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中共“三大”
1922年8月,中共中央在杭州举行特别会议,就同国民党合作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会议基本接受共产国际的决定,同意和国民党采取党内合作的形式,共同推动中国革命。西湖会议后,中共领导人陆续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开始从事帮助国民党改组和建立统一战线的工作。毛泽东也在随后以个人名义加入了国民党。
1923年4月中旬,中共中央决定调毛泽东到中央工作。4月下旬,毛泽东到达上海。6月上旬,离开上海去广州,会同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及陈独秀、蔡和森、向警予、瞿秋白、张太雷等,参加中共“三大”的各项筹备工作。
毛泽东与斯诺谈到他在这个时期的情况时说:
1923年,共产党第三次代表大会在广州举行,大会做出了有历史意义的决定:参加国民党,和它合作,建立反对北洋军阀的统一战线。我到上海去,在党中央委员会中工作。第二年(1924年)春天,我前往广州,出席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3月,我回到上海,在共产党执行局工作的同时,兼任国民党上海执行部的委员。其他执行委员,有(后任南京政府行政院长)汪精卫和胡汉民。我和他们共事,协调共产党和国民党的行动。那年夏天,黄埔军官学校成立了。加伦担任该校顾问,其他苏联顾问也从俄国来到。国共合作开始具有全国革命运动的规模。〔1〕
参加“三大”的江浙区代表徐梅坤回忆说:
“三大”会址是在恤孤院路的西侧(按:原东山恤孤院后街31号,现恤孤院路3号)。从庙前街到恤孤院路的地势是由高至低的斜坡路,至开会的地点,马路转为平路。会址的四周比较空旷,北边有“逵园”,是华侨女青年读书的地方;南边走一点路就是“春园”;西边有一片荒草地和一个鱼塘;东边是“简园”。
会址是一幢砖木结构的普通楼房,两间两层。是临时租来的。楼下南边一间是会议室,北边一间是饭厅。楼上两间是宿舍,一部分代表就住在这里。屋内灰白色的墙壁,已经很旧很脏了,看上去这房子已有很长时间没人住了。
会议室当中摆放一张西餐式的长方台子,西边是一列长条凳,前后两端是小方凳。
我记得出席“三大”的代表有20多人,他们是:
北方区:李大钊、邓培;
两湖区:毛泽东(湖南)、陈潭秋(湖北);
江浙区:徐梅坤、王振一;
广东区:谭平山、冯菊坡、阮啸仙、刘尔崧(阮、刘二人是列席代表);
中央:陈独秀、张国焘、张太雷;
京汉铁路:王俊、孙云鹏(孙是京汉铁路“二七”罢工的代表);
津浦铁路:沈茂坤(浦镇铁路工厂工人);
杭州支部:于树德、金佛庄(两人是列席代表,是由我报告中央同意他们去的);
法国回国:蔡和森、向警予;
苏联回国:瞿秋白;
刘仁静以中共出席共产国际“四大”代表的身份列席了会议。
会议记录是广东区委工作人员罗绮园,他不是代表。
共产国际代表马林自始至终参加了会议。
到会代表穿的衣服不一样。穿长衫的有:李大钊、毛泽东和我。毛泽东衣着很朴素,穿一件很旧而且打了补丁的湖南蓝布长衫。我和李大钊穿北京蓝布长衫。我们三人都穿黑布鞋。穿西装的有:蔡和森、陈独秀、瞿秋白、张太雷、马林。穿学生装的有:罗绮园、王振一、谭平山、陈潭秋、冯菊坡。穿短衣的有:王俊、孙云鹏、沈茂坤、阮啸仙、邓培。
会议期间,马林、毛泽东、张太雷、瞿秋白、蔡和森、向警予等住在“春园”,并在“春园”吃饭;其他外地代表沈茂坤、于树德、王振一、徐梅坤、金佛庄、王俊、孙云鹏、陈潭秋等住在会址楼上,吃饭在楼下。广东代表都在家住,吃饭在会址。谭平山回家吃饭。
“三大”前,党中央已由上海迁到广州。为了召开“三大”,陈独秀、毛泽东、蔡和森、向警予、瞿秋白、张太雷以及马林等提前来到广州,进行筹备工作。具体事务性工作由广东区谭平山、阮啸仙、刘尔崧、罗绮园等负责。
“三大”会议由陈独秀主持召开,没有举行开幕仪式。第一天上午,首先由陈独秀代表中央做工作报告。他着重谈了“二大”以来的革命形势和党的发展情况。
下午,马林报告国际形势与国际工运问题。他英语讲得很好,张太雷做翻译。
第二天,讨论陈独秀的报告。
