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狂妄的代价怯懦的结果(1 / 1)

英法联军杀红了眼,疯子一般扑向圆明园和海淀。他们想在圆明园逮住反复无常的清朝皇帝,在海淀消灭僧格林沁率领的清军。遗憾的是,清朝皇帝的龙辇已经行驶在通向承德避暑山庄崎岖的山路上。皇帝一走,僧格林沁带着他的部队望风而逃。等候英法联军的却是一位面容清灌、刚满26岁的年轻恭亲王奕訢。

眼下,恭亲王几乎是个“光杆司令”。咸丰皇帝带走了整个朝廷中枢,肃顺、载垣、端华、景寿等军机大臣都随他去了热河。给奕訢身边留下的只是几位臣僚、一座混乱不堪的京城和惊慌失措的百姓。

手捧皇帝哥哥临别时的手谕,恭亲王有些茫然。咸丰给予的权力太大了——“钦差便宜行事全权大臣,督办和局”。意味着一切可以由他说了算;咸丰对他的期望也太大了——挽救国家危亡的重担一下子落到他肩头上。无法想象恭亲王那时那刻心中是什么滋味,是受宠若惊,还是惶恐不安?

奕訢离开帝国政治中心已有五年之久,那时他被咸丰任命为军机大臣、宗人府宗令、正黄旗满洲都统等要职。只因他为亲生母亲博尔济吉特氏争名分,惹恼了咸丰,被一脚踢出权力核心。咸丰皇帝奕訢与恭亲王奕訢是同父异母兄弟,可惜奕评年幼丧母,后由奕訢的母亲博尔济吉特氏抚养长大。奕评继承大统后,为感激博尔济吉特氏的养育之恩,倒是对其孝敬有加,尊其为皇考康慈皇贵太妃。1855年夏天,博尔济吉特氏病危,恭亲王异想天开,向皇帝哥哥咸丰要求把他生母的名号由皇太妃改为皇太后。可能他这么琢磨,我妈对你这么好,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咸丰满心不乐意,碍于面子也只好准奏,将康慈皇贵太妃尊为康慈皇太后。康慈皇太后升天不久,咸丰以“恭亲王一切礼仪多有疏略之处”为由,革去了奕訢的所有职务,回家闲待着。

朝廷坍塌,大厦倾覆,咸丰又给了奕訢一个特殊舞台,让他充当力挽狂澜的角色。大凡敢于在风口浪尖登上政治舞台的人,一般处于两种情况:一种是为形势所逼,轮到你头上不上也不行;另一种是怀才不遇,终于碰到出头的机会,忍不住上去搏杀一番。恭亲王是两种情况兼而有之:自打和咸丰暗争皇位继承权失利后,继而又被驱出中央领导层,他好不郁闷。这次咸丰退离紫禁城,把权力交于他手中,恭亲王确实打算有番作为。何况,外夷强盗已经打进他皇家大门了,他不上真不行了。

舞台好上,角色不好演,演好演砸,年轻的恭亲王心里根本没有底。虎狼般的英法联军将北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架上大炮,叫着喊着要攻进来。咸丰叫他督办和局,就是和洋人谈判求和。可是恭亲王手中连张像样的王牌都没有,拿什么跟人家谈?忽然,他想到僧格林沁关押的巴夏礼等人,这些人质倒可以做筹码,同洋人周旋一番。于是,恭亲王向英法联军头头发岀消息,如果你们继续攻城的话,我们就把人质统统杀掉。这样的停战求和的要挟,当然吓不住额尔金和葛罗,他们向恭亲王通牒,先放人,后和谈。

英法联军的野心和欲望已经无法遏制,他们的士兵冲到无比富贵堂皇的圆明园。如今,圆明园遗址上的断壁残垣,令我们怎么也想象不出它当初的辉煌,第一个造访中国的英国使臣马嘎尔尼在乾隆的允许下,曾经游览过圆明园,回国后将它赞美成举世无双的夏宫。后代的史学家们根据他的回忆,这样描绘圆明园:“它是由多个园子组成的宫殿群。这座皇帝在郊区的行宫是由两百多座主要建筑组成的综合体,每个建筑都像珍宝一样,镶嵌在八十平方英里的园子里。园里点缀着朱红的帐篷、人工湖、花园,简直能让路易十四建筑风格的城市风景设计师妒忌得流泪。宫殿内部的装饰汇集了各种历史风格,有17世纪耶稣会传教士设计的巴洛克会客室,还有同样由耶酥会设计的两座黄金屋顶的巴洛克宫殿……”连法国大文豪雨果也逞其想象,大肆赞美道:“在地球上的另一个角落,有一个奇特的世界,它叫夏宫艺术,其基础在于两种因素,一是产生欧洲艺术的理性,二是东方艺术的想象。在想象的艺术中,夏宫相当于理性艺术的帕提侬神庙。凡是人们,近乎神奇的人们的想象所能创造出来的一切,都能在夏宫身上得到体现。帕提侬神庙是世上极为罕见的、独一无二的创造物,而夏宫却是根据想象且只有根据想象方可拓制的巨大模型。您只管去想象那是一座令人心驰神往的、如同月宫城堡一样的建筑。夏宫就是这样。您尽可以用云石、玉石、青铜和陶瓷来创造您的想象,您尽可以用云松来做它的建筑材料,您尽可以在想象中拿最珍贵的宝物、用最华丽的绸缎来装饰它……”

