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科学诗(1 / 1)

一、科学诗的概念与特征

科学诗自诞生以来,关于它的定义问题一直争议不断。因为种种原因,历史上还曾产生过不少对科学诗的误解,如误以为科学诗隶属于科普读物,是普及科学知识的一种工具,或者以为科学诗仅仅是儿童文学的一个小分支——儿童诗的一个更小的分支。

早在1959年,在《科学诗》一书的序言中,高士其就已对科学诗下过比较准确的定义:“‘科学诗’包括‘科学儿童诗’在内,是现代文学中一个新的品种,它的特点是把科学和诗歌结合起来,把一般人认为枯燥无味的科学,变成生动活泼富有诗意的东西。”在《科学诗》的“内容说明”中,还有此书编者给科学诗下的另一则定义:“这种诗就是以科学为题材和内容,将科学予以诗化,通过诗歌形象来揭示科学秘密。”

乍看上述两则定义没有什么区别,但仔细辨识,会发现二者的细微差异之处:高士其的定义更为宽泛灵活;编者的定义则更绝对些。对于后者,诗歌评论家吴思敬分析道,“从今天看来,这个定义是有些偏差的。因为它没有将诗与科学的特殊对象区别开来。科学探讨的是世界多种现象的本质和运动规律;诗的对象则是人,是人的心灵、人的情感、人的命运以及人对自然、社会和人自身的思考。诗与科学对象的特殊性,决定了二者把握世界方式的不同。早期的某些科学诗难于引起读者持续的阅读兴趣,主要就在于把科学的对象硬塞入诗歌,而忽略了诗歌把握世界方式的特殊性所致”[1]。

顾名思义,科学诗既然是科学与诗亲密结合的产物,那么它身上必然流淌着科学与诗共同的血脉,它必然既是“科学”的,而又是“诗”的,但又绝非科学与诗的简单拼凑,而是集中了二者优长的、鲜活独特的“这一个”。诗评家谢冕也给科学诗下了一个似乎更恰当的定义,他说:“我以为科学诗的写作,只应是一种诗与科学产生联系并彼此溶解的写作,不应简单地理解为在诗中装填进去有关科学的内容。科学诗不仅意味着诗涉及科学,而且是诗对科学的‘改造’和‘溶化’。这一类诗当然不排斥‘直接写’,然而更重视‘诗一样地写’。不论它写的是何等内容的‘科学’,最终,它都必须是‘诗’。”[2]

科学性与诗性是科学诗的两大特征。本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原则,本书认为,科学诗的范畴不宜划得太窄、太死,而要留有足够的弹性,这样做更有利于科学诗的茁壮成长。不管是科学叙事诗、科学抒情诗、科学哲理诗、科学童话诗、科学幻想诗,还是科学商品诗等都是科学诗。

二、科学诗的发展简史与重要作家作品

严格意义上的科学诗是近代科学技术兴起以后的产物。中国现代白话科学诗更是迟至五四新文学运动以后,由高士其身体力行地加以倡导才逐渐兴盛起来的,但若将科学诗的界定放宽一些,那么,科学诗的幼芽其实很早就在神州大地上破土而出了。

(一)萌芽期及其重要作家作品

追溯起来,中国留传至今最为久远的古代科学诗,要算两首上古歌谣——《弹歌》相传是上古黄帝时代的歌谣,反映了原始时代先民们的狩猎生活,虽仅四句八字,却把打猎的全过程写得井然有序且颇具动感。《蜡辞》也是一首年代久远的古歌,相传是上古伊耆氏为帝时的歌谣,它从朴素的生态学角度,表达了先民对于农耕生活的一种祈盼。

事实上,中国源远流长的诗歌长河中,可称为宽泛意义上的科学诗的浪花,远不止以上两朵。1984年10月《科学诗刊》创刊号上,科普作家刘后一就曾撰长文《〈诗经〉中有科学》,详细分析了《诗经》中富含的科学成分。《诗经》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关于生物的知识。据统计,《诗经》中提到的植物有132种,动物有200多种,且有了粗略的分类。在《诗经》中,以动植物起兴的诗篇比比皆是。正因《诗经》富含知识,文质俱佳,孔子才会把它列为学生的必读书目,甚至标举到“不学诗,无以言”的高度。

开我国现实主义诗歌先河的《诗经》如此,开浪漫主义诗歌先河的《楚辞》又如何呢?不妨以楚辞最杰出的代表屈原的作品为例来作考察。屈原是中国诗歌史上第一位伟大诗人。他的楚辞作品《离骚》《九章》《九歌》等,想象力上天入地,恣肆汪洋。他的《天问》更是一首雄伟奇特的科学诗篇。在这首长诗中,屈原一口气提出127个问题,天文地理、博物神话、人物历史,无不涉及。鲁迅在《摩罗诗力说》一文中盛赞道:“怀疑自遂古之初,直至百物之琐末,放言无惮,为前人所不敢言。”

《天问》不仅对科学家具有启示作用,对于中国文学,尤其是诗歌的贡献更是无法估量的。后世无数天问式、天问体诗作的源头即在于此。初唐诗人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便是一首蕴涵着深刻的生命体验和飞扬着浩茫的宇宙遐思的力作。追索它的精神脉络,仍依稀可辨《天问》中那种“独立苍茫自咏诗”的生命意识。

