触及其情绪变化的关键点等，都需要与其抚养者、带班老师、诊断医生做大量的沟通交流。尽管这些也被视为普通儿童心理治疗之前必须做的程序性工作，但在从事自闭症儿童箱庭治疗前，治疗者的工作量和涉及的内容要繁杂得多。治疗者要适应非语言沟通模式，和每一个个体差异极大，以社会性沟通障碍为核心的自闭症儿童建立独特的关系。如果治疗者不能试着从他们独特的视角去理解世界，不能深刻理解他们的隔绝感、对视恐怖、刻板行为以及莫名其妙的情绪爆发等特殊行为及其背后合理的心理需求，那么治疗者可能要面对强烈的被拒绝感以及无力感，也无法对其内心体验进行有效的洞察和共感。因此，在成为一个自闭症箱庭治疗者之前，向自闭症专业工作者和自闭症儿童父母学习与自闭症儿童的相处之道是最重要和艰巨的任务。最重要的是，我们怎样用我们自身去工作，才能对每一个自闭症儿童有切身的、针对性的帮助，要学会这些比成为一个普通的心理治疗师所要学习的东西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对自闭症儿童箱庭治疗的定位
箱庭治疗者作为心理治疗者，把帮助自闭症儿童处理情绪问题、改善心理不适、促进儿童自我发展作为基本定位和主要目标。
既然自闭症的本质是认知的损害和情感沟通障碍，那么箱庭游戏自然包含着教育目标。箱庭游戏中的玩具已经基本涵盖生活中的物品种类，其丰富的视觉刺激符合自闭症儿童视觉优先的认知模式，充分地激发了儿童的学习兴趣。箱庭游戏中的教育没有强制性和侵入性，遵循自然教学法的原则。
治疗者安全温暖、充满尊重地陪伴儿童自由地玩弄沙子，摆弄玩具，这种绕过了语言障碍的箱庭治疗能使自闭症儿童感受到学习的乐趣，产生积极的心理体验，从而整合身心资源，突破障碍。这样，自闭症箱庭治疗就兼有心理治疗和认知教育两种目的，而这两者也是密不可分的。
自闭症儿童箱庭治疗是一种试图针对自闭症特殊症状进行的心理治疗模式之一。尽管我们的某些个案治疗取得了令人惊喜的结果，但是我们无法在短时间内帮助每一个个案完成质的转变。所以，我们所强调的治疗者要“放下期待，只管箱庭”的态度，在自闭症儿童的箱庭治疗中显得比在一般心理治疗中更为重要。
七、自闭症儿童箱庭治疗面临的挑战、探索和思考
如前所述，笔者深深地感到箱庭疗法给自闭症治疗带来了一缕曙光。尽管我们没有期待奇迹的发生，一直秉承“只管耕耘，不问收获”的理念，但是我们的临床实践也确实有不少效果明显的案例。前面也已提到，无论是治疗者还是孩子的父母和老师，都承认箱庭治疗对自己的孩子帮助极大，通过箱庭治疗，孩子的进步也是得到公认的。
（一）面临的挑战
就自闭症治疗本身而言，治疗者面临的挑战可能是：其一，与自闭症儿童建立关系的有效沟通存在着诸多困难；其二，自闭症儿童的游戏质量低下和局限性怎样突破；其三，与一种以生物学为基础的障碍抗争的艰巨性和长期性。
自闭症康复和治疗的最终目标是实现自闭症儿童向社会人的转变以及加速他们的社会化进程。这目前依然是全世界医学界和教育界都感到棘手的问题。心理治疗仅仅是自闭症康复体系中的一个逐渐受到重视的环节而已。与普通人的箱庭治疗相同的是，自闭症儿童的箱庭治疗也是针对儿童自我意识发展的，但是这个任务的起点要比针对普通儿童的更基础、更困难。
我们知道，因为共同注意的缺乏，自闭症儿童的自我意识发展与普通儿童相比，存在着发展进程的停滞与质的差异，不够完整，更不清晰。儿童发展本就是主体与环境互动的结果，自闭导致自闭儿童大脑中枢受损并被屏蔽了外界有效信息的输入，也难以输出相应的信号，导致他们的物理和社会探索也都出现某种意义上的停滞。箱庭治疗的最根本也是最终的目标，就是培养他们的社会兴趣和相对普通的功能性的情感沟通模式。所以，我们应该把实现自闭症儿童与他人的共同注意、情感交流、良好互动和有效沟通当作治疗的重点。
有效沟通和交流源于对共同符号表征系统的认知和理解，这里面当然有对表征符号的学习和模仿。我们在箱庭治疗中有时必须反复地教会他们某些概念、表达方式等，引导他们的箱庭游戏从低级的感官探索到物物联结、以物代物，再到出现局部情节和整合性游戏场景，这是一般的箱庭游戏进程所共同的，也是符合教育的基本原理的。
