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势造英雄,同样也造奸雄。
咸丰末年的内乱外患,促使两个人物登上政治舞台的高峰,一个是恭亲王奕訢,另一个就是后来成为慈禧太后的懿贵妃那拉氏。后来奕訢领导了震惊中外的洋务运动,撬开尘封多年的帝国大门,虽然仅仅开启了一条缝隙,封建清王朝却为之一变;那拉氏虽为识字不多、见识不大的女流之辈,可野心大、权谋多,自此她把握住至高无上的皇权,拽着大清国一步步走向灭亡。
那拉氏是满洲人,属于叶赫部那拉氏,所以她姓叶赫那拉氏,小名兰儿。其父惠征,官居安徽宁池广道,充其量四品,官儿不大。1852年咸丰选秀女,兰儿被选入宫,册封“懿贵人”。按说,皇上身边美女如云,为何懿贵人很快得到咸丰的宠爱?有人说她姿容美丽,还有的说她喜欢穿汉族女人的服饰,会唱吴歌。这不正中咸丰皇帝的下怀,他喜欢汉女呀!男人得宠升官,女人得宠升级。懿贵人很快从“贵人”升为“懿嫔”,要知道在后宫中升个职称是很不容易的。靠皇帝越近,就容易获得跟皇帝上床的机会。反正懿嫔很快得到咸丰的宠幸,跟皇上上了龙床,怀了龙种,产下个龙子。那是咸丰六年的喜事,懿嫔便升为懿妃,又升为懿贵妃,一连升两级,地位仅次于皇后钮祜禄氏。
先前咸丰常居圆明园,先后纳入杏花春、海棠春、牡丹春、武陵春等四位小脚美女,那拉氏不敢怠慢,深恐失宠,拼命挤进“天地一家春”。可惜,她那双旗人的大脚抵不过汉女的小脚,终究败下阵来。遭受冷脸的她不甘寂寞,在宫中练习写字、画画,批阅大臣们的奏章。不好猜测当时她是已有了从政的野心,还是为博得咸丰的好感。皇上吃喝玩乐,没心思顾正事,由身边妃子代劳,也为了减轻工作强度。
生了龙子之后,摇身变为懿贵妃的那拉氏长了脾气,时常顶撞皇上。英法联军进攻北京时,她力阻咸丰外逃,固守京城,以安民心。难怪她这样,哪个女人嫁的男人,整天贪酒贪色、不干正事,到真格的时候又唯唯诺诺,也会有气的。即便是皇上,当奴婢的敢怒不敢言,不一定心里头没怨。久在女人堆里混,咸丰也不是吃素的,他看出懿贵妃心高气傲,怕自己百年之后,懿贵妃会以子逞威,祸乱朝纲。于是他就同最亲近的大臣肃顺诉说自己的苦衷,肃顺讲了一段汉朝的“钩弋故事”,含沙射影地劝谏咸丰除掉懿贵妃:汉武帝宠爱的妃子叫赵婕妤,因居住钩弋宫,又称钩弋夫人。钩弋夫人生下个龙子,汉武帝打算立为太子,百年后继承他的皇位。汉武帝心毒手狠,唯恐太子年幼,其母钩弋正值壮年,必将干预朝政,遂找个借口把年纪轻轻的钩弋夫人给杀了。肃顺讲这个典故的意思很明显,叫咸丰仿照汉武帝当年的做法,杀母而留其子,以绝后患。咸丰毕竟不是汉武帝,他心太软,不忍下手。最后真把懿贵妃——后来的慈禧太后,养成了晚清的大患。
1861年7月16日(农历六月初九)是咸丰皇帝31岁生日。刚刚过完生日,咸丰就一连病倒半个多月。8月19日,感觉身子好一些,咸丰仍忘不掉他听戏的嗜好,挺着病慷恢的身子传旨:“如意洲花唱照旧。”第二天,感觉有些不妙,依然听戏如意洲。到了21日,咸丰病情突然加剧,吃了晌午饭竟然晕厥、昏迷不醒。众大臣不敢离去,他们知道咸丰皇帝要玩悬。
这时,懿贵妃抱着儿子载淳闯进烟波致爽殿,跪在咸丰的病榻前哭天抹泪,问以后怎么办呀?咸丰闭目不答。懿贵妃又问皇子呢?咸丰睁眼瞧了瞧,说:当然立之为君。深夜,咸丰皇帝宣召大臣们觐见,安排下两件重要任务。宣谕:“皇长子载淳,著立为皇长子。”此时载淳仅6岁,年幼无法主政。咸丰又宣谕:“皇长子载淳现立为皇太子,著派载垣、端华、景寿、肃顺、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尽心辅弼,赞襄一切政务。”安排完这些后事,隔了几小时咸丰皇帝便驾崩殡天了。
