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展品设计人员的职责是编码博物馆想传递的信息,让编码在展品中的信息能被观众较容易解码而不感到困惑,那么评估就是从观众那里接收反馈信息的一种方式。传播是个双向的过程,如果不通过评估来听取观众的意见,那么就不能判定展品做得是否成功。同时博物馆针对观众的研究考察了博物馆参观体验大概的性质,以及由此对观众产生的多种影响,而评估研究相对博物馆观众研究来说更具体,它主要考察某个展品是否达到了特定的目的。在观众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的背景下,评估研究可以帮助确保展品满足了观众的需求和期待。而且,在持续增加的财政压力下,博物馆不得不给资金提供方一个满意的交代。那么评估就变得不可或缺。[9]
近年来英国、美国评估研究的增多也反映出展品领域的日益专业化,这有助于博物馆更高效地筹划和整合资源,并更有效地定位展品的目标。[10]评估的重点在观众的体验,这样有助于引导博物馆员工更多地关心观众的需求,而不再是以自我的期望或者以“产品”为中心。[11]做观众调研仅仅是因为其他人都在做,用以确认已知结论,或者确定决策的合法性,这都不足以成为向评估项目投入资源的理由。评估成功的关键是获取可靠的反馈信息,进而加工信息,进行分析,尽管有时候得出的结论是与期望相违背或较难接受的,但真实有效的信息能帮助博物馆做出正确的决策;相反如果采集的信息是无效或者不真实的,那么就很可能误导博物馆做出错误的决策。[12]总之,评估成功的关键是要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采取正确的方法,且要有信心接受调研的结果,不管这个结果是不是事与愿违,因为调研结果代表着观众的观点和行为。[13]
观众调查
评估不是偶尔的一次性买卖,好的评估策略是展品项目的重要部分。评估项目进行的第一步是要在给定的人力和预算,以及时间约束等情况下将目标进行优先排序。最重要的一步是进行大规模的公众调查,包括观众的社会经济状况、人口统计学的各种属性,以及他们的偏好。如果博物馆自身能界定实际来参观的观众,那么他们就能对自己界定的目标观众进行小规模的调查研究。[14]一般的方法是进行随机抽样的问卷调查。一般来说,对样本询问的问题越具体,得到的结果越有用。随机样本结果的有效性取决于一定的抽样规模,而不是任一给定的人口比例。样本量的增加会使调查的精确度增强,但是这并不一定保证样本的有效性也会同程度地增加。[15]因此在有限的资源保障下我们只得对样本的精确度做出一定的妥协。英国85%的博物馆公众调查样本量都在350份以下(平均279)[16],原则上如果想要做交叉列表分析,随机样本数一般要在500以上,但是实际往往没办法保证。[17]
对观众的基本信息、态度和行为进行研究显然要比分析观众为什么会选择来博物馆而不是别的旅游景点要简单得多。一位美国学者针对艺术博物馆的观众做了一个样本量500以上的大规模电话调查,将公众分为经常去博物馆的、偶尔去的和不去的三类,研究他们到访博物馆的形式和态度。针对平时不去博物馆的人的意见和态度,调查方法更多是采用焦点小组访谈的定性研究方法,尤其是某些新展品以某类群体为目标,但是却吸引不来这类观众应该采取此研究法。[18]
在摸清现有观众和潜在观众的基本特点之后,就可以对目标观众群进行深入的调研了。评估工作的时间安排是非常重要的。[19]在展品开发的过程中越早进行研究,就能越早地发现问题,从而还有矫正的机会。
前置分析
前置分析是要研究已确定的目标观众,分析他们的态度、理解能力和已有的错误观念等信息。前置分析的方法一般是焦点小组法,其中要使用到故事板和插图来激发公众让他们给予一些反馈,从而从有限的样本量中获取尽可能具体的信息。这也是尤里卡儿童博物馆采取的最主要的评估手段。当然也有可能采取定量研究,如果某些展品的性质足够明晰,则可使用较传统的市场调研方法。例如,作者为位于谢菲尔德的国家流行音乐中心开展了一项定量研究,收回问卷430份,调查观众对博物馆主题展品主题的喜好程度。
形成性评估
