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弟世彤书
近日朝廷连次下诏,引罪自责,赦免党人,颁定宪法信条等,皆余所奏请。而唯辞职非惟不准,反迭电催余入京组阁,前敌军事交由王士珍接管。
遂于廿一日乘车北上,临行又命刘承恩持书入武昌,劝黎元洪早就和议。盖谓朝廷既已下诏罪己,颁定宪法信条,是民军革命目的已达,自宜早化干戈为玉帛,以免生灵涂炭。及刘承恩持复书归,书中不提和议,反劝我归顺民军。洋洋数千言,无非说我所处地位危险,及早倒戈相向,尚不失为识时务之俊杰,倘坐失时机,则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乃为专制帝王之故智,届时我公再欲遇处洹上,只恐亦不可得矣。余付诸一笑。
即抵京师,一班王公大臣都来车站迎迓,与昔年辞职归里时景况迥不相同。世态炎凉,言之令人齿冷。陛见后,即着手组织内阁,以梁敦彦、赵秉钧、唐绍仪、张謇、严修、王士珍、萨镇冰、唐景崇、沈家本等分任各部事宜。选择素有名望之能员,分赴独立各省宣慰。
而北伐军之声浪几如风起云涌,余思若不挫其锐气,和议固然无望,余半世威名亦将尽付东流,岂不虚此一行耶!遂向隆裕太后拨得内帑十万两,运往前敌,函嘱冯国璋速悬重赏,攻克汉阳。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三日后,规复汉阳之捷报已抵京师。即奉旨给余一等侯爵,冯国璋为二等男爵。是役也,汉口侨商颇受损失,各国公使出面调停议和。
余思攻破武昌,扫陈革党,摄政王必萌功成烹狗之思,留得民军在,余之地位亦得巩同,遂下令前敌停战。派唐绍仪为议和全权代表,民军亦派伍廷芳主持和议,指定上海为议和地点。迩时摄政王已辞职,朝政归余一人主持,措置尚无掣肘。
不料昨日自宫退朝,经过东安门外,忽闻车旁轰然一声,犹如天崩地裂,立时烟雾障空,砂石四溅。余知必是民军奸细暗掷炸弹,幸而命不该绝,仅伤卫兵数人,车夫亦受伤倒地,马则受巨惊向前狂奔。余虽饱受虚惊,知觉未失,忙即自扣丝缰,直到宅前,马即倒地死,盖马亦受伤故也。是役计伤卫官二,车夫一,死卫兵二,余则侥天之幸,丝毫无损。
一时全城震惊,捉章刺客。各王公成来探问,隆裕太后命内监来慰问,并传谕,以后不必入朝,遇事送至宅中办理,此举在专制时代,可为空前绝后之旷典矣。家中得悉余遇炸消息,必然阖家恐怖,望吾弟以此书传示诸儿,因余暂受震惊,不能多动脑筋,多书家信故也。
译文
今日朝廷连续下了诏书,主动承认错误并作自我批评,赦免了革命党人,颁布制定了宪法等一系列条文,这些都是我向朝廷请示的。而只有我辞职这件事不但没有得到批准,反而连续发电催我进京组阁,前方和敌人的军事行动交由王士珍接管。
我于是在二十一日乘车北上,临出发前又命令刘承恩拿着我的亲笔信去武昌,劝说黎元洪尽早同意议和这件事。信的大概意思是说朝廷既然已经下诏书主动承认错误并作了自我批评,颁布制定了宪法条例,革命军革命的目的已经达到,应该尽早化干戈为玉帛,以免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等到刘承恩拿着回复我的书信回来,信中不提议和的事情,反倒劝我归顺革命军。洋洋数千言,无非是说我所处的地位非常危险,应该尽早地掉转方向投靠他们,这才是识时务的俊杰。倘若坐失良机,我终会遭到朝廷的抛弃或者被处死。这是专制帝王曾经用过的计谋,到时,我再想回老家颐养天年,恐怕就不可能了。我看了这封回信,只是笑了一笑。
抵达京城,一群王公大臣都来车站迎接我,与我当年辞职归故里时的情景迥然不同。真是世态炎凉啊!谒见皇上后,我便着手组织内阁,用梁敦彦、赵秉钧、唐绍仪、张謇、严修、王士珍、萨镇冰、唐景崇、沈家本等分管各部的事宜。选择平时那些有名望有才能的官员,代表皇帝分别去往宣布独立的各省去宣扬政令,安抚百姓。
而北伐军的声势几乎像大风刮起,乌云涌现,声势很盛。我想如果不挫伤他们的锐气,和议就不会有希望,我半世的英名也将付之东流,岂不是白来这世上一回?于是,我向裕隆太后请示拨下皇室内府的库金十万两,运往前线,写信告诉冯国璋迅速悬以重赏,以攻克汉阳。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三天后,收复汉阳的捷报就到达了京城。随即接受皇帝旨意给我封了一等侯爵,冯国璋为二等侯爵。这次战役,汉口的侨商受的损失很大,各国公使于是出面调停议和的事。
我想要是攻破武昌,扫除革命党,摄政王一定会产生烹狗藏弓的想法,那时我可能因为这些成功被他诛杀。留住革命军,我的地位也可以得到巩固,于是我下令前线停战。派唐绍仪为议和的全权代表,革命军也派伍廷芳主持和平谈判,指定上海为议和地点。那时摄政王已经辞职了,朝政都归我一个人负责处理,事务的安排还没有什么人从旁牵制,工作不受干扰。
不料昨天自皇宫中退朝后,经过东安门外,忽然听到车旁轰的一声,犹如天崩地裂,立时烟雾弥漫了整个天空,砂石四处飞溅。我知道一定是革命军的奸细暗地里投下炸弹,然而我命不该绝,仅仅伤了几个卫兵,车夫也受伤倒地,马受到特别大的惊吓向前狂奔。我虽然受到了很大的虚惊,并没有失去理智,匆忙之中自己扣住马缰,一直奔到住宅前,马随即倒地而死。这次事故中总共伤了两名护卫官,死亡两名卫兵,我极其侥幸,毫发未损。
一时间震惊全城,全城捉拿刺客。各个王公大臣都前来探问,隆裕太后也命宫内的太监来慰问我,并传下旨意,以后不必入朝,遇到情况送到我住宅中办理,此项举动在专制时代,可谓空前绝后前所未有的典制了。家中得知我被炸的消息,想必都为我担心和害怕,但我受到惊吓,不能多动脑筋写家信,盼望弟弟你把信传给我的儿子们看,使他们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