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自光武以来一向提倡儒学,尊重读书人,因此一批饱学清操之士,也时时慎重其出处,保持其独立的人格,总希望成为社会的表率,群伦的领导,这就是名节的观念。范滂生逢东汉衰世,身当党锢之祸,死于名节,最让后世人景仰。
少怀大志 澄清天下
名士呼应 互相标榜
洛阳的太学,自顺帝扩建学舍以来,学生盛时多达三万人。这些全国的精英,都期待政治清明,正人君子当权,他们才有仕进的机会。那时受士林崇仰的,除陈蕃、黄琼外,还有一位李膺,字元礼,颍州襄城(今河南许昌)人。他性格刚烈,为人威明,因平羌虏有功,做河南尹,惩治贪顽,树立政声。后来做司隶校尉(首都警察总监),杀宦官张让之弟,严肃纲纪,声名更著,天下名士都想和他交结,凡被他密接的,名为“登龙门”。太学生中有一位太原人名郭太,字宗林,他曾作句说:
天下楷模李元礼,不畏强权陈仲举。
可见李膺、陈蕃受士林之敬重。这位郭宗林,也是一位名士,他好交天下名贤才俊,相机推举,而自己却不出仕。他曾责让陈蕃不曾留住范滂,范滂也在人前说:“郭宗林这个人,天子不得而臣,诸侯不得而友。”名士们互相标榜,逢到问题,落到政治斗争上,就免不了被人怀疑有勾结成党、图谋不轨的嫌疑了。
大义凛然 不违功曹
范滂做太尉黄琼属掾时,曾检举州郡刺史二千石官属不法者二十余人,尚书们认为范滂举劾的人过多,不免挟私诬陷。范滂向桓帝说:“臣之所举,都是劣迹昭彰,为害百姓最厉害的,还有些尚在调查求证中。臣闻农夫去杂草,嘉谷乃茂;忠臣去奸邪,王道乃清。倘臣所言有不实甘愿受大戮。”桓帝宠信宦官,顾虑太多,对范滂的举劾不了了之。范滂因此愤而辞官回到汝南。汝南太守宗资马上请他担任功曹(人事处长),把郡内的事全交给他处理,他果然大大地整顿吏治,一时奸猾被锄,宵小见斥。他重用了一些有才干和操守的人,同心为地方戮力。他有一外甥,名叫李颂,行为不端,为乡里所耻,却走通了宦官中常侍唐衡的门路,想在汝南太守府当一名属吏。太守宗资交了下来,范滂竟不予理会,恼了太守,迁怒一个办事员名朱零的,要罚他怠忽,那朱零颇有骨气,他说:“宁受太守鞭笞,不敢违功曹的意志。”郡中宵小之辈就此归怨范滂,反诬被他引进的人为范党。
三木囊头 慷慨陈词
朝廷上陈蕃、李膺、杜密一批正人君子,后来和宦官不法集团展开正面冲突,邪正双方都有被诛杀的。后来河南地方出了一个自称能知未来的妖人名张成,他纵子杀人,而预知可遇赦,后来果遇赦,父子二人因此到处招摇,并暗中与宦官勾结。李膺任司隶校尉怒而捕杀张成之子,于是张成就与宦官合谋,令弟子牢修、伏阙上书诬告李膺结党,专事诽谤朝廷,图扰社稷。那昏庸的桓帝竟信以为真,大兴党狱,把李膺、杜密、范滂一批人二百余名,尽行罗致成罪,一律加以逮捕。陈蕃谏阻,反被免职。党人们有闻讯逃逸的,范滂却自动去洛阳就狱。
过了一阵,国丈窦武向桓帝求情,桓帝乃命中常侍王甫去黄门北寺狱中对党人一一加以复讯,见到范滂等三木囊头(身上架了三木——颈枷、脚桎、手梏,头上蒙了粗麻)、遍体鳞伤,逶迤伏于阶下。王甫说:“君等身为人臣,不思忠心报国,而结党议评朝廷,所欲何为?”范滂争先回答:“孔子说见善唯恐赶不上,见恶唯恐避不及。我等只知善善相清,恶恶合污,关心的是王政,不知何谓结党。”又说:“古人修善,自求多福;今人修善,身遭杀戮。但愿身死之日,埋骸骨首阳山侧,庶几上不负皇天,下不负伯夷叔齐。”说罢慷慨仰天长叹。王甫面对这股正气,也为之改容流泪,当即下令解除范滂等的桎梏。后来党人尽释,惟禁锢终身,永不叙用。范滂自洛阳返汝南,南阳士大夫迎之于途者数千辆车。范滂到了家乡,就深隐不出。
党锢之狱,更加提高了名士们在社会上的地位。那时陈蕃、窦武、刘淑三人被称三君;李膺、杜密等八人被称八俊;郭宗林、范滂等被称八顾;张俭、刘表等八人被称八表;张邈、胡母班等八人被称八厨。天下一般附和风气的人,都拜走名士之门,评论当道,蔚成风气。但是范滂却早看出祸机,自知隐晦。原来在他自洛阳归乡时,有两位一同坐牢的乡人名殷陶、黄穆的,在途中自告奋勇,做范滂的随从,并担任招待,应对宾客,大有义士归来的得意之色。范滂警告他们说:“你们二位相随而来,虽然是壮我行色,但如此排场,恐怕反而增加我将来的灾祸,大家千万要小心呀!”
重名于命 范母励子
果然桓帝一死,灵帝接位,陈蕃、李膺重起。窦武与陈蕃密谋诛除宦官,一来因时机不密,二来因窦太后没有决心,反被宦官们掌握到主动,而把窦武、陈蕃诛除。于是党狱再起,李膺、杜密等均死。汝南督邮吴导奉诏捕范滂,走到征县驿舍,伏床大哭,昼夜不停,范滂知道了,马上去县署投案。县令郭揖打算解了印绶,和范滂一起亡命,范滂说:“我一死,祸就了,何必连累你,又使老母颠沛!”说罢自动戴上罪具上路。老母来诀别,范滂垂泪说:“二弟仲博知道孝敬,足以奉养母亲,儿从先父归黄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忍之恩情,万望节哀。”范母慨然说:“你今与李杜齐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何能求寿考,二者不可得兼。”范滂跪地受教后辞母去州郡受戮,死时才33岁。范母重“名”甚于“命”,以此坚范滂必死之心,古人重名节如此,愧煞了现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