形成性评估是在展品模型测试阶段对观众的反应做调研,测试模型可能会摆放在展厅也有可能在幕后单独摆放。在开发前期做此项评估是用来测试观众能否理解展品的目的,展品说明和标签是否足够清晰明了,灯光与摆设是否合适,开关是否便于操作等,简单来说就是测试观众是不是喜欢这件展品。这么做的另一个好处是在模型阶段发现失误便于修正,否则再要更改已经成型并在博物馆使用的展品成本就太高了。在确定了目标观众群体之后,从每个群体中随机抽取25~30名观众作为样本就可以完成调查。当然,正规程序要求展品修改后再做一次测试,多次反复以期做到最好。
总结性评估
展品的总结性评估是研究布展完毕之后,观众实际上怎么利用这个展品的。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发现问题,也需要补救。这是个相对来说最容易的评估,却可能带来代价最大的改动。总结性评估的方法多样,包括问卷、深度开放式访谈、结构化访谈、观察和跟踪等。观察和跟踪可以考察观众实际的流动方向、哪些地方吸引观众、哪些地方能让他们多花几分钟,这可能对展品的空间设计提供非常重要的信息。[20]有些评估专家提倡采用多种方法综合评估,以确保研究结果的严谨、可靠和深度。[21]例如,波莱特·麦克玛纳斯(Paulette McManus)采用了一连串的技术手段来多重验证(triangulate)每个研究得出的结论。麦克马纳斯在伯明翰博物馆采用了不下9种方法从多个维度来研究调查所得,包括观众的人口统计学特征、观众到访的体量和模式、展品对观众的情绪和智力的影响、视频展品的效果的深度研究等。这些研究方法包括参观后的调查、观察、跟踪、对观众书面评价内容的分析以及隔一段时间后观众对展品的记忆内容回访分析等。[22]英国克利索普斯发现中心所进行的一项观众行为研究也同样采纳了一连串的技术手段,包括观察、跟踪、采访以及记录观众的口头评价等。[23]
总之,有多种方法可以用于展品评估。当目标观众的人口统计学特征、社会经济特征确定之后,就可以用小样本代替大多数群体来进行集中调查。尽管评估工作不是一劳永逸的,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不管怎样,在展品开发过程中评估工作开展得越早越能减小以后修改的成本。显然,研究做得越多,越能确保结果的可信度,而采用多样评估方法则是取得多维度评价结果的途径。
案例研究:尤里卡儿童博物馆的展品评估
尤里卡儿童博物馆的展品评估是个非正式的、零散进行的过程。这是博物馆团队建立与博物馆向公众开放之间相隔时间较短(22个月)导致的必然结果。尤里卡儿童博物馆团队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得到了当地一所小学的支持,小学派了一名教师辅助开发,保证每周有一天时间投入辅助整个开发过程中。这样可以确保博物馆人员的设计理念能从教师的角度得以衡量,而且还可以保证概念设计出来后马上得到当地孩子的反馈。英国地方教育局(LEA)也参与开发过程,通过教育局联系考得戴尔区域(Calderdale)的各类学校参与评估,将城区与乡下、发达地区与欠发达地区的学校,以及少数民族学校和其他类型的特殊学校都纳入其中,使得评估信息来源更合理和全面。
尤里卡儿童博物馆的评估过程得力于吉莉安·托马斯。她是来自巴黎维莱特科学城的展厅之一——创新馆的资深展教专家。她把创新馆使用了长达四年的方法带给尤里卡儿童博物馆,这些方法曾促使创新馆成为巴黎维莱特科学城最成功的展厅之一。[24]吸取创新馆的经验之后,尤里卡儿童博物馆严格按照预算和时间限制来开展评估活动,这不可避免地会导致评估结果比较零散。在采纳和发展创新馆所使用的评估技术基础上,尤里卡侧重前置分析,希望在所有计划展示的主题上都先摸清儿童的想法。第一个阶段是对已有研究结果的考察:对于“我和我的身体”这一主题,健康教育机构(Health Education Authority)设置的小学生生命健康项目已有过研究,关于儿童的自我观念及他们对自身身体的认识进行过调查,这一项目由南安普顿大学的诺琳·韦顿(Noreen Wetton)教授主导。[25]而对于一个致力于当代社会角色与交流的展览——“生活与工作”来说,英国贸工部资助的关于儿童对工作世界的认知研究也提供了有用的信息,即使有用程度不如“生命健康”那么直接有效。