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教皇令的发布

早在1520年4月底5月初，罗马教廷就组织一个班子起草谴责路德的教皇令。这个班子的成员有七八个人，其中大多数是路德的老对手，如西尔维斯特·马佐里尼、卡杰坦、厄克等。[1]5月底，敕令完成，经宗教法庭多次讨论后通过。6月15日，教皇正式在这个训令上签字。

训令在一开头这样说：“主啊，[2]起来审理你的案件吧！记着那蠢人怎样在天天非难你；狐狸们正在糟蹋你已委托给你的代表彼得受理的你的葡萄园；出林的野猪在糟蹋它，旷野的野兽在吞吃它。”训令接着乞求圣彼得、圣保罗和天朝众圣，一齐起来拯救罗马教会，谴责正在德国泛起的早已被谴责的希腊和波希米亚的谬论。训令罗列路德的41条主张，不加论证就蛮横地宣布统统是谬论和异端邪说，并要求所有教士“遵纪从命”一起谴责，否则也以异端分子论处。

从内容上看，所谓41条谬论主要摘自路德的《九十五条论纲》、在莱比锡辩论会上的发言和《论善功》等，大致包括下面几方面的内容：

反对赎罪券和与它有关的告解礼、炼狱、功库说；

圣礼的功效取决于有无真正的信；

善功不能使人称义；

教皇不是上帝的代表，其权力不是神授的；

宗教会议也可能犯错误，胡司的主张合于基督教义；

烧死异端分子，违背圣灵。

训令宣布马丁·路德的所有著作，“不管是用拉丁文或其他语言写的，其中有上述或其他谬论的，我们要完全加以谴责、驳斥和全盘摒弃……予以焚毁”。对于路德本人，教廷以宽大为怀，严令他及其同谋者、支持者、追随者，自训令张贴之日起60天内，“必须完全放弃其声明、出版著作、论断和辩解”，重新回到教会的怀抱中来，否则均以异端分子论罪，人人有权逮捕他们押送罗马。

教皇完全打错了算盘，他低估了德国的民族情绪，而路德正是觉醒中的德意志民族的代表。训令不是自贴出之日起有效吗？可派往德国执行这项任务的厄克和阿莱安德很快发现，他们很难完成任务。9月末，他们除将训令贴在迈森、梅泽堡和勃兰登堡外，在其他地方很难办到。人们不是把贴出的训令撕毁，就是装出一副不相信真是教皇令的样子予以抵制。维登堡大学在萨克森选侯的支持下，借口厄克错传圣旨拒绝贴出。就连曾经在莱比锡辩论会上大叫路德是洪水猛兽的萨克森公爵乔治，也不大愿意在他的辖区里公布这项训令。施帕拉丁说，这时他亲眼看见至少有30封支持信，从德国各处和瑞士、捷克等地寄给路德。厄克其人在德国本来已经很臭，他乘大权在握之机假公济私，把曾经批评过他的人，如阿德尔曼、皮尔克海默、卡尔施塔特、施彭格勒、班堡主教和巴伐利亚公爵等，都圈定为要去罗马受审的人，更激起大家的公愤。到了10月，因戈尔施特才查封书店里的路德书籍，美因茨开始焚毁他的著作。[3]

二、第三次上书教皇和焚毁教皇令

米尔蒂茨为使事态不致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一方面于10月11日再访路德，劝他再给教皇写一封信，表白没有对他进行人身攻击，并说明宗教改革的真相，另一方面也劝教皇撤回训令。[4]10月13日，路德给教皇写了第三封、也是最后一封信，但署名日期是9月6日，意思是在接到教皇训令之前，并随信附上《基督徒的自由》一文。他在信里写道：

至圣圣父利奥，请接受我的辩护。请相信我从来没有攻击过您本人，虽然我承认讲过反对罗马教廷的话。您自己也不能否认，罗马教廷已经成为所多玛、戈莫拉和巴比伦，[5]照我看来已经不可救药了。

……主降怒于罗马教廷，因为它拒不召开宗教大会，既不听忠告，也不进行改革。……教皇的职位应当留给犹大和被主抛弃之流。罗马教廷的邪恶胜过土耳其人。它曾是通向天国之门，现在正是地狱的入口。