宋代词人辛弃疾的《木兰花慢·可怜今夕月》,把有关月亮的神话传说和科学猜测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大有《天问》之遗风。

除上述诗人诗作,一些流传至今的科学歌诀其实也是古代科学诗的一种。特别是在远古时代,科学水平低下,人们对自然界的认识尚处在朦胧状态。记录和传播信息的手段又不似今天这样方便,往往要靠刻写竹简、石碑以及口口相传的方式,这就使得朗朗上口、易于记诵的歌诀体应运而生。据记载,《九九歌》这种普及算术知识的歌诀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得到推广了。此外,像一些简短的汤头歌诀、农事谚语,也是自古以来民间普及科学知识的利器,其中不少还颇具文学韵味,如“天上鲤鱼斑,明日晒谷不用翻”和“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等。《二十四节气歌》则更为脍炙人口。《九九节气歌》这样一些优美通俗的科学歌谣,更是很多人蹒跚学步时便跟着大人咿呀学唱的,可谓代代相传。

(二)拓展期及重要作家作品

中国现代科学诗真正的拓荒者是高士其,他被誉为“中国科学诗之父”。

高士其(1905—1988),福建福州人,原名高仕錤,1918年考入清华学校,1934年起开始致力于科学文艺创作。他的科学小品熔科学、文学、政治于一炉,文笔清新隽永,其科学诗更是开一代先河,在诗坛上独树一帜。尤为令人感佩的是,他几十年如一日地凭借惊人毅力,克服全身瘫痪带来的痛苦和困难,坚持创作,著有科学小品、科学诗、科学论文等30多种,150余万字。高士其的科学诗集有《我们的土壤妈妈》《揭穿小人国的秘密》《太阳的工作》《时间伯伯》《五年计划的科学故事》《祖国的春天》等。

1946年是高士其诗歌创作的“井喷期”。这一年,高士其公开发表的诗作至少有11首,包括《电子》《黑暗与光明》《我的原子也在爆炸》《天的进行曲》等,其中的代表作是《天的进行曲》。这是一首长诗,全诗共分41节,600余行。诗人以饱含**的笔触,大胆辽阔的想像,生动形象的语言,明晰畅达的逻辑,描述了天体、宇宙及地球的发生演化和人类迄今为止对它的认识过程,歌颂了人类勇于探索的精神。它融科学、哲理、诗情为一体,不仅热情宣扬了科学的宇宙观,而且敢于直面当时尖锐的社会政治斗争。在篇末,他大声疾呼,“天不是不变的天,/天不是死硬派的天,/天不是顽固分子的天”,“星云不过是一个大家庭,/地球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天是人民的天呀!”**了知识分子呼唤历史新天地的心声!

(三)成长期及重要作家作品

新中国成立后,科学诗的创作也因此迎来一个茁壮成长的契机。这一时期重要作家仍是高士其。这一时期是高士其创作的黄金期,其科学诗的创作有两个显著的新特点。

第一,创作题材广泛。他在《科学诗》序言中这样说道:“‘科学诗’的领域是非常广阔的。从原子到宇宙;从原始时代到现代;从微生物世界的探险到人类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伟大斗争;从手工具和机器到祖国建设的每一成就,世界科学技术的每一跃进,都可以成为科学诗的内容。”

第二,创作手法不断创新。高士其在《科学诗》序言中他坦言:“我写‘科学诗’的主要对象,是少年儿童。”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的土壤妈妈》,这首诗不仅把科学与文学融合得十分自然巧妙,还充分注意了儿童的心理。

郭沫若的诗集《百花齐放》写了101种花,其中的许多首也可看做科学诗。作品描述了每一种花的形态、特征、用途、性能等,这对科学诗是一次可贵的探索。

(四)新时期以来的两波**

1.第一波**

新时期以来的科学诗有过两波小**:一波从“**”结束到80年代末;另一波则始于1995年。

1978年3月,全国科学大会在北京隆重召开。1976年至1986年短短十来年的时间里,科学诗自有史以来第一次呈现繁荣景观。

科学诗这种空前的繁荣是全方位的,其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第一,作者阵容空前壮大,一大批专业诗人和科学家自觉加入进来。1984年10月,湖南省创办《科学诗刊》,使大批“居无定所”的科学诗人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园,该刊还招收学员,每期以“蓓蕾初开”栏目登载学员优秀的作品。这对于培养科学诗创作后备军是一个卓有成效的创举。1986年,在高士其的倡导下,中国科学诗人协会也正式成立了。在科普作协和科学诗人协会的推动下,科学诗创作一时间呈现出兴旺之势。在此期间,《诗刊》《星星诗刊》《十月》《解放军文艺》《上海文学》等纯文学期刊也纷纷刊载科学诗。至于发表在科学文艺类、科普类科技报刊和少儿报刊的科学诗更是不计其数。这一时期,尚有《中国科学诗选》《中国科学诗人作品选》《飞跃吧China》《中国科学家诗词选》《现代化和我们自己》《你们知道我是谁——高士其作品选》《奇怪的病号》《奇怪的“邮递员”》《飞吧,科学之鸟》《森林里的讨论会》《云帆》《地球,谜一样的诗》《大自然之歌》《美走向心灵深处》等数十本科学诗选本和专集陆续出版。