[26]这些研究成果帮助博物馆团队围绕展览的主题对儿童的观念及他们已有的错误观念有了基本了解。例如,贸工部支持的研究调查了儿童对商店场景变化的理解。当问及一个水果商的水果在进货价基础上该卖多少钱的问题时,并非所有的孩子会认为他应该卖比进货价高的价格,因为他们考虑不到门面费和利润。而且,年龄较小的孩子甚至认为应该卖得比进货价低,因为水果商转卖的是二手产品,或者水果有腐烂成本。从这个有趣的调查结果可以发现,孩子真的跟成人的思维大不相同,所以一定要注意那些在成人看起来显而易见的观念,在孩子眼里可能并不一定是清楚的。通过借鉴这样一些已有的研究成果,尤里卡儿童博物馆便能把有限的资源放在更急需解决的问题上,而避免重复投入。
“生命健康”研究也显示了孩子思维开发过程中的相似之处。而调研过程中存在的一个大问题是适用于成人的方法很可能不适合儿童,因为他们的读写能力相对较弱。因此“生命健康”调研就采用了画和写结合的方法,孩子可以用画画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并在旁边配上几个关键词。每个阶段的调研都鼓励儿童通过画和写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观点,教师可以在旁边帮忙,孩子在遇到写作困难时可以请教教师,这样可以保证不会写字的孩子也不被排除在研究对象之外。很显然教师在其中起到重要的辅助作用,既要辅导孩子清楚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又不能过多地介入,问不恰当的问题,避免过于引导孩子的思想。
“生命健康”研究显示了孩子在不同的年龄阶段理解自身的方式,而尤里卡儿童博物馆能将这些研究结果糅合到展品中。孩子对于自身身体常会问到、感到困惑的问题也在研究中被辨识出来,于是尤里卡儿童博物馆的“我和我的身体”展区的展品就围绕着这些常问的问题展开。例如,“生命健康”的研究辨析了儿童如何认识身体骨骼的问题。刚上小学的那些孩子在画自己的骨骼的时候,往往会画出狗骨头的样子,而且骨头间互不相连。而且,儿童的概念很难跨文化得到理解,同样关于对骨骼认识的调研,在法国维莱特的创新馆展厅做的调研与“生命健康”的研究结果非常一致,尤里卡儿童博物馆也同样将研究结果用于他们的展品开发过程,那就是设计展品来质疑这些错误,并充分利用孩子们问过的问题和使用的语言。[27]
“生命健康”研究还没注意到儿童在成长过程中尤其是青春期的变化带给他们的知识和感受。尤里卡儿童博物馆团队希望弥补这一块,他们聘请诺琳·韦顿教授当顾问,指导调研过程中使用合适的方法引导孩子用写和画的形式表达自己的想法。尤里卡儿童博物馆非常注重整个研究过程都有学校的参与。在调研中,其中有一项是让孩子以“青少年的我第一次单独出门”为题画一幅画,并在旁边做一些注解解释他们如何成长,少年对成长有什么想法,以及他们自己(受访者)对成长有什么看法,独自出门会带什么等。接着又邀请孩子再画一幅“少年出浴”,并解释少年是如何成长的,少年对成长有什么想法,以及他们自己(参访者)对成长有什么理解。通过这样一种画和写的场景设置,就避免了直接询问造成的紧张和压力。通过在多个学校做这项实验,也能弄清文化的差异造成的影响。这样一些研究成果都用来辅助展品开发。
在“生活与工作”展区,前置分析法用到了一系列的调研方法,包括写与画、与孩子讨论、参观超市或其他生活与工作场景的幕后支持平台等。例如,在写与画的环节中,尤里卡儿童博物馆团队让孩子们发挥想象,画出车库、商店、银行和工厂的场景,并让他们注解他们的画中人们在干什么和在这样的场景中该干什么。接着,采用小组讨论的方法,问孩子们“什么是工作?”“我们为什么要工作?”这样的问题。这些10来岁的孩子提供了一些非常典型的回答。
问:什么是工作?
阿斯玛:就是那些不好玩的事情。
罗伯特:工作就是爸妈不在家时他们在做的事情。就像一些送报的男孩,他们需要做这件事但是他们并不喜欢做。
詹姆斯:是不得不花精力做的事。有时能获得报酬,有时不能。通常会使人很累。
约翰:就是你感到做起来很困难的事。
海伦:工作就是谋生的手段。工作也可以是在家做的,如打扫卫生。
问:我们为什么要工作?
