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承夏、商,其文明在夏、商两代的基础上得到进一步发展,手工业水平也达到了相当的高度。在克商之前,周作为文明程度不高的属国,其手工业水平远低于商朝。克商之后,周王朝直接接管了商朝的大量工匠,这些技能娴熟的匠人随着分封四处流布,再加上周统治者的重视(如周公鉴于殷人酗酒亡国的教训,曾发布严格的禁酒令,一旦发现“群饮”,格杀勿论,唯独对掌管手工业的百工网开一面),西周的手工业水平迅速赶上并超过了商朝。尤其是青铜铸造业,在生产数量、铸造技术、品种变化上都大有发展。其他如车辆制造业、制陶业、纺织业、建筑业等都有不同程度的发展。随着农业和手工业的发展,西周的商业也有了新的发展,成为社会经济不可或缺的一个部门。但是,西周的手工业和商业都由官府经营,即所谓的“工商食官”:一切手工业生产和商品交易都在官府控制下进行,这是周代社会的一个重要特点。
● 青铜铸造业
西周最主要的手工业仍然是青铜铸造业,它在商代的基础上又有了长足发展,在数量上比商代更多,分布范围也更广。
西周出土的青铜器虽然没有像商朝的司母戊那样的巨鼎,最大的大盂鼎也不过153.5千克,但是在数量上远远超过商代。周原是西周的发祥地,在这里出土的窖藏或随葬青铜器群也特别密集,仅从1890年到1960年间就发现了7处窖藏青铜器群,一处从几十件到百余件不等。早在汉宣帝时,就曾出土过尸臣鼎,后来西周铭文最长的毛公鼎、最重的大盂鼎以及西周年代最古的大丰簋等都相继在这里出土。其他地方如陕西扶风分别于1942年和1976年两次发掘了上百件青铜器。
除了在数量上大胜于前人外,西周青铜器在品种上也有很多变化。殷人喜欢饮酒,酒器特别流行,而西周革殷之弊,减少了酒器铸造,增加了炊饮器具,并出现了新品种,如食具簋、盈、盆等,水器匝,乐器编钟,兵器剑、戟等,另外还出现了用于外出的行器和陪嫁的媵器等。根据出土发现,西周青铜铸造业因分封而得以广泛分布。商王朝的青铜铸造作坊主要集中在黄河中下游腹地,而到了西周,除了王畿之外,大小封国以至边远的少数民族地区都有自己的青铜铸造作坊,同时也形成了有地域特征的青铜文化,如北方夏家店上层文化、西部甘肃青海地区的沙井文化、卡约文化等。
西周的青铜器铸造技术也有了很大发展。在河南洛阳北窑村发现的青铜铸造遗址是周王室的大型铸造坊。从该遗址出土的熔铜炉残片看,当时用于铸造的燃料是木炭,采用的是“内加热”法。当时的熔炉有大、中、小三种类型,分别铸造大小型号不同的铜器。大熔炉的直径有1米左右,从4个鼓风口鼓风,温度可达1200~1500度,可以一次溶解大量的青铜铸液,用于浇灌诸如大盂鼎、大克鼎那样的大型青铜器。用于鼓风的皮囊是用牛皮做的,4个鼓风口的直径分别为13~14厘米。这种青铜器铸造炉除了用于冶铜之外,还用于冶炼琉璃。当冶炼青铜器的熔炉温度达到1080度时,随着孔雀石、锡矿石的溶解,会产生玻璃质的矿渣。其中有丝状或块状的硅化合物,由于铜粒子的渗入而结成浅蓝色或绿色的结晶体,这就是琉璃,可以用来做装饰品。可以说美丽的琉璃是青铜冶炼的副产品。
西周青铜器铸造技术的纯熟还体现在陶范制作技术的改进上。在商朝时,一个模型只能翻一次范,所以商代出土的青铜器没有两件是完全相同的,而西周则一模翻制数范,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当时陶范所用的土由石英砂、黏土和少量蚌壳粉组成,沙粒极细,是经过反复筛析、混料处理过的。在同一块陶范上往往配用两种范土,外范内壁层和内范外壁层用细腻紧密的范土,用以保证铸件表面的光洁度并增强铸液的流动性;外范外壁和内范的芯用粗大、松散的范土,以增加陶范的透气性。范土配好后,就先制作泥模,塑造出铸具的模型,描绘或刻画花纹和铭文,然后制成陶范。有的青铜器并不是完全用模具浇灌出来的,因为当时人们已经掌握了焊接技术,有的附件是铸造出来以后才焊接上去的。
随着铸造技术的发展,西周后期青铜器的器壁由厚重变为轻薄,纹饰也由繁缛趋向简朴。由于陶范技术的进步,在器壁上刻铸铭文十分普遍,篇幅也逐渐加长。在扶风白家村出土的103件青铜器中,就有70多件刻有铭文,其中墙盘有280多个字。而西周后期的毛公鼎有铭文32行,共497字,与《尚书·周书》中的篇章一般长。而且这些铭文具有艺术性创作的倾向,例如从大克鼎、颂壶的铭文上看,很明显能看出泥模上为写字而划的方格。
西周青铜器铸造的技术不仅纯熟发达,人们还将这种技术以配剂的形式作了总结。《周礼·考工记》记载:“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钟鼎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二,谓之斧斤之齐;四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戈戟之齐;三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大刃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二,谓之削杀矢之齐;金锡半,谓之鉴燧之齐。”这里的“齐”指配方剂量,即青铜器铸造原料中铜与锡的比例。根据考证,除了铸造兵器的配剂量与事实有出入外,这份配料单基本正确,而且专家对商末以至战国的六百多件青铜器进行定量分析后发现,钟鼎类青铜器的合金锡占的比重一直保持在14%~16%,与《考工记》记载完全一致。可见西周的青铜器铸造技术已经达到了相当的高度。
