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列强的野心得到满足之后,英法联军分批撤出北京。第二次鸦片战争在1860年那个干冷的初冬宣告结束。然而人散曲未终,它的尾声是清朝廷内部孕育着的一幕血腥的政变。
恭亲王奕訢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的办事机构由城外迁入北京城内,持续几个月的战乱平息下来,逃难的百姓们纷纷返回家门,为避战火关门停业的买卖家也相继开业纳客,那些四散避祸的官员们,一个个重新回到各自衙门办公。在留守的恭亲王的竭力维持下,北京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局面初定,但整个事变过程给恭亲王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他不得不思考,为什么区区数千名英法联军就将清朝的精锐部队打得溃不成军,而且**,攻陷京城,火烧圆明园,让大清国蒙羞?莫非外夷确实比清朝强大,他们手中的枪炮就那么厉害?难道大清王朝真的是外强中干,已然是明日黄花?拂去种种疑虑和茫然,他认清了一点:大清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故步自封和闭关锁国的结果,只不过是自己蒙着自己的眼睛,妄自充天下老大的癫狂者。
在签订《中法北京条约》那天,法国特使葛罗曾赠送他一枚特殊的钱币,上面印有拿破仑三世和欧仁尼皇后的签名照片,然后这位外交官还对他的士兵抢劫圆明园事件表示道歉。当然,恭亲王有理由把葛罗的礼物和道歉当做虚情假意。然而,《北京条约》签订后,英法联军果然没有食言,开始从京城撤军。这不得不让恭亲王产生一种新的认识,那些被描画成野蛮无知的外夷,倒是讲究一点点诚信的。
不管怎么说,帝国的大门不能再封闭了,大清国应该学“夷技之长”富国强民。虽然恭亲王有想法、有思路、有创新意识,偏偏他说了不算。说话管事的是他哥哥咸丰皇帝。此刻,咸丰皇帝还在热河的避暑山庄。恭亲王率领驻京诸大臣奏请皇上启骅回辇,驾临紫禁城主掌国家大事。
而千里之外的避暑山庄,却是另一番景象。
咸丰皇帝一行于9月底到达热河的避暑山庄。离金碧辉煌的北京城渐行渐远,他的心情越发沮丧和绝望。一路上的颠簸和精神上的压力,途中便病泄呕血。住进山庄后,身体逐渐康复,因为北京那边传来和议成功的消息。
咸丰何尝不想尽快回到北京,重登权力的宝座呢?他一再对留守的奕訢表示:“总期抚局速成,和约已换,国书已递,朕可及早回銮。”“此时天气尚未严寒,该夷如能早退,朕即可回銮,以定民心。”可见咸丰最初回京的心情是十分迫切的。只不过担心夷兵不撤,他实在不愿见到夷酋或者那些洋人。后来,咸丰变了卦,尽管留守京城的奕訢与众大臣再三催请,但他执意不肯启骅。
促使他变卦的原因很复杂,一是惧怕夷兵翻脸,再度攻入京城,将他虏为阶下囚;二是受肃顺一帮权臣的怂恿,疑虑重重,不敢妄动;三是心灰意冷,沉溺于声色犬马当中,乐不思蜀,没心思回北京了。
英法联军撤离北京后,驻兵天津。京城传言说,洋人等过了冬季才回国。这样的消息对咸丰来说是最怕听到的,所以当初“朕尽早回銮”的愿望,被一瓢冰水浇得干干净净。心灵深处的恐惧和愁闷,迫使他急于寻求刺激,来缓解精神上的压力。
我们先前说过,咸丰皇帝生性好声色,据《野史》上记载,咸丰喜欢小脚的汉族女人。当初在北京城的圆明园里居住时,管园的大臣文丰投其所好,广选民间汉女入园,咸丰最宠幸的是其中四名民间汉女,她们个个绰号带“春”字:“杏花春”、“武林春”、“牡丹春”、“海棠春”。“杏花春尤妖冶,幼鬻曾于娼家,心腹奴物色得之,以二千金脱其籍。时海棠春亦新自金阊来,文宗(咸丰)益乐甚,为诗以赏文丰之能,赐赍重叠。未几,心腹奴又献牡丹春。女亦苏人,善媚工歌舞。文宗尝携那拉氏(慈禧)听歌,妃颇赏之。其后,宠眷愈隆,妃遂嫉妒,别遣心腹至粤江选花,得珠儿之丽者,以间牡丹(春)之宠,即武陵春也。四春争艳斗媚,由文丰进者实居其三。