朱利亚:可以挣钱维持生活、成立公司、帮助他人。
罗伯特:为了变得富有,为了有人和你说话。
海伦:为了能和别人在一起不会无聊,为了挣些钱给你的孩子,为了支付房贷。
约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并且从中获取报酬。
这样一些回答显示了孩子们对工作的本质既复杂又天真的认识。针对各个拟建的展区,调研的结果虽然显现出一定的相同模式,但还是有一些差异。例如,孩子通常都会根据已有性别刻板印象来描述成人的角色:他们认为车库总是一个属于男性的空间。这就给展品设计过程中图像的运用带来启发,如果在传统看来属于男性的环境里设置活跃的女性形象,就会给孩子的认知带来挑战。画和写的研究方法得到的结果也揭示了不同年龄段的兴趣差异:年龄小的孩子会喜欢爬到汽车下洗车和换轮胎,而年龄大的就喜欢开车或探索汽车是如何发动的。尤里卡儿童博物馆的展品设计很好地将调研结果运用到展品开发中,他们设计的洗车环节后来证明深受小孩子的喜欢。
同样地,银行场景也对孩子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吸引力,孩子们竟然非常喜欢被大量的钱包围的感觉。当然场景设置中不可能使用真钱,但是尤里卡儿童博物馆要想办法用多种途径来供应货币,使得孩子们认为这就是尤里卡儿童博物馆真正的货币流通模式。尤里卡设置了一个“墙上的洞”(hole in the wall),里面设置了自动取款机,同时通过角色扮演,使孩子们认识到只有先向银行存款,才有可能从中取款。这个研究试图辨别孩子对银行工作角色的理解,其中对一组10岁的孩子的观察发现,当问及他们银行经理是干什么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一无所知。研究很快还发现竟然有很大比例的孩子都有抢银行的渴望,这便给银行场景潜在的赞助商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因此在展品设置中添加了银行保险库等相应的安保设施,使孩子们知道要想不触动报警器而接近保险库中的财宝是非常难的。不可避免的是,依照孩子们的想法来布展很可能带来与赞助商的矛盾冲突,但是,反过来说这也是可以说服赞助商利用展品的形式宣传和提升自己的地方,因为这样的展品研究能够帮助辨识公众的兴趣爱好、知识水平以及可能对已有错误观念的挑战。最后“生活与工作”展区里银行体验空间正是根据这次前置分析结果来设置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本展区成为尤里卡儿童博物馆最成功的展区之一。
研究还发现了调查对象之间令人吃惊的知识差异。例如,在一次超市的调研中,一位年轻男生问超市经理白人员工与亚裔员工的比例,以及他是否被某位员工或顾客投诉过。相比之下,8岁左右的孩子则对工厂所发生的一切没什么概念,说到工厂他们大多会联想到巧克力工厂,因为当地有一家巧克力工厂是最大的企业。研究带来这样的启示:相同年龄的孩子不同个体之间,以及不同年龄间的孩子拥有的知识水平和理解能力差异巨大,这就启示博物馆的展品介绍必须是简单而清晰的(如用提问的方式表明主题“工厂里在发生什么?”),而围绕展区设置的观众活动则要提供更具体的知识简介。
尤里卡儿童博物馆在准备另一个展区“发明与创造”的时候也同样采用了这样的评估方法,很显然孩子对当下成人世界所用到的传播方式很感兴趣。对于已过时的技术,以及未来的技术(如视频电话),他们表现出不太关心的态度,但是让他们亲自动手操作一台传真机,却会使他们感到非常兴奋!该结论与此前的研究发现吻合。例如,他们设置的银行场景里的角色扮演,设置的自动取款机游戏都深受孩子们喜欢。可以说,儿童博物馆成功的秘诀之一就是提供给儿童那些熟悉但是又接触不到的成人世界的科技。如果是儿童不熟悉的事物——如工厂或视频电话反而对他们来说没那么吸引人,而且会带来许多概念认知的问题。