临终前,咸丰动了脑筋思索过的。让八位“顾命大臣”赞襄一切政务,实际就是行使皇权:代阅奏折,代拟圣旨。何况,顾命大臣个个都是“肃党”核心人物,他们联合一块儿擅权乱政怎么办?欺负那孤儿寡母怎么办?缺乏监督机制呀!咸丰遂赠皇后钮祜禄氏一方“御赏”的印章,又给皇太子载淳一方“同道堂”的印章(皇太子年幼,印章暂由那拉氏代管)。印章的作用非同小可,随后昭告天下的谕旨中明确指出:赞襄大臣们所拟的圣旨,必须加盖“御赏”印起首,盖“同道堂”印于末尾才有效。咸丰此举,无非是想起到相互监督相互制衡的作用,可谓用心良苦。殊不知,这套双保险的设计,反而导致了“肃顺党”与“帝后党”之间分裂和矛盾的加剧。
从前,皇后钮祜禄氏、懿贵妃那拉氏,尤其那拉氏同肃顺等人的矛盾就很深。肃顺仗着咸丰皇上的后撮儿,根本没把两位女流之辈放在眼里。钮祜禄氏性情宽厚,而那拉氏就不那么好对付了。特别是她知道了肃顺劝皇上仿照汉武帝的做法,杀她而留她儿子的阴谋,气得她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嚼了肃顺才解恨。
咸丰驾崩后,钮祜禄氏尊为“母后皇太后”,那拉氏尊为“圣母皇太后”,两宫皇太后手握皇帝赏给的“御赏”和“同道堂”印章,不啻拥有一半的皇权。可肃顺他们依旧不拿她们当回事,独断专行,步步紧逼,把她们挤到了墙角。
倘若说肃顺有多大野心,想推翻小皇帝,自己取而代之,那是妄加揣测。肃顺的野心无非想继续掌控朝政。他挤对两宫皇太后,实际为了维护清王朝后宫不可干政的祖制。说白了,有我们八大顾命大臣在,忠诚地辅佐着大清国,你们俩皇太后待着享清福就得了,别懂不懂地跟着瞎掺和。两位皇太后不这么看,特别是那拉氏,一来她对肃顺等人嫉恨已久,二来认定一个理——大清国是爱新觉罗的,我们是主子,你们是仆人,充其量让你们管管家而已,怎么能容忍尔等把权欺主呢?这好比两个谁都不服谁的对手,末了,只能硬碰硬地来一场决斗。
肃顺党属于强势群体,他们觐见两位皇太后时主张:奏折由八大臣共同阅看,谕旨也由他们拟定,请皇太后盖印便可以了,不得更改谕旨。两宫皇太后一听就急了,这不拿我们和小皇上当摆设嘛!她们坚持要阅奏折,谕旨不但要看,得她们认可了,才盖章生效。由此,双方爆发了咸丰驾崩一个月后的初次争斗。最后肃顺做了让步,他可能这样琢磨:钮祜禄氏不识字,能看懂奏折?那拉氏倒识得字,为人奸巧难缠,但究竟也斗不过钦命的赞襄大臣。肃顺之所以让步,还有一番考虑。他不忌惮两位皇太后,而忌惮北京城里的恭亲王。倘若和皇太后撕破脸,她们拧着劲儿不肯盖章,许多事办不成,圣旨发不出去,朝廷的精神就贯彻不下去。例如,恭亲王理所当然地列入“恭理丧仪大臣”,肃顺等则借小皇帝的名义,发谕旨让恭亲王留在北京别动窝,不许来热河。此计甚毒,阻断了两宫皇太后与奕訢的联盟。
待在北京的恭亲王奕訢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一连串发生的事,让他感觉对自己越来越不利。咸丰病重时,他多次请旨赴避暑山庄探望皇上,却屡遭拒绝;作为咸丰的亲弟弟,又据“亲亲尊贤”的祖宗家法,像他办和局立大功的亲王本应摄政。但是,咸丰临终钦定的“赞襄政务大臣”中,一溜顺色的“肃党”,竟将他排除在外。这说明什么呢?说明皇帝哥哥对他心存芥蒂。咸丰一命归西了,他虽为治丧委员会重要成员,却不得赴热河料理丧事。如此种种怪异现象,表明肃顺一帮权臣企图牢牢控制着大清国,挟天子以令诸侯,将他排斥于权力中心之外。
两地的音讯并没真正阻隔,热河的“内线”常常将那边的消息传送过来:肃顺党和帝后党已经水火不相容。两宫皇太后明显处于下风,孤儿寡母的根本斗不过政治经验丰富的肃顺一伙。眼瞧着皇权旁落、朝廷分裂,留守京城的王公大臣们力劝奕訢除掉肃顺党人,以正朝纲。除掉奸佞的头一步,恭亲王就必须亲赴热河,与两宫皇太后密谋结成同盟。
大计已定,恭亲王以叩谒大行皇帝梓宫的名义,奏请去热河。肃顺不便阻拦,只得批准。8月28日,恭亲王一行秘密踏上赴热河的路途。
此一去,乾坤扭转,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