故文宗朝文丰宠贵,比于内府。”(《清朝野史三编》)听听够热闹的吧?管圆明园的官员文丰是个马屁精,他深明圣意,四处给咸丰皇帝找女人。杏花春妖冶,很讨咸丰喜欢,因为她出身于妓院。据说海棠春唱过青衣,与喜欢唱戏的咸丰正好搭档,所以咸丰一次次赏文丰。后来又得牡丹春,此女能歌善舞,迷住了咸丰,连后来成为慈禧太后的那拉氏也嫉妒得要命,暗派人搜罗来武陵春,目的就是为了离间牡丹春同咸丰的亲密关系。文丰献女有功,屡屡受赏,而大清朝的江山社稷则乱了套。其后,英法联军进犯京师,咸丰逃到热河,那“四春”跑的跑、散的散、死的死、亡的亡,一个也没跟着。咸丰身边绝不会缺少女人的,即便移驾热河,除了他所宠幸的那拉氏之外,手底下的官员,常常会进贡美女。以上所载虽出自《野史》,无风不起浪,咸丰贪色是出了名的。
咸丰皇帝还好酒,一喝就醉,一醉就闹事打人。身边的太监和宫女们经常被他酒后无故责打。然而,咸丰皇帝最喜爱听戏,抛弃江山百姓于不顾逃到避暑山庄,仍念念不忘听戏,派人分批将内务府的宫廷戏班升平署接到热河。自I860年11月起,开始在避暑山庄“烟波致爽”殿开锣演戏。每隔一两天演一出,上午才唱完,还嫌不过瘾,晌午接着清唱。真是日日笙歌,夜夜风流°如此一来,声色皇帝咸丰哪还有心情回京城管那些伤神费心思的国家大事?
说到此处,我们不免对咸丰皇帝大为失望。其实更加可恶的是他身旁围簇着的一帮佞臣。大凡讲某个皇帝是明君,是好皇帝,其身旁必有敢于直言的净臣,一旦发觉皇帝做了出格的事,他们敢于站出来,冒着杀头的危险进行劝谏,让皇帝改邪归正;如果讲某个皇帝是昏君,是坏皇帝,那么他身旁必定存在阿谀逢迎的庸常之辈。他们善于揣测圣意、见风使舵,皇帝想什么、做什么,他们一概大呼好至极,甚至不惜助纣为虐,讨好皇帝的目的就为了保存自己的权势和地位。咸丰身旁便存在着肃顺等权臣。
随驾到热河的大臣们,都是咸丰信赖和倚重的,而且掌控着咸丰朝的大权:御前大臣肃顺、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以及军机大臣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和户部尚书陈孚恩。他们以肃顺为首,形成铁杆“肃党气”。
当初咸丰罢黜恭亲王权力后,肃顺迅速崛起,成为权倾一时的重臣。他凭借咸丰皇帝的宠幸,在把持朝政期间屡兴大狱,排斥异己,弄得政局不稳,人人自危。对西方列强的政策上,忽左忽右、举棋不定,造成一幅不可收拾的局面。特别是英法联军进犯京城,他揮掇咸丰“北狩木兰”,将烂摊子甩给恭亲王收拾,这引得朝野共愤。
在肃顺的心目中,恭亲王是个颇具才干的政敌。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很精,让恭亲王收拾残局,必然好不到哪去,正好有了替罪羊。事后将第二次鸦片战争的罪责全部推到恭亲王一伙的头上。一来趁机彻底剪除恭亲王的政治势力,二来,自己也能推脱一切责任。真乃一箭双雕。这样,他们在热河“挟天子以令诸侯”,静观其变。不料,恭亲王和局谈成,其政治影响力压肃顺党。肃顺坐不住了,他琢磨着一定要稳住咸丰,取消皇上回京的念头,恭亲王那边干着急可又没辙。怎么能让咸丰皇帝心甘情愿地留在热河?无非就是投其所好,给皇上找女人、哄他看戏。据《野史》记载,肃顺等找了个姓曹的小脚寡妇,迷得咸丰五迷三道的;其后,摸准皇上怕见洋人的心思,就吓唬皇上说,夷兵尚未全部退出,怎能和外夷同居一城?其三,瞅准机会,往皇上耳朵里吹风,说恭亲王勾结外夷,心存反意。咸丰皇帝真中了招儿,当留京众大臣前后六次奏请皇上回銮时,咸丰发火了,他斥责恭亲王等人:“本年回銮之举,该王大臣等不准再行渎请。”得啦,你们都别废话了!老子就是不回去。
乐不思蜀的咸丰皇帝整日沉溺在酒色之中,终于淘虚了身子,犹如一盏耗尽的油灯,没有几天亮头了。
在年轻的咸丰皇帝驾崩前后,从热河的避暑山庄到北京城酝酿着一场不可避免的政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