前置分析能发现孩子的兴趣点和他们已有的错误观念,从而指导目的展品设计,但唯有对展品本身的评估才能真正地确定开发者是否成功达到了展品设计的目的。而且在开发过程中及时发现问题是比较经济的做法,再者这也是形成性评估的要求。评估得到了英国电信公司(BT)的支持,通过在教室里安装通信设备来观察儿童的兴趣所在。相比之下,传真机是更复杂的技术,因此形成性评估的作用是挖掘如何用最简洁的介绍来指导孩子们如何使用传真机。然而,由于尤里卡儿童博物馆的展品全是由外部的制作商家制作的,这一开发过程决定了尤里卡儿童博物馆在开放前没有过多的时间将展品模型一一进行观众测试,而那些自身内部有展品开发能力的动手型科学中心则可以做到。但是尤里卡儿童博物馆还是可以在开放之后的试运营阶段进行产品的观众测试,他们也确实在1993年夏季进行了形成阶段测试。[28]
除前置分析外,还有一种应对形成性评估的方法是在展品已按照实际需要的尺寸和标准制造且标示和图形都已设计和印刷出来之后,再采取补救措施。这种方式显然要比边开发边评估的方式更耗费钱。尤里卡儿童博物馆还保留了“我与我的身体”展区在开发过程中按原意设计的5种可能的成品样式。最后在总结性评估阶段邀请了外部咨询机构,这一项评估是在展品都已安装好,但是还未对外开放之前进行的。其中有一项展品是让孩子了解身体的消化系统,但是评估却发现很多孩子都误解了本意。虽然展品精巧的设计能吸引儿童观众,但是由于它过于复杂,使得年纪小的孩子摸不着头脑,而年纪稍大的孩子也不清楚这要表达什么。总之,就是这项展品的设计不符合直接且清楚的传递信息的要求。[29]因此,虽然展品的本意是要展示人类的消化系统,但是由于展品过于花哨,很多孩子把它看作鱼,有的把它解读成机器人或机器。展品的每一个部分——咬、咀嚼、吞咽都导致了相似的错误理解。例如,展品用橙色的伸缩袋子表示肺部,但一个9岁的孩子将之误解为呼气的时候形成的风向袋。
1992年7月尤里卡儿童博物馆向公众开放之后,博物馆内部团队联合一个外部咨询机构进行了正式的总结性评估,评估围绕以下目的进行。
1.调查展品的预期教育目标是否得以实现。
2.发现不受欢迎的展品,以便改进。
3.辨别哪些因素能使展品获得成功。[30]
总结性评估的第一步是进行观众人口调查,以便对观众的情况有一个总体的了解,从而在之后单个展品的评估中可以按比例进行抽样,并且大体上了解观众的意见,以便对市场前景和展品开发有一个宏观指导。因此,1993年夏季,尤里卡儿童博物馆团队与咨询机构一起设计了调查问卷,进行了多达600人的问卷调查。调查获得了一些出人意料的结果:来馆的人里有25%的孩子年龄在5岁以下,然而只有很小比例的展品是专门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设计的。
接下来的评估程序转移到单个展品的效果评估,包括教育项目,尤其是观众的心理导向与地理导向。尤里卡儿童博物馆团队强烈地感觉到与家长一起来参观的孩子不能最大限度地挖掘博物馆的探索机会,因为他们缺乏必要的知识储备。再加上许多家长没有参观儿童博物馆的经历,不知道怎样辅助孩子学习,有的任由孩子在博物馆疯跑疯玩,甚至打扰到别的观众或损害展品。评估的目标之一就是要找出如何提高对观众身心的引导,从而避免上述的种种问题。
总结评估的一个项目是对观众参观路径的调查,对118个团体观众的调查发现,至少有70%的观众进馆之后会向左转,这样就会来到“发明与创造”展区,不幸的是恰恰这个板块并不是很适合带着小孩的家庭。随之对之前未到访过尤里卡儿童博物馆的观众进行的小规模半结构化小组采访发现,尽管观众不喜欢固定的参观路线,但是他们还是希望有较明确的路径导航,以指示各展区或展品适合的年龄范围。大部分的观众都能从展区主题的名字了解到展区的语境设置,但对展览的内容却没有什么想法。大多数人都认为即使参观比较无聊,但对孩子的教育是有益的,至于对成人有什么用处,他们就不清楚了。对于尤里卡儿童博物馆的认识,有“有趣”“活动”“声光电很炫”等大体印象,但认识不到它是一个专门的儿童博物馆。同时,大部分的观众认为成人和孩子可以一同学习,但有一半的观众认为成人的职责就是在整个参观过程中使孩子玩得开心。
