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慈禧两位皇太后携小皇帝回銮继承大统的消息传到北京,当即轰动了京城,官员百姓们无不翘首以望。在百姓的心目中,皇上是他们的主心骨,不管岁数大小、有没有能耐,反正是上天指定的。皇上在,国家才叫国家。就这样,百姓们怀着激动的心情,准备迎候皇上的驾临,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迎来的却是一场令人瞠目结舌的血色政变。
皇太后及幼帝一行,由快班轿夫抬着,抄近道快速向北京进发。一路上马不停蹄,提前肃顺一行四天(10月31日)抵达京郊。恭亲王奕訢亲自到城外迎接,皇太后在住宿的地方召见了恭亲王,焦灼地询问政变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恭亲王密报一切准备就绪。
果不其然,恭亲王把一切都布置得天衣无缝。好戏开场了:当天胜保上了道《奏请皇太后亲理大政并简近支亲王辅政折》的奏折。仅从题目上看,便对内容一目了然:新帝尚幼,两宫皇太后应该垂帘听政,应委派近支的亲王“佐理庶务,尽心匡弼”。近支的亲王是谁呢,还用说吗,就是恭亲王。进一步细细琢磨,实权将落入这位近支亲王的手中。
11月1日,皇太后、幼帝一行被簇拥着进入北京城,行至朝日坛,部院大臣们出来恭迎。奕訢授意大学士、管理户部事务的周祖培,大学士、管理兵部事务的贾桢等联名上书呼吁皇太后垂帘。表面上看,皇太后垂帘听政似乎是众望所归、大势所趋,实际上不过是政变夺权的前奏曲而已。
第二天,两位皇太后不顾连日奔波的辛苦,急匆匆召见了奕訢、文祥、桂良、贾桢和周祖培,使岀女人惯用的一手绝活——哀凄凄地哭诉肃顺等对她们的种种欺藐。是可忍,孰不可忍?!周祖培站了出来,说:“为什么不治这些人的罪呢?”两宫皇太后边抹眼泪边说:“这些人都是赞襄大臣,有什么办法治他们的罪?”周祖培回答道:“皇太后可以先降旨解除他们的职务,再行捉拿审问!”周祖培的话音未落,慈禧立刻拿出来早在热河预备下的,盖了章的圣旨。上谕洋洋千言,历数肃顺党人的罪恶,随即罢免他们赞襄大臣的职务。这样一来,咸丰皇帝生前精心设计的八大顾命大臣与皇太后相互制衡,共同辅政的政治策略彻底泡汤。同时宣谕恭亲王会同大学士、六部、九卿等行拿问罪肃顺党人。这多么像一出事先编排的戏剧,各位演员粉墨登场,无非按照导演和剧本的编排背台词罢了。
随太后一同回京的载垣、端华二位赞襄大臣似乎没有察觉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前来等着候见皇太后,先前瞧见恭亲王等人被召见,载垣还理直气壮地嚷嚷:“外廷臣子,何得擅入。”嚷过没人理,他们等了半天,等来了手捧诏书的恭亲王。恭亲王当面宣旨,将二人削职拿问。二位当时急了眼,咆哮说:“我们还没进宫呢,诏书从何而来?”言外之意是,我们是先帝指定的赞襄大臣,我们才有权拟旨。宫门还没进呢,这诏书谁拟的?肯定是假的呀。事到如今,说什么也不顶用,一切都变了。二人当即被卫士擒拿住。成者王侯败者贼,历代政变的结果尽如此。
忠诚地护送咸丰梓宫的肃顺,更不知京城事变。11月2日这天,他刚行至距北京百里之外的密云。当晚留宿密云,梦中他还幻想回到京城之后,继续辅佐幼帝,执掌权柄。夜半时分,忽然被外面一阵骚乱惊醒,他打算披衣起床,奔到帐篷外瞧个究竟,见睿亲王仁寿、醇郡王奕譞冲进帐内,宣布了皇上的谕旨,将其逮捕法办。此时此刻,肃顺恍然大悟:大势已去,一切都玩完了!随后,他被戴上枷锁,押送进宗人府,跟载垣、端华关到一块儿。三位难兄难弟狱中相见,肃顺还埋怨那二位不听他的话,未能提早除掉慈禧。实际他们不明白,问题的症结不在这儿!问题在于他们彻头彻尾地犯了弥天大忌——觊觎皇权。早已讨论过,封建社会是天下为私,国是皇家的,皇帝是主子,臣僚只不过算管家护院的仆人。仆人跟主子争权争势哪还有好,还能饶了你?
