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阮斗瞻书

斗瞻老弟足下。接读大札，惊悉武昌革命军兴，瑞督弃职潜逃，民军已奉协统黎元洪为大都督，各省纷纷响应，声势极为浩大。庆邸等在内阁建议将召余督师戡乱。噫！无事则挥之速去，有事则招之即来，只恐世间无如此甘作犬马之人。如晤城北公，转言告之，勿在皇父前保我，因宦海中无是非，今生不愿再为冯妇。苟有召我者，我将逃匿深山矣。

夫此次乱事，前次复函中已曾道及，而声势之大，响应之速，均出余始料之外。谅由数百年来之专制流毒，祸人过深，兼有四省铁路风潮，激成此民心归向民军，如响斯应，如水就下，虽有乌获、孟贲之勇，亦莫敢撄其锋。

皇父本枧我若眼中钉，去之唯恐不远，岂肯招之复来！只因国中无大将，毅然从内阁之请，将欲起我督师，此乃以毒攻毒之计，胜则国家之福，败则我个人之祸，不为民军杀害，亦难逃朝廷之治罪。吾老矣，不愿再作牛马，供人驱策。唯视民军勿来彰德，则伏处洹上，小筑园林，种竹养鱼，莳花刈草，虽无金谷之豪华，却有桃源之清静。老弟倘有闲暇，请过我小园，当此木樨香绽，黄菊初胎，幸勿辜负此太好秋光为祷。

纸短情长，书不尽意。唯冀故人惠然肯来，面倾肺腑耳。

译文

斗瞻老弟，接到并阅读了你的来信，得知武昌革命军兴起，我非常吃惊。北洋军将领段祺瑞弃职逃跑，各地的军民已推举他的助理黎元洪为大都督，各省纷纷响应，声势极其浩大。庆亲王等在内阁讨论时建议把我召回京师率领军队平定动乱。哎呀，天下太平无事的时候就把我丢弃一边，让我速速离开，一旦形势不妙就对我召之即来，恐怕世上没有这样心甘情愿做犬马的人吧。如能和他见面，请把这些话转告给他，别再在皇帝的父亲面前保荐我，官场中没有对与错，我今生不愿再重操旧业了。如果再召我去做官，我将要逃到深山里藏起来了。

这次发生的动乱，上次回信中我已经说过了，然而它声势之大，人民响应之迅速，都出乎我原来的料想。想必原因就是几百年来的专制统治祸害人太深了，又有四省铁路风潮，激起了反抗大清国的民心，这些民心都归向革命军，天下云集响应如此之快，如江水直下没有人能够阻挡，即使有乌获、孟贲这样的勇士，也不敢接触碰撞这些人的锐气。

皇帝的父亲醇亲王本来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让我离他远远的，哪里肯找我重新回去带兵呢？只是因为国中没有其他大将，他才毅然听从了内阁的建议，想重新起用我来带领军队，这真是一个借刀杀人的计策，胜了就是国家的幸运，失败了就成了我个人的灾祸，不被革命军所杀害，也难逃朝廷治我的罪。我老了，不愿意再当牛做马，供人驱使鞭打。只是盼着革命军别来我这彰德府，那样我就隐居，安处在我的老家，不四处活动，在幽静的园林里种竹养鱼，栽花除草，虽然没有金谷园那样的豪华，却有桃花源那样的清静。老弟如果有闲暇时间，请到我的小园子来，现在正值木樨飘香、黄菊开放的时节，希望你不要辜负这大好秋光。

纸短情长，写信不能表达我对你的情谊。只有期盼老朋友大驾光临，当面谈心，向你倾诉我的心里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