第二,作品题材广泛,形式多样,创作空间大大拓展。这一时期,科学诗人将灵敏的触角伸向科学技术的各个领域,包括高新技术、信息科学、生命科学、生态环境等,如此包罗万象,大有“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的气概。与此同时,科学诗的表现形式也日益多样化。

第三,作品质量有了较大提升。这一时期,科学诗人积极探索科学诗的创作规律,不再满足于图解科学,传授知识,而是通过各种表现手法追求科学诗的审美价值,使科学诗以它的科学美、诗意美共同去感染人、陶冶人、震撼人和征服人,在主题、构思、形象思维、意境、语言到题材等各层面,都努力推陈出新。其中,张锋的《化石吟》就是一首将智慧、哲思、诗味三者融合的上乘之作。

2.第二波**

1995年5月,中共中央召开全国科技大会,正式提出“科教兴国”的方针。新时期科学诗的第二波小**也乘势兴起。科学诗这波**也和一些美籍华人科学家、诗人的热心扶持是分不开的。首先是沈致远在1997年第8期《诗刊》上发表《科学诗——诗与科学相结合的尝试》一文并附科学诗两首《量子情侣》与《圆周率》。1998年他又在《诗刊》第4期上发表科学诗三首《电脑与人脑对话》《年轮》《黑洞》。紧接着,在他及其他一些海外华人科学家、诗人的大力倡导和赞助下,1998年第6期《诗刊》正式推出由老诗人臧克家题写栏目名的“科学诗园地”,专刊科学诗。该栏目一直坚持至2001年7月才告停。但自2001年7月起,四川《星星诗刊》又接过了这一接力棒,从第7期起每期开设一固定栏目“科学诗苑”。此外,中国最老牌杂志之一的《科学》(1915年创刊)也在2002年新辟出一块“百草园”(副刊),专刊科学散文、科学小品、科学漫画和科学诗。总之,这一时期科学诗的发展尽管不像新时期之初那样红火,但毕竟又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平台,也正是缘于此,科学诗才在创作与理论上均有了一个较大进步。

三、科学诗创作方法研究

一般认为,在科学诗理论方面贡献最多者为高士其。他的科学诗论主要散见于《谈谈儿童科学读物的创作问题》《把科学和文艺结合起来》《加强少年儿童科学读物的创作力量》《怎样写科学诗》《〈科学诗〉序言》《让孩子们获得丰富的科学知识的滋养》等文章中。

高士其的科学诗论涉及语言技巧、儿童心理及科学、文学、哲学修养与时代性等许多方面。在《怎样写科学诗》一文中,他总结道:“要写好‘科学诗’,必须善于运用诗的语言,要通过形象化和故事化把科学的语言变成诗的语言,每一个用词造句都要十分正确,每一个夸张和比喻都需要用得十分恰当。写给孩子们看的科学诗,还必须注意儿童的心理特点和熟悉儿童的语言。”

新时期开始后,不仅科学诗创作渐趋活跃,科学诗理论探讨也开始活跃起来。《科学诗刊》每期都刊载若干“科学诗话”。其他报刊也常见有关科学诗的评论文字。在一些科学诗选中,也能读到相关论述,如在给《中国科学诗人作品选》写的短序中,高士其先生乐观地预言:“我们的时代,不仅是科学的时代,同时也是科学与文学更加紧密结合的时代。科学诗的发展,恰恰代表了这一业已开始的历史进程,它必将在文学与科学的结合中,起到一种新的带头作用。”而在科学诗选集《飞跃吧China》的序言中,编者也给出了科学诗的新界定:“显而易见,科学性、思想性和艺术性三者是有机的统一,缺乏或离弃其中之一,便会使科学诗大为逊色。就内容而言,它必须是准确的科学知识;就感情而言,它必须是热烈的、积极的、进取的;就艺术而言,它必须是诗的,富有诗意、诗味。知识、感情、诗美三者的巧妙组合,则是我们理想的科学诗。”1991年《中国科学诗论》的出版,更是适时地填补了中国科学诗缺乏理论专著的空白。该书系统阐述了科学诗的源流和发展、属性和特质、基本原则、遵循的规律以及各种诗体及其作用等。

在新时期科学诗第二波**期间,沈致远、谢冕、吴思敬、屠岸等人相继撰写论述科学诗的专文,强调科学诗求真爱美、启智娱情的作用。此外,如何把科学诗教学更巧妙地融入到语文教学中,甚至是其他课程中,使得学生一学而多得,也是科学诗与科学文艺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

思考题

1.如何理解科学童话的概念?

2.试列举科学童话的创作方法。

3.如何理解科学诗的概念?

[1] 吴思敬:《科学诗:真与美的宁馨儿》,载《诗刊》,1999(3)。

[2] 谢冕:《诗和科学随想》,载《诗刊》,20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