辛酉政变宣布成功。立头功的恭亲王如愿以偿,“著授为议政王,在军机处行走”,“宗人府令著恭亲王奕訢补授”。恭亲王掌握了当朝的大权。其他各臣论功大小,各有封赏。“大学士桂良、户部尚书沈兆霖、户部右侍郎宝签,均著在军机大臣上行走。鸿胪寺少卿曹毓英著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户部右侍郎文祥著仍在军机大臣上行走”。
肃顺等八位赞襄大臣成了阶下囚,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等着任人宰割。两宫皇太后迫不及待地与奕訢派开始罗织罪名,置他们于死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罪行轻易地被找到了:咸丰皇帝殡天前,肃顺党人假传圣旨,自己给自己编造“赞襄”政务名目,擅专皇权。事实上,咸丰临终时,手不能握笔,由他人代拟圣旨。这个细节被人家抓住了把柄,认定为假传圣旨。其后还有许多其他罪行,什么顶撞皇太后啦,吓小皇帝尿裤了啦,擅自坐皇帝的御座、使用皇帝御物啦……归结的罪名为:“大逆。”11月8日,奕訢、仁寿等二十余位王公大臣联衔会奏,按大清律,比照大逆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的条文,载垣、端华、肃顺应受此酷刑。其他五人从重发配新疆效力赎罪。
可能为了表示宽宏大量,皇上额外开恩,赐载垣、端华二人自尽;肃顺加恩改为斩立决,景寿等其他“赞襄大臣”流放的流放、革职的革职,都没落得好下场。
圣旨宣布后,肃亲王华丰和刑部尚书绵森举着圣旨赶到宗人府,监督载垣、端华自缢。
肃顺被押往刑场斩立决。肃顺毫不在乎,沿途中大骂不止。据说,肃顺年轻时,属于宗室的不良少年,整天无所事事,斗鸡走狗;穿戴也很另类:冬天头盘大辫子,反穿羊皮袄,牵着狗在大街闲逛。可想而知,像肃顺这种脾气禀性的人,死到临头也不知悔改。肃顺临刑前,站着不跪,刽子手拿大铁柄击他双腿,把腿骨击折了,他才跪下。随后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一举**平权臣肃顺党人,两宫皇太后以及奕訢集团终于长舒一口气。该轮到新皇帝登基了,以前赞襄大臣们所拟的“祺祥”年号废止不用了,新年号让新的领导班子——军机大臣们——颇费心思,琢磨来琢磨去,恭呈上“同治”二字,两宫皇太后心领神会,年号正合她们的心思。何为“同治”?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示两宫太后临朝而治也”。事不宜迟,11月11日,太和殿举行登基大典,6岁的同治皇帝继承荣登宝座,接受百官的朝贺。
一直心怀政治野心的慈禧有些坐不住了,哦,新皇帝顺利登基了,你们有功的大臣个个受了封赏,怎么我们娘们儿的垂帘之事,仍然迟迟落实不到位?心情虽迫切,可说又不能明说。耐着性子等了一礼拜,两宫皇太后舍脸命将历代帝王政治以及前史垂帘的事迹汇呈一册,恭呈上来。说得具体点,就是将垂帘听政的章程赶紧弄出来。
大臣们岂敢怠慢,第二天就拟出垂帘章程恭送两宫皇太后。章程很细致,主要表明皇太后的权利和义务。慈禧御览后,十分满意,格外开心。这个女人感觉大清朝已经落入她的掌中。但又不得不做点表面文章,假惺惺地推辞几番,说我们是有苦衷的,垂帘听政更不是本心想干的。碍于众大臣恳请,也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不得已而为之。等皇上到了亲政年龄,当即就归政同治。慈禧道出这些甜言蜜语时,着实迷惑了许多人。可怜哪,有谁曾料到这个女人的贪婪,将权力掐得那么紧,一时片刻都没有松开过。直到她死的那一天,大清国在她的手掌中掐捏得支离破碎。
12月2日,吏部官员率领满朝的王公大臣、六部九卿拜伏在养心殿,向正式垂帘的慈安皇太后、慈禧皇太后行大礼。
隔着同治小皇帝身后那明黄色薄薄的纱帘,恭亲王奕訢凝望着里面影影绰绰两位皇太后正襟危坐的身影。他在想些什么呢?或许他想到终于铲除掉政坛异己,扫清掣肘的障碍,他可以展开手脚,实施重振朝纲的雄心;或许他这样想,让两位嫂子垂帘就垂帘吧,不过暂时的权宜之策,将来等同治长大成人、亲理朝政之后,我依旧辅佐他管理爱新觉罗的江山千秋万代不变姓;或许他只想到一点,我是议政王,同治尚幼,两宫太后不懂政事,国家最高统治权力掌握在我手中,天下大事舍我其谁?我要复兴大清帝国!
不管恭亲王怎样想,想的对与错,反正鸦片战争在他手中结束了。然而那场战争所带来耻辱,镂刻在他的记忆里无法磨灭。导致恭亲王在以后辅政的几十年里,缔造了“同治中兴”,引领了震惊中外的洋务运动,使帝国的封闭之门终于敞开了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