对于低功能自闭症儿童，最重要的是提高他们的游戏质量，促进其认知发展。对于某些高功能自闭症儿童沉迷于某些玩法、游戏内容局限的现象，扩大和丰富他们的游戏内容尤其是社会性游戏内容是我们的主要任务，以发展他们的自我意识，实现较好的社会沟通。在实践中，我们要尊重自闭症儿童的发展进程和个人特质，要对每一个自闭症儿童都确立一个进展性的，有一定引导倾向的游戏方式。
（二）探索和思考
对自闭症这一可能伴随终身的疾病，箱庭治疗如何切入，何时结束，患儿处于哪一个认知水平，哪一类自闭症儿童更容易在箱庭治疗中获益，是需要我们进一步探索、思考和论证的问题。
第一，箱庭治疗为个案在情绪、语言、行为、适应环境的能力等方面的发展提供了帮助，箱庭治疗取得了一定的效果。有的确实效果明显并且超过治疗者的预期，所以，治疗者需要不断地临床实践，建立信心。
第二，自闭症儿童的箱庭治疗过程漫长，中间会出现反复、停顿，但是总的趋势是一直在进步。所以，在箱庭治疗的效果反复无常乃至停滞不前的时候，治疗者需要有耐心。
第三，与自闭症儿童建立关系对治疗者来说非常困难，需要治疗者充分地接纳和包容，特别需要加强共感理解的训练，特别要有爱心，加强对人文关怀的理解，努力将心比心，以心传心。
第四，自闭症儿童的箱庭治疗，从玩具的选择到游戏的方式和情节，都较多地出现长期、多次的重复，他们的进步从整体上来说非常缓慢，但是也不乏让人惊喜的表现。这就要求治疗者在箱庭治疗进步缓慢的时候不要放弃，在惊喜的时候也不要忘乎所以，因为有可能在下一次治疗就会给治疗者一个打击。心理咨询与治疗是呈波浪形前进的，治疗过程是起伏的，治疗过程有高昂的时候也会有低沉的状况。这就要求治疗者建立信心，更要锻造一颗稳定、强大的心，练就“一只脚在岸上，一只脚在水里”的本领非常重要。
第五，自闭症儿童与普通人一样，也有着强大的自我治愈力。只要治疗者充分地接纳和包容，尊重差异，找到建立关系的途径并借助沙箱和玩具，孩子们就能够开发自身潜能，体验创造的快乐。
第六，把自闭症儿童的主要抚养者纳入治疗范畴，可以为自闭症儿童提供更好的成长环境。有的自闭症儿童的主要抚养者尽管知道自闭症目前尚且没有立竿见影的治疗方法，但是仍然对各种新疗法期待颇高。箱庭治疗者必须实事求是地和家长交流沟通，说明箱庭治疗的依据以及局限性，防止过高期待的落空带来新的心理伤害，也防止给治疗者带来过高的心理压力。
生命自有不同。作为普通人，当你遇到一个自闭症人士需要帮助时，当他的行为看上去很怪异或者影响到了你时，都需要你的接纳和帮助。毕竟每一个生命的存在都值得被珍视、被敬畏、被关怀。也许生命没有智与不智，此所谓“无无明，亦无无明尽”。自闭症儿童虽然在某些方面有缺失，但是有的却在某一个方面存在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天赋。说他们“有问题”甚至“不正常”，其实很多时候是因为是我们“有问题”和“不正常”，甚至有时候可能是对我们的社会和教育的反映。不可忘记的是，他们在一个不能完全理解的世界中，仍然努力地保持与外在环境的一致，力求达到外在的要求，这本身已经非常难能可贵。
丹增说：“人生就像流星划过夜空的瞬间，而这瞬间去头去尾最亮的只有那一闪。”如果把患有自闭症的孩子比喻为天上的星星，或许可以理解为这一闪正好表达了生命原本的价值，这一价值超越时空和功利。如果我们能以超脱的眼光来看待这样的孩子以及其他弱势群体并由此来看待我们自己，努力践行“与其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的理念，也许会更能理解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我爱人人，人人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