● 车辆制造业
周代的车辆制造业也很发达。《考工记》说:“周人上舆,故一器而工聚焉者,车为多。”在铜器铭文和上古文献中有贵族大量用车的记载,如《禹鼎》有“戎车百乘”,《诗经·小雅·六月》有“元戎十乘,以启先行”等。周代是“工商食官”,这些戎车一般由地方按军赋缴纳,或直接由官府制造。按照《考工记》记载,周代的车分为两类:一类是一辕驾四马用于战争、行猎或行旅的戎车,称之为兵车、田车或乘车;一类是两辕驾一牛的用于运输的牛车,称之为大车、柏车或羊车。当时的车全由木制,靠胶筋皮革加固,几乎不用金属,所以对造车技巧要求非常高。《考工记》所列“攻木之工”有7种,其中就有轮、舆、车3种专门制车的工匠。周人造车,分工明细,各司其职,车轮和车盖专门由“轮人”制造,车厢专门由“舆人”制造,车辕则由“辀人”负责。
● 漆器和陶瓷制造业
漆器作为礼器和实用器皿,在周的地位仅次于青铜器。西周的漆器在商的基础上更加流光溢彩,彩绘以朱、黑、褐三色为主,如湖北蕲春毛家嘴出土的漆杯,以黑、棕色为底色,上面绘有两条红色回纹和雷纹的装饰带,在两带之间绘有间隔的回涡纹和几何图案。西周的漆器除彩绘外,还有雕花,即在木胎上雕出花纹图案再加以髹漆。这种工艺在商代已有,到了周代得到发展,其中出土于琉璃河的漆觚是此种工艺的精品。西周的漆器工艺还有一个突出成就,就是在漆器的主要部分和易损部分包上铜或镶上青铜附件,便于长期使用。
西周的陶瓷业在商代的基础上也有所发展,陶器依然是生活中应用最广的器皿。西周的陶器,早期以红色粗泥绳纹陶为主,主要器皿有鬲、簋、豆、鼎、碗、盆、尊、缸等;晚期以泥质素面陶为主,器类以鬲、甑、豆、盂、罐、瓮为常见。这时的制陶技术以轮制为主。与商代相比,器形更加丰富,胎质更为细腻,施釉水平也显著提高。釉色以青色和黄色为主,故又称“原始青瓷”。这种原始青瓷,烧制时的温度达到1200度,胎质结构细腻,吸水性差,已接近瓷器。
● 纺织业
除了丝帛外,西周最主要的纺织品还以麻、葛为主。在西周,人们已经掌握了池水沤麻的微生物脱胶法——将麻皮沤泡后把纤维分离出来。在西周的贵族墓葬群中,经常有纺织品遗物出土,其中不仅有平纹织品,还有斜纹提花织物,如在陕西宝鸡茹家庄的墓葬中,发现一片带有斜纹提花菱纹的织物残片,这种菱形图案是用提花机织出来的。此外,西周时期已经出现了用“辫子股”绣的刺绣针法,这种刺绣针法一直流传到今天。
● 商业
随着农业和手工业的发展,产品的丰富,西周的商品交换和货币关系也有了新的发展,但是这些交换仍然在官府的控制之下,即所谓的“工商食官”,所以进程缓慢。根据《考工记》记载,西周都邑的建设布局是“左祖右社,前朝后市”,即都城的左边建的是祭祀祖先的宗庙,右边是祭祀社神的社坛,前面是处理政务的官府,后面才是用于交易的市场,这样的布局便于官府对商品贸易的控制。在官府建立的市场上,有专门掌管商品交易的“胥师”一职,负责察看上市的货物是否合乎规定;另有“质人”,对买卖双方进行监督,主持和颁发双方制定的契约。
西周的市场分为“大市”“朝市”和“夕市”三种:“大市”就是太阳偏西时开张的市场,以“百族”为主,即以自由民和贵族派人来买东西为主;“朝市”就是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开张的市场,以商贾为主,“夕市”就是傍晚时开张的市场,以贩夫走卒为主。官府对市场管理十分严格,对交换的商品也有规定,《礼记·王制》说:圭璧金璋、命服命车、宗庙之器、牺牲等象征身份尊贵之物和祭祀礼器统统不能在市场交易。即使允许用于交易的日常用具、兵车、布帛、五谷、禽兽等,不符合规格也不能上市场交易,一旦被“胥师”发现,“即诛伐之”。
到了西周中期,由于私有观念的发展,属于公有制的田地在贵族间也出现了买卖。格伯簋的铭文中记载了格伯曾以“三十田”换取“良马”四匹;另一件彝铭记载,贵族矩伯以“十田”换一件瑾璋,以“三田”换用赤琥、麋鹿皮做的披肩以及蔽膝等物。从中看出不仅田地可以用来交换,连作为礼器的玉器也用来交换,可见西周中后期交易很盛,渐渐超出了官府的控制范围。此外,民间的物物交换也十分频繁。《诗经·卫风·氓》说“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即抱着布匹来交换丝织品。本来货物交易就兴起于田边或井边,人们用多余的东西交换所需的物品。这种民间的物物交换成为自然经济的有效补充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