总结性评估中对观众路线和方向的调研用以指导博物馆的参观路径设计。从停车场开始,在观众到达售票处之前就要加强信息的传递,尤其是在观众排队买票的时候要将希望传递的方向和路径信息传递给观众。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尽早地将“这是一个儿童博物馆”的认知带给观众。同时给他们创造热情友好的参观氛围,并且告诉观众更多博物馆空间的信息,提示他们在这里应该如何表现,同时要强调博物馆的公益性质(这是因为在观众问卷调研中发现观众对这个博物馆的性质不了解,它到底是非营利性的,是商业性的,还是地方政府运营的,观众感到迷惑)。在形成性评估研究中,尤里卡儿童博物馆团队建议:方向指示不能过于有引导性,因为在探究式学习理念的指导下,博物馆是不能刻意指定参观方向,不能刻意规划参观路径和规范参观行为的。[31]
尤里卡儿童博物馆的评估研究事实上是在有限的时间和人力投入的情况下做出的实用主义的妥协。评估研究经不起严格的学术审查:评估结果都有一定的代表性,但并非是全面的,若想获得更可靠的研究结果,必须要投入更多的精力。不过,尤里卡儿童博物馆的前置分析发挥了很好的作用,研究结果使团队弄清了观众的兴趣和理解水平,所以团队在后面的展品开发中更具信心。由于时间限制,且展品制作交由外部机构承担,因而不能进行充分的过程性评估,这是本研究最大的缺陷。但是1992年开始的总结性评估却是建立在有效的观众调研基础上的,为未来的研究和展品开发打好了基础。
案例研究:伦敦科学博物馆的展品评估
伦敦科学博物馆针对其首层展厅的开发开展了类似的评估项目。本层展厅于1995年开放,其中“物件”展厅是为7~11岁的孩子设计的,力图让他们近距离地观察和接触各种物件,了解物件是怎么制作、怎么运转的。本展厅作为序厅引导孩子观察和探索整个博物馆的工艺制品。伦敦科学博物馆进行了前置评估研究,用来找出那些吸引孩子的物件具有什么样的特点。研究获得了颇具价值的发现,了解到孩子对于博物馆角色的理解,从而为形成活动重点需要挑选什么样的展品提供指导。[32]在展品的开发过程中,博物馆从学校小规模邀请孩子和成人到“发射台”体验展品模型。博物馆观察孩子们的反应并采访了解他们的想法,调查结果用来指导此后的展品开发。[33]在展区向公众开放之后,博物馆随后进行了总结性评估。1995年10月到1996年1月,博物馆在此展区中对60个家庭和学校观众进行了跟踪调查。研究发现观众在“物件”展厅所花时间的中位数是15分钟,最多是59分钟,最少的是1分钟。当观众身体接触展品与之互动的时候,研究观察他们会与展品互动多长时间,这能让博物馆清楚单件展品的吸引力。同时还能发现展厅空间的“死角”,如有些展品摆放的位置视线不易到达,或者是因为相邻的展品太受欢迎而使它被忽视。[34]
在非参与性观察调研之后,博物馆接着进行了观后调研,即在公众参观完后进行问卷调查。随机抽取来自学校组团和家庭组团的80名儿童与成人,了解他们在“物件”展区中喜欢的和不喜欢的展品分别有哪些。孩子们表达了对互动型机械的喜爱。毫无疑问,他们不喜欢那些难以理解的、静止的,或需要读太多文字指示的展品。[35]在简单的问卷之后,博物馆选取14组家庭或学校团队进行了更细化的观察,包括调查他们的反应、行为、参观路径选择、展品对团体中不同成员不一样的吸引力、展品的潜在或实际的安全问题等。[36]
伦敦科学博物馆的“物件”展厅在展品开发的各个阶段都进行了一系列的小规模调查。很多时候,虽然这些研究的样本量很小,但是在各个研究中采用多样化的调研手段,将这些结果汇合在一起,也能得到较丰富全面的调查结果。就像尤里卡儿童博物馆的做法一样,多种评估研究的实施有助于建立起对有关观众的兴趣和理解力的更为全面的了解,这会给之后的展品开发带来帮助。与尤里卡儿童博物馆不同的是,伦敦科学博物馆设置了公众理解科学部,建立了自己专门的研究团队。因此在开发的早期阶段,伦敦科学博物馆的研究工作相比尤里卡儿童博物馆要更透彻和系统化,但是双方用到的评估方法是相似的。研究结果也同样指明了观众的兴趣点、行为表现和理解能力,但毕竟研究规模太小,因此还不能构成真正可靠和有效的学术研究成果,也不能断定在不同的动手型中心或不同的文化语境下能有相同的结论。但是不管怎样这些研究都为展品开发指明了方向,加上对搜集到的数据加工处理和分析的方法是严谨客观的,因此相对于以往靠经验和直觉来开发展品的传统方法已是莫大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