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弟世彤书
六弟足下,世乱扰人,使我不能优游林下,以娱晚景,此中困难情形,谅在吾弟闻见之中。
愚兄备尝宦途滋味,本不愿以垂老之身再作牛马,供人鞭挞,无如廷谕选下,又迫于庆邸、徐菊人之叠电敦促,午楼、斗瞻之亲来劝驾,友情难却,使愚兄不得不再为冯妇。
兹已驰赴前敌视师。幸各军统制都属旧同袍,兵士亦多旧部,所以武汉一战,冯华甫所统之第一师奋勇争先,剧战终日,并得萨镇冰所统之兵舰开炮相助,遂得大获全胜。方期一鼓**平以安社稷,不料汉口各领事纷电各该国政府,向吾政府严重交涉,谓冯军追敌人租界,外人生命财产尽在于此,苟有损失,政府应负赔偿之责;以后在武汉三十里以内不准开火作战,划为中立区域。
余奉到电谕,即饬前队暂停攻击。余素志本不愿残杀同胞,助长专制之**威,况此次民军既得民心之归向,断非单靠武力所能平。现在既获胜仗,与之议和必占优势。若然相持不下,残民已逞,恐为天下人所唾骂,故主张议和。已遣刘承恩与民军首领接洽。
民军正在势穷力竭之时,必能就我范围,则人民劫运就此有来苏之望矣。
不料磋商尚无头绪,而上谕忽降,授余为内阁总理大臣。盖因庆王、那桐、徐菊人等业已全体辞职,重任尽委余一肩独任,殊堪浩叹。承平之日,亲贵盘踞高位,唯恐他人攫夺;危急之秋,又相率引避,而视我如牛马。我偏不愿供其鞭挞,已具折入奏,请即收回成命,并请速开国会,颁定宪法,下诏罪己,开放党禁,庶可挽回民心,以安社稷。即于今日差员赍送,未知能邀允准与否?徐待后命再行函告。
虽则乱世辞荣避位,豪杰所不为,而余本放归田里之闲身,风波紧急时,始置我于危峰之顶,岂甘忍受耶!
译文
六弟,时事动乱,困扰人心,使我不能再自由自在地过那种悠闲舒适的乡间生活了。这其中的处境艰难的一些情况,想必你已经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了。
愚兄我经历过了仕途官场上的滋味,本来不愿意以自己垂老的身躯再去为他们做牛马,无奈朝廷的命令接连发出,又迫于庆亲王、徐菊人多次电报催促,还有荫午楼、阮斗瞻也都亲自前来劝我任职,友情难以拒绝,我不得不重新开始去为朝廷做事。
现在我已经奔赴前线督军去了。幸好各路人马的将帅都是我原来的同事,兵士也多是原来的部下,所以武汉这场战役,冯华甫所统率的第一师奋勇争先,和敌人激烈战斗了一整天,并且得到萨镇冰所统率的战舰开炮加以援助,于是大获全胜。刚刚期望他们一鼓作气把敌人彻底消灭,以使国家安定,不料驻汉口各外国领事纷纷发电报给他们各自的国家政府,向我大清政府提出交涉,说冯华甫的部队追赶敌人到了他们的租界,外国人的生命财产都在这里,一旦有损失,清政府应该负起全部的赔偿责任;以后在武汉三十里以内不准开火作战,把这个地区划为中立区域。
我接到朝廷电报后,立即命令前面的部队暂时停止攻击敌人。我平时的想法本来就不愿意残杀同胞,助长专制的**威,况且这次起义的军队得到了民众的支持,是民心所向,肯定不是单靠武力所能平息的。现在已经打了胜仗,和他们进行议和一定会占优势。如果仍然是双方相持不下,用残害人民的方法来实现某种愿望,恐怕要被天下老百姓所唾骂,所以我主张议和。我已经派刘承恩与起义军接洽了。
起义军正大势已去、力量用尽之时,惨败后处境非常困难,一定能屈就我们划出的条条框框,那么人们的厄运从此就会停止,有获得休养生息的希望了。
谁曾料想还没有什么头绪,就又接到皇上的旨意,任命我为内阁总理大臣,因庆亲王、那桐、徐菊人等一帮朝廷大臣都已经全部辞职,重任都落在我一个人的肩上,实在是让人大为叹息啊!天下太平的时候,皇亲国戚盘踞着高位,只怕他人攫夺;国家存亡的危急时刻,他们这些人又全都躲避起来,把我看做牛马一样来驱使。我就是偏偏不愿意供这些人鞭挞,已经详细写了折子上奏了,请求朝廷立即收回下达的命令,并恳求马上召开国会会议,颁定宪法,下诏承认自己的错误,开放党禁,希望可以借此挽回民心,以使国家安定。我将在今天派人把这个折子送上去,不知道是不是能够得到朝廷的准许。其他的等得到续发的命令后再写信告诉你。
虽然在乱世中辞去官位是天下豪杰所不为的事情,但我本来是归隐田园的清闲之身,国家形势危急时,就把我放在最危险的地方,哪里能够让人心甘情愿地接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