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光是光武时代的山林逸士,范仲淹是北宋时的名相。一个是率情顺天,不愿受功名拘束的人;一个是悲天悯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但是当范仲淹做严州(今浙江桐庐)太守时,仰望严光的清高,虽然相隔几近千年,仍为严光建造祠堂,寻访其后代,使无废奉祀。范仲淹这样做,目的在表彰中国固有的尊崇人人各遂其志的传统美德。人各有志,以帝皇的权威,亦不能相强。范仲淹在所撰《严先生祠堂记》中写道:
盖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高哉?而使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
范仲淹所说的“名教”一词,以现代语来说,就是“社会价值标准”。中国自古以来,社会上就珍视个人人格的尊严,把人当人看,而不当工具看,虽崇高如帝王亦不能加以漠视。
光武称帝 隐身不见
严光字子陵,会稽余姚人,本是光武帝少年时在长安求学时代的同窗好友。光武28岁起事,31岁称帝,而与严光却突然失去联络。后来光武思念他的贤德,到处画了图像访求他的踪迹。山东方面传报有一个反披了羊袄垂钓山泽的人,光武料想是严光,马上备了车马,很隆重地遣使者迎聘。先后三次,严光才勉强地来到洛阳,住在迎宾馆里。朝廷给他供设舒适的床褥,御厨朝夕供膳,优礼有加。那时的大司徒(行政院长)侯霸与严光素有交情,知道严光到了洛阳,本拟立即访晤,因公务正忙,只好先向严光传书道歉,使者还说司徒办完公务,傍晚一定亲来拜候。严光默然不语,把空白书札一件投入使者手中,口中授言:
君房足下:位至鼎足,甚善,怀仁辅义天下悦,阿谀顺旨要领绝。
君房是侯霸的字,这里的“要领绝”,应作身首断绝解。意思是做臣下的如果只知向君王讲好听的话,希意顺旨不作规谏,那就该斩首。侯霸得书,马上封奏光武,光武看了笑说:“狂徒故态未改。”
光武车驾即日去宾馆,严光高卧未起,光武见他坦腹而卧,睡意甚浓,不禁动了少年情趣,手抚严光之腹说:“咄咄子陵!你竟不来相助,是何道理邪?”严光竟然照睡不理,光武只得坐守,好些时他才张目熟视光武说:“唐尧的时候,有巢父洗耳的故事,士各有志,何至相逼乎?”光武说:“子陵,我不会逼你屈身事我,但实心有未甘耶!”说着就升车叹息而去。第二天迎严光入宫,大家不拘形迹,谈论故旧,累日不倦。光武很得意地问严光:“你觉得我和旧时有改变吗?”严光答道:“陛下比往时胖了些。”两人越谈越起劲,而且忘了君臣形迹,回复到长安同起卧时的光景。谈得倦了,两人竟同榻而卧。睡梦中严光毫无拘束,竟以足加光武之腹,光武亦不觉其忤。料想当初在长安两人同起卧是惯了的。第二天管天文的史官奏称,昨夜天象客星犯御座星甚急。光武笑说:“朕与故人严子陵共卧耳。”
光武聘严光做谏议大夫(监察委员),他坚不奉诏。不久即请辞归耕于富春山,常钓于富春江,后人名其钓处为“严陵濑”。今日浙江桐庐县西,沿富春江江侧有石,尚名为“严子陵钓台”。范晔《后汉书·严光传》中说,建武十七年时光武曾再度征召他,他还是没有应召,后来以八十高龄卒于家。传上说:“皇帝伤惜,诏下郡县赐钱百万,谷千斛。”
古来隐者 各遂其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