尽管我们的想象力贫乏,但可以想象到英法士兵们站在圆明园面前登时傻了眼,面露贼光,口流涎水,于是他们贪婪的本性暴露无遗,疯子似的冲进去,奔向楼阁、奔向宫殿、奔向宝塔、奔向书房……他们瞧什么拿什么,见什么抢什么,拿不走的就摔就砸。他们丑态百出:头顶着红漆箱,口袋装满红宝石、绿宝石,帽子里和胸前挂着珍珠项链,身上缠着绫罗绸缎,手中举着座钟、挂钟,拎着名贵的古董瓷器……他们仿佛吸足大麻的癫狂者,嘶叫着、狂呼着。相互拥挤冲撞,跌倒了再爬起来,锲而不舍;为抢夺同一样宝物,他们相互辱骂、揪扯,甚至扭打到一起……疯抢持续了两天,先是法国兵打头阵,抢了个满载而归。眼红的英国兵就恨爹妈没多生出几只手几条腿,落在了法国兵后头。他们后者居上,挖地三尺,掠夺着圆明园奇珍异宝……在中外历史上,还未曾见过如此丑陋的景象。

混乱不堪的局面以及英法联军迅速包围住北京城,使恭亲王感觉不能硬顶下去了,他派巡抚恒琪传话,同意释放关押的巴夏礼等人质。人质是放出来了,只放出十九名,其他的人都死于监押中。额尔金认为人质是受虐待而死的,发誓报复,命令士兵火烧圆明园。一场罪恶的大火焚毁了世上最辉煌的宫殿,同时也把强盗的罪行和中国的耻辱永远镂刻在历史的记忆中。

远在热河的咸丰皇帝时时关注着北京的局势,他“遥制”恭亲王,只要夷酋同意不面见皇上“亲递国书”、赶紧撤军,换约就换约吧,管它是什么约。恭亲王领会他皇帝哥哥的意思,答应英、法两国换约条件。他想找个中间调停人帮助说合,于是找了俄国使臣伊格纳切夫。伊格纳切夫满口应承下来,实际他两面充好人,两头糊弄。搶客哪有白当的,得从中拿“佣金”,伊格纳切夫提出的“佣金”实在太过分了,他狮子大张口,一下子提岀十五项贪婪的要求,比英、法两国的条件还岀格、还无耻。奕訢哪敢应允,先敷衍说,事成之后,一定会报答他。

暗地里,伊格纳切夫跟英、法两国穿一条裤子,他一方面怂恿英、法两国对清政府继续来硬的;另一方面规劝恭亲王别再犹豫,立刻答应全部条件,避免节外生枝。亲历大兵压境、清军溃不成军、圆明园被焚以及英法的武力恐吓,年轻的恭亲王已无计可施,他面见了额尔金,双方谈了两个多小时,唯一令他松了口气的是:对方不再提面君递国书这桩最头疼的事,而且额尔金答应换约后撤军。

1860年10月24日,对于大清朝是最为黑暗的日子,对于恭亲王奕訢来说是最为屈辱的一天。

那天,恭亲王奕訢穿戴整齐,在礼部衙门等候英国特使额尔金进行换约签订典礼。额尔金为了显示胜利者的傲慢和羞辱大清国的全权钦差恭亲王,他故意迟到将近两小时,坐着中国的八抬大轿,被数百名随从簇拥着,大摇大摆地走进礼部大堂。额尔金见到恭亲王后,连个招呼也不打,冲其投去轻蔑的一瞥;然后坐下来签约时,额尔金狂傲地冲在场的大清朝官员大吼一声:“保持绝对安静!”他特别请了意大利摄影家贝亚图拍下这令中国人蒙受奇耻大辱的时刻,可惜,闪光灯出了毛病,额尔金精心设计的一幕成了白板。

签约过程中,恭亲王奕訢沦为配角,任人摆布。但是,年轻的恭亲王的灵魂里深刻下这耻辱的一天,记住了额尔金歧视性的一瞥,包括那强加在中国人头上的丧权辱国的《中英北京条约》。同时,他更忘不掉英法联军的残暴、圆明园冲天的大火,被侵略者践踏过的北京城。桩桩件件的事都激发起他奋起自强的雄心,为他以后倡领洋务运动埋下了伏笔。

《中英北京条约》其大致内容为:割让九龙给英国;对英赔款由四百万两增加到八百万两;开放天津为通商口岸;准许华工出口及归还没收的天主教教产;等等。转天,恭亲王同葛罗签署了《中法北京条约》,其内容与《中英北京条约》相似,其中赔款一项,将原来的赔款两百万两增加至四百万两。

这时,俄国人沉不住气了。俄使伊格纳切夫蹿了出来,他趁火打劫,也嚷着闹着要签约。他一面厚着脸皮邀功,摆出由他出面说合,才使清朝与英法谈和的功绩;另一面以武力相威胁,说如果不同意他国的要求,就兴兵来犯。在伊格纳切夫连哄带吓唬之下,恭亲王奏明咸丰皇帝,于I860年11月4日同俄国签署了《中俄北京条约》,割去了乌苏里江以东大片国土。俄国不费一枪一弹,就获取了比英、法两国更多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