……我向吹牛拍马之徒和一切和平的敌人申明一个限度：不必要我承认错误，因为我不会也不能容忍任何干扰我对《圣经》的解释，因为上帝之道是封锁不了的。如果这一点被接受的话，我准备去做和容忍一切。[6]

路德在这封信里，虽然一再表明无意攻击教皇本人，但却严肃指出罗马教廷的腐败和不可救药，甚至把它比作所多玛、戈莫拉和巴比伦那样的罪恶城，把它比作土耳其人。从他第三次表示不会承认错误看，路德还是坚持了原则，这里没有什么奴颜婢膝，更不是卖身投靠，预示着与罗马决裂的时候就要到来。

早在1520年1月，路德在给施帕拉丁的信里就表示：如果教皇谴责和焚毁他的著作，他也要谴责和焚毁教皇令。当他听说在一些地方已经在焚毁他的著作时，便决定针锋相对，予以反击。1520年12月10日晨，维登堡教堂的大门上贴出了路德的这样一个通知：

不管是谁都应当热爱福音的真理。请即于上午9时到城外圣十字架教堂，在这里将沿袭古代的和使徒流传下来的惯例烧毁诸教皇的法令和经院神学的邪书。既然福音的敌人胆大妄为，已发展到焚毁路德虔诚的符合福音精神的书。虔诚热衷的青年们，你们要起来完成这一虔敬诚笃的奇观。[7]

果然，在一个空场上准时点燃一堆干柴。路德当着几百名学生和市民的面，把教令集、谴责路德的教皇令、一本专论告解礼的书和几本约翰·厄克的书，果断地投入火中。他还想把托马斯·阿奎那的神学大全一并投入火中烧掉，可惜没有找到。他认为这样做符合《圣经》的精神和使徒时代的惯例，因为圣保罗就允许当众焚毁邪书（见《新约·使徒行传》第19章第19节）。他边烧边说：“正像你一心折磨上帝一样，让永恒之火也折磨你。”[8]几百名围观的学生围着火堆高唱赞主歌，又为被烧的教皇令唱起送葬曲。忽然有人找来一辆大车，装上厄克、埃姆泽尔等人的书，挂起教皇令，在街上拉来拉去，最后拉到刚才路德焚烧教令的空场上，一并投入尚未熄灭的火堆里。

几天以后，路德说：“这样做非常必要，教皇制及其全部教义和可恶的东西都应当统统烧掉。”[9]

这件事对德国和欧洲的震动很大。过去，欧洲发生过国王焚烧教皇令的事，但从未发生过一位普通修士敢于公开焚烧教皇令的事。路德之所以能够这样做，主要是因为他能顺应历史的趋势、合乎时代的潮流，勇敢地维护德国的民族利益，受到德意志民族的支持，整个德意志民族是他的强大后盾。有人说1520年12月10日是世界近代史的开端，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恩格斯对路德的行动给以崇高的评价，称之为“焚烧教谕的革命行为”，并把它同哥白尼的《天体运行》一书向教会的权威挑战从而解放了自然科学相提并论。

1521年1月3日，罗马教廷正式发布“谴责并将异端分子马丁·路德及其一伙开除出教”的训令。这个训令声称，由于路德拒不承认错误，正式宣布他是一个异端分子，宣布路德及其追随者所在之处停止圣事。[10]

[1] ［德］兰克：《德国宗教改革史》，213页。

[2] Exurge Domine，拉丁文，意思是“主起”，因训令第一个宇是“主”，所以该训令又称主起训令。

[3] ［德］兰克：《德国宗教改革史》，215页。

[4] ［美］威尔·杜兰：《宗教改革》，28—29页。

[5] 均为罪恶之城。

[6] 该信的中文译文见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世界古代教研室编：《世界古代史及中古史资料选集》，565—563页，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

[7] ［英］林赛：《宗教改革史》，上册，250页。

[8] ［英］林赛：《宗教改革史》，上册，251页。这句话说法不一，有的作：“因为你玷污了主的（或圣徒的）真理，今天主惩罚你，将你投入火中。”

[9] ［德］兰克：《德国宗教改革史》，220页。

[10] 关于路德何时被开除出教，有不同的说法。1520年12月，查理五世皇帝认为他已被开除出教，因而不能参加帝国议会。1520年12月10日，即路德焚烧教皇令那一天，应当是路德被开除出教的日子，但又有1521年1月3日的训令。看来，1月3日可能是路德与教廷最后决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