第三天,各地代表汇报工作。瞿秋白简短地介绍了共产国际“四大”的情况。张国焘报告铁路工会的情况。陈潭秋做了京汉铁路“二七”惨案报告,其中谈到烈士施洋,讲了他的家庭情况,孩子小、生活苦等等。孙云鹏讲京汉铁路大罢工被捕工人的救济工作。他带来的《京汉工人流血记》在会上散发,每人一册,是32开本,封面上印着红色字体。
第四天是大会发言。我在会上谈了农运情况。毛泽东发言主张党的工作重点应放在城市工人运动上,同时也应特别注意农民运动。他以1922年长沙第一纱厂和1923年京汉罢工为例,说明工人是有觉悟的。他还说到历史上农民斗争的力量是很大的。
“三大”的主要议题是讨论国共合作、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的问题。关于国共合作问题,开会以前在党内有过酝酿,共产国际也做过指示。根据共产国际的指示,才召开“三大”专门进行讨论。这个问题争论得很激烈,一个多星期中,大部分时间是辩论这个问题。会上,陈独秀发言认为,我们的党员不多,力量不强,工人没有文化,觉悟不高,不懂革命,也没有革命理论,甚至有些流氓习气。所以他主张要在国民党里去发展共产党,可以暂时不要共产党的独立工作,整个党参加到国民党那里去,中国革命应该由国民党来领导。会上只有他一个人提出这种主张。但没有听他公开讲过“一切工作归国民党”这样的话。
张国焘发言反对国共合作,尤其反对全体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支持他的有蔡和森和王振一。他们只要知识分子和工人的联合,认为这样就可以完成中国革命。
张国焘发言后,我接着发言骂了张国焘,而且骂得很凶,气得我站起来拍桌子,骂他不是共产党员。他不但反对国共合作,还搞小宗派活动,所以我主张开除张国焘。会上,马林支持我的观点。张国焘见势不妙,参加了几次会,大约在第四天就偷偷溜走了。他走后蔡和森成了反对加入国民党的主要发言人。向警予也反对蔡和森的观点,他们夫妻在会上会下吵得很厉害。
李大钊在会上讲话不多,他只汇报了北京工作情况。开会期间,他的活动也不多。
张太雷在会上发言很激烈,主张国共合作。
毛泽东在开会期间很活跃,多次发言,提出许多理由,主张国共合作,他利用休息时间经常到“简园”去。湖南军阀谭延闿当时就住在“简园”。我问过毛泽东经常到“简园”干什么去。他告诉我,他和谭延闿主要谈国共合作问题,谭有兵权,耐心做谭的工作,想把他争取过来。李大钊、张太雷和我也都去过“简园”见谭延闿。
会议的最后一天,上午通过各项决议案,下午通过党章和国共合作问题决议案及宣言。
制定党纲、党章是“三大”的另一项重要议题。党章是事先写好的,由毛泽东、蔡和森、张太雷、陈独秀、瞿秋白以及马林参加起草。其他决议案是开会时才提出来的,边讨论边起草决议案。关于共产国际“四大”决议案及“三大”宣言,由马林起草;农民问题决议案由毛泽东、谭平山起草;妇女问题决议案由向警予起草;关于国共合作决议案由毛泽东起草;青年运动决议案由张太雷、刘仁静起草;劳动运动决议案是集体起草的。
在举手表决国共合作问题决议案时,蔡和森和王振一没有举手,他们是少数,遭到大多数代表的反对。张国焘没有参加表决。
关于日本和爪哇反动政府当局逮捕共产党这件事,当时听说过,但未在大会上进行专门讨论,而是以大会名义发出了支持声明,因为这种问题无须拿到全体大会上去讨论。
马林的理论水平较高,“三大”通过的宣言及各项决议,他的贡献不小。他自己带来一部打字机,他把会议讨论的意见集中整理后,打成英文,然后再由张太雷、瞿秋白翻译成中文,发下来讨论。
通过决议后,全体代表到黄花岗烈士墓举行悼念活动,马林也参加了,由瞿秋白领着大家唱会议期间刚学会的《国际歌》。之后,宣布会议闭幕。
“三大”选出了新的中央执行委员会。选举前,提出几个人征求代表们的意见,然后举手表决。我记得当选“三大”中央委员的有:陈独秀、李大钊、毛泽东、谭平山、蔡和森、向警予、张太雷、瞿秋白等;候补中央委员有3人:邓培、徐梅坤,还有一个名字想不起来了。
“三大”还选出五人组成的中央局,那时不叫常委,有陈独秀、毛泽东、瞿秋白、蔡和森,还有一个记不清了。陈独秀任书记,毛泽东负责组织,瞿秋白负责宣传(后由蔡和森接替)。
开完“三大”,代表们陆续离开广州,也有些代表停留了几天。这期间,陈独秀、李大钊、毛泽东等曾到廖仲恺家谈国共合作,我也跟他们一起去谈过两次。
我们回到上海以后,立即向江浙区的党员传达了中共“三大”的经过和决议。为了党的工作需要,我们以个人身份加入了国民党。虽然规定全体党员加入,但有的参加,有的不参加;有的公开,有的秘密,大部分是参加了,当时叫跨党分子。我们是单个而不是集体加入的,只是口头说一声,没有介绍人,没有履行什么手续,也没有举行什么仪式。
“三大”后,大约七八月间,毛泽东、蔡和森、向警予来到上海,也把杨开慧带到了上海。蔡和森负责主编《向导》周报,毛泽东也参加过一段编辑工作。过了一年,毛泽东第二次从湖南来上海后,主要是在国民党上海执行部工作。〔2〕
1923年9月,毛泽东从上海回到湖南,筹组国民党湖南地方组织。
高菊村等著《青年毛泽东》一书写道:
……9月10日《中共中央通告》第五号说:“中局组自迁沪后略有更动,即派平山同志驻粤,而加入荷波同志入中局。又润之同志因事赴湘,秘书职务由会计章龙同志兼代。”11月24日至25日的《第一次中央执行委员会开会纪要》也记载:“到会者中局委员四人,驻京、驻鄂委员各一人,SY代表一人,特别招待同志一人,共八人。驻湘、驻粤委员未到;中局委员一人因事赴湘亦未到。”
毛泽东到达长沙时,谭赵战争正酣。谭延闿于同年7月由孙中山任命为湖南省长兼湘军总司令。赵恒惕是所谓“民选省长”兼湘军总司令,依附直系军阀吴佩孚。是年8月发生谭、赵争夺湖南统治权的战争。先是谭胜赵逃,后因赵得吴佩孚援助,赵于9月23日重返长沙。在谭赵战争期间,毛泽东和中共湘区执行委员会支持谭延闿,反对赵恒惕。9月28日,毛泽东在《致林伯渠、彭素民的信》中写道:“弟十六日到长沙,政局忽又变化。赵于二十三日由平江入省,大张布告恢复省政府;北军一部业已到岳州,前途如何尚难逆料。惟谭军现占优势,长沙以下压湘水而阵,长沙以上则掩有醴陵之半,使北军仅据岳州,如前年张福来故事不图进攻,则谭赵必议和,而赵仍站不住。”不久,因谭延闿的“讨贼军”进一步失利,加之孙中山急调谭延闿部队归粤,以击破陈炯明部队对广州的包围,乃于11月14日退向粤境。
毛泽东这次回湘的主要任务,是贯彻中共“三大”关于国共合作的决议,指导中共湘区委员会筹组国民党湖南地方组织。他任中共湘区委书记时,就开始委托夏曦、刘少奇负责筹组国民党的工作。中共“三大”时,他主张在工人中发展国民党员,并曾捎信给当时中共湘区委员会委员长李维汉,要注意在安源产业工人中发展国民党组织。湘区委接受他的建议,委派何叔衡、夏曦、刘少奇与国民党元老覃振、邱维震组织筹备组。这次,他以国民党中央党部派往湖南的筹备员名义来长沙,指导中共湘区委与国民党湖南筹备组筹建国民党湖南总支部,所以,他在9月28日给时任国民党总务部部长彭素民、副部长林伯渠的信中写道:“关于本党在湘发展,虽在军事时代仍应努力进行,昨与夏曦同志(夏曦极能做事,在学生界有力量)商议分三步办法:第一步组织长沙支部;第二步组织常德衡州及其他可能的分支部;第三步再组织湖南总支部。关于长沙支部,现决定即日租定房子成立筹备机关(秘密的),多邀信仰三民主义及有活动能力的人入党,然后开成立会推出候补支部长,呈请本部委任。”“在沪时请本部委我以筹备员名义(夏曦为筹备主任),以便与各方面接头,请早日寄到为荷!”在他的指导下,10月初,国民党长沙支部成立。次年4月,组织了湖南临时省党部;1925年10月,正式建立了国民党湖南省党部。
1923年下半年,杨开慧仍住长沙小吴门外清水塘22号。开慧上有老母,下有小孩,负担极重,生活清贫;又因毛泽东曾遭赵恒惕的通缉,常有敌特监视和兵警搜扰,使她苦情难数,度日如年。此次毛泽东回湘,开慧分外高兴,孤苦之感一扫而光。特别是岸青出生仅几天,很需要毛泽东的照料,自然使开慧感到无限温暖。开慧坚贞、纯洁的爱情,不畏艰难、任劳任怨的性格,对丈夫事业全力支持的精神,使毛泽东深为感激、尊重。可是,仅居两月,泽东又要赴广州,准备出席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离别时,开慧挽手相送,泽东强抑感情,赋诗安慰: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与汝。人有病,天知否?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
毛泽东途经衡阳、韶关等地赴粤。在衡阳时,曾听了夏曦关于湖南省立第三师范学潮情况的汇报,并参加了三师的党团员会议,做了团结多数,深入工农的指示。
11月底或12月初,毛泽东